第一百五十七章朝議(上)

李爵府第,庭深院廣,門樓高聳,大門立有一對石獅。

兩個甲士肅立,身披甲衣,腰佩長刀,此時,正是黎明前的時刻,而這兩個甲士卻巡查不動。

五更中,就是凌晨四點,城中宵禁就開了,外城入門,還需要到三刻,但是城內居住的人,已經早早起來打算,到處有騾車和手推車。

而此時,雞聲也此起彼落,此時,方信自李睿身上醒來,他現在投影,只能有一處,因此領悟玄機後,立刻從夏語冰的那個位面撤離,反而投影至這裡。

這裡本來就有功德體,連接上非常容易,因此片刻之後,記憶就消化了,方信眯著眼睛一笑,才起身,有些動靜,就聽見外面低聲說著:「老爺,您醒了?」

說著,門就開了,一支蠟燭點了上來。

方信掃過一眼,只見得一個俏麗的丫鬟,才穿著單薄的內裙,似是才從床上起來,不過雙丫髻已經繽上了兩朵珠花環,年大概十五六歲,身材已經發育完成,瓜子臉,明眸皓齒,甚至是可愛。

她點的蠟燭,都是大燭,那丫鬟一口氣點上五根,才肯罷休,頓時燭光照耀,方信隨口說著:「紫沙?現在幾時了?」

「老爺,現在才四更呢!」紫沙回答著,她上前大方的為他穿衣,毫無矯揉做作:「不過大少爺,已經起來讀書了。」

長子李凝文,現都已經十四歲了,而這個身體,也有三十三歲了,是啊,一恍惚之間,就已經十數年了。

不過,這身體也算的是一方大員了。

明文十九年三月,改年號為永安,是永安元年,六月晉為晏陽省南雲郡知府,一直到永安七年,當了二任六年知府。

這六年知府,設工程,攔溪築陂,開出十三萬畝良田,吸流民,使郡中漢族,從三萬四千戶,變成五萬二千戶。

又嚴懲那些不聽號令的土人,訓練三千鄉兵,使郡內五十六土司臣服。

再禁械鬥、清監獄,境內肅然,賑濟災民,教民養蠶、紡織、種植、養殖……六年工夫,硬是把一個落後郡,變成了一個相當繁榮的郡。

這的確是造福於萬民的大事,當地南雲郡人,因此非常敬愛。

這事甚至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秘密記載有之

「……臣遵旨前往查看,見郡內立於大壩,又以數十條幹支渠引之,是以灌溉十萬畝,多種水稻,而使其地肥衍……此地士紳百姓,敬之,以公稱之,又頗有議,為其上生祠,此事體大,還需請旨辦理,望吾皇聖裁……」

祠者,供奉鬼神、祖先、聖賢的廟堂,也就是說,如是有生祠,就等於現世封神,享受百姓香火和供奉,自然有著不可說明的好處。

一般來說,生祠都是立有大德政於民,才得以百姓立之。

朝廷批示,許之南雲郡自建一座生祠,並且晉李睿從四品翰林院侍講學士,這職司撰集文章﹑校理經籍、講論文史,但是實際上就是明升暗降,一下子就在翰林院中清閒,這一清閒,就整整六年二任翰林院侍講學士,並且按照正常資歷,又晉升一級,為正四品文淵閣學士,但是還屬於清貴之職。

功德體到底忍耐的住,六年來兢兢業業,與寂寞為拌,完全不參與朝政,甚有雷霆雨露都是天恩的意思。

而且,並非沒有好處,這六年來,一直與清貴文人來往,自是漸漸聲名而起,朝野之中,不少學子都讀其李氏六書,影響力量在無聲的蔓延著。

但是直到如今,卻得了機緣,衣服穿好,他就說著:「把聖旨請來,放在案上,還有,請府內諸先生進來。」

丫鬟紫沙頓時肅容,回著話:「是!」

沒有過多少時間,先是聖旨放在盤中請了過來,再後,就是一行人進來,到了裡面,他們就行禮,稱:「主上!」或者稱「通達公!」

這也是本世界的一種很典型的情況,對官員來說,三品是關鍵的一步,達到了,就可稱某某公,李睿的字是通達,因此可稱通達公。

聽了這稱呼,方信略略有些苦笑,拱手說著:「蒙皇上恩典,為安昌省巡撫,不過,這可不好當啊!」

說完,又請諸人坐下。

諸人瞭然於心,接到聖旨已經有三天了,直到現在才召見府內諸人,這個新任的正三品安昌省巡撫,也算是有耐心了。

「是的,主上,這安昌省的確已經糜爛不堪了,安昌王為王,多仿本朝,軍政合一,編十二府,十戶設一佐,有佐長,百戶設一營,有營長一人,千戶設一總,有總長一人,萬家有一府,設一都督。而淪陷百姓,又設郡縣,管理漢民,以作耕作,如今,安昌八郡,只餘六弓郡五縣了,因此通達公這去,實際只是一郡之令,這朝上袞袞諸公,也真是打算的好。」沈軒冷笑的說著。

沈軒十年前跟隨李睿,一直為其重用,在府中資格漸老。

「通達公,十數年下來,安昌王政令軍事都豐滿,現有精兵八萬,都是百戰之兵,而朝廷據守三洞關,只有兵三萬,並且,這十數年來,朝廷拖在西南泥潭上消耗,已經耗費了二千萬兩銀子,朝廷實在已經舉步艱難了,不然,也不會許之主上為巡撫,開幕府,掌全權,自籌兵餉了。」這個說的人,卻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這人卻是當年認識的魏南竹女婿張琢,張琢實際上也是大大的人才,可惜考運不佳,到現在都沒有考取進士,魏南竹死後,他就也投入了李家。

