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推恩令(下)

第二百五十三章推恩令(下)

次日,方信又召見內閣

宮中設一處丘陵,花樹成林,溪水縱橫,石板小路相通,布局錯落有致。

亭子向南,碧幽深暗,菊花、海棠、茉莉,數百株粉苞初放,鮮麗不可方物,映在溪流邊,光色相接,暗香浮動

幾個內閣大臣,步行而來,留連觀景,花香伴著微風陣陣送來,清幽爽心,秋來,僅僅還有的小蟲低唱,更顯靜寂。

這此處,似乎不是九重宮殿,而是世外桃源

秦浩中、吳建容、沈鑫東、姜寶馨、竇容五人都被這安寧出塵的世景洗得纖塵皆無,片刻,吳建容才說著:「極美,可惜太清靜了,非人主所宜。」

他是儒學大家,當然知道出世和入世的區別,若是清貴王爺或者士大夫,有此景極是,可是皇帝有這心,卻不好了。

輕者懈怠國政,重者求仙求丹,歷朝歷代,多少英明神武之君,都企圖求仙求丹,結果反而折了功業。

「吳公,君逸臣勞嘛,皇上深明此理。」沈鑫東卻笑的說著,這三年來,方信少有直接干涉內閣的事,政事井井有條,他非常滿意

吳建容「哼」的一聲,也不說話,繼續上前。

到了裡面,見了皇帝,行了禮,賜了座,上了茶,方信就問著:「聞上月風雨大,三潞府發洪水,是不?」

「是,已經上了摺子,淹了六個縣。」這事是竇容管著,聞言,放下茶杯說著。

「當時洪水猛激,烏雲雷鳴電閃,暴雨傾盆如注,七壩情況越來越危急,如是大潰,將淹沒下游數省幾十個郡縣,治河大臣李沙德下令在上游決口,以緩壓力,淹了六個縣,事後上折請罪。」

「內閣的意見呢?」雖然摺子上有,但是方信還是問著。

「治河大臣李沙德有罪二,一就是治河不利,他受命治河,長七年,動用三省民工三萬人,銀圓五千萬,還是出了這開壩泄洪之事,單是這條,就是有罪。」

「第二條,上游決口泄洪,雖是大局,但是致使一百二十萬畝農田受淹,村莊被沖,房屋倒塌不計其數,這也是他的罪――還請皇上裁決!」

方信沒有先說話,凝視著亭子下面開放的菊花,眸子幽幽放光

片刻之後,方信才說著:「他的確有罪!但是朕卻可別有想法。」

「治河難,朕知道,不但是太祖時、世宗、順宗,都曾治理,但是還是數年一發洪水,李沙德治水七年,年年在河上,這些事情,朕多方面調查,都是真的,論得勤儉,朕都是愛惜的,修建河道多是疾苦,朕知道,而且也甚有成效,今年洪水巨大,數十年內罕見,只淹了六個縣,所以第一條,朕不論罪――不但不論罪,還要嘉獎!」

「洪水巨大,數十年罕見,下游諸壩壓力太大,他下令開壩泄洪,這也是決斷之事,保得了下游幾十個郡縣,所以單是這條,朕也不加罪――你們知道朕要加罪在何處?」

說到這裡,