大楚國政,三司分立,一省行政主官是布政使,而巡撫,顧名思義,就是代表皇帝巡查安撫地方,是以集三司大權於一身,在本朝並非常設,是針對性職官,半欽差的性質。

方信聽了,默默的點頭,望向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年輕人蹙眉沉吟的說著:「主上,而且我認為,這安昌王實不可測啊,你看他穩紮穩打,漸漸蠶食,既非急進,又非無為,似意圖拖著朝廷啊!」

這句話一說,方信就凜然一驚,知道此子不凡。

大楚立國一百六十年,根基深扎,如安昌王急進,直接威脅到大楚的根本,只怕只能成一時之患,雖可縱橫一時,終會被動用傾國之力不惜代價的大楚傾滅,雖然大楚也討不了好——這只是為新主開道而已。

但是現在,他硬著在西南,不徐不急,拖著朝廷在西南進行連綿的泥潭戰爭,既不能退,又不能進,使朝廷得以年年失血,果然,才十年,大楚朝廷已經抽盡了力量,外強中乾,甚至有時連天災都無法安撫,民心漸亂,氣運漸消,已有小股起義軍而起——這好比一人,雖然才是中年,但是如果不斷失血,也會日漸虛弱,直至死亡。

能說這話,能想到這點,就已經是國士了,方信深深的望了望姜清柏這人,心中一動,卻只是「恩」的一聲算是知道了。

從記憶中,他也知道,此時西南形勢,已經越來越危急。初壞為危局,再壞為敗局,三壞為殘局,至於四壞——幾無局之可布矣!十年來,西南戰死殉國的官員和將領,單是五品以上,已經有41人。

特別是張爾滸、劉安、李宣、趙林、賀世河、方策、楊廣寧、祁秉啟等八位三品甚至二品高官,或戰死,或戰事不利而下獄,朝野官員,都談夷色變,言及西南之事,皆縮朒不敢任,這也是為什麼輪到方信去的原因。

本朝巡撫,開府建衙,大門之外,立撫安、鎮靜二牌坊。政令之布、賞罰之施,皆在於此,而諸將出兵、受律、獻馘,亦在此,可所謂權重,與節度使相當,朝廷是不得已而設之,並不常用。

三洞關、六弓郡五縣,方信默默想著,卻只得一笑:「皇上既是有命,那我等作臣子的,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己,諸位卻可不去。」

「主上哪裡的話,蒙主上恩典,無以以保,今方是吾等機會。」在場幾人,都是十數年中心腹,齊聲答著。

方信掃看,心知他們都算是忠誠,因此一笑:「那好,我可開幕府,自可任幕府官員,有長吏一人,總管府內事務,沈軒,你可任之。」

沈軒這時,已經五十歲了,聽了這話,清癯的臉露出一絲笑意,從容跪下說著:「是,主上!」

巡撫的幕府長吏,也是正六品了,實是幕府中屬官第一人。

「張琢,你可為文薄參事。」

張琢也自站起,跪下說著:「是,主上。」

文薄參事,為幕府屬員,掌總錄文簿,舉彈善惡,參與政軍之事,雖是才是正七品,卻也不凡了。

「姜清柏,你可為倉曹參事。」

姜清柏也自跪下謝恩,倉曹參事正七品,掌管幕府所有財政和倉庫,類似戶部。

「去喚吳傑進來。」方信最後吩咐的說著。

片刻之後,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音,到了門口,恭謹請示,等方信再批准,吳傑才進得門來,在燭光下,他身披盔甲,佩著長刀,行動時,雖然已經三十多歲,那股驃悍之氣,就如狼似虎,見得了方信,跪了下來。

「吳傑,今我任命你為典軍校尉,正八品,按照朝廷體制,巡撫幕府,可建一營之兵,為我親衛,你可多擇勇士入內。」

李睿為晏陽省南雲郡知府六年,自然和土著衝突,大小戰七起,也收集了一些經過軍事訓練和戰場考驗的勇士,以佃戶之名帶回李府,卻加以恩遇,因此,雖然正式府兵才十人,吳傑聽了,卻毫不猶豫的回答:「是,多謝主上。」

頓了一頓,他就說著:「現立可集勇士百許人,編成二個隊正綽綽有餘,一營五個隊正二百五十人,就嫌不足。」

方信點頭說著:「這我也知曉,兵不在多,而在於精,那就先編三個隊正,其它的以後補充,皇上聖旨已下,十天之內就要啟程,你可速速去辦。」

「是,主上。」

方信對此,還是相當放心的,府中甲士或者預備甲士,數目不多,挑選必是精銳,雖然才百許人,卻也可保護其安全了。

「姜參事。」方信想了想,說著,既然已經任命,就以職稱稱之。

「屬官在。」

「此去西南,糧草和情報為重,你責任重大,可先去西南,一路觀察情況,特別是三洞關的情況,可否?」

姜清柏立刻露出一絲微笑,拱手答著:「是,這本是應該。」

方信大隊前去上任,沿途加上家眷和幕府人員,至少有五百人,這走起來,當然很慢了,能夠在二個月內達到,已經算不錯了。

但是,上任之時,第一個要求就是對情況瞭然於心,因此提前派人輕裝上前,調查和摸底,是必須的。

「沿途危險,你可攜帶黃金千兩,我派府兵四人,保護與你,切切小心。」方信想了想,又說著。

這不但是保護,同時也是監督。

姜清柏點頭,說著:「必不辱命!」

再把一些事商量完畢,第一縷晨光,已經映射在大廳外,照出一片清秋之色,片刻之後,諸人都各自受命而出。

方信手持潛淵劍,凝視著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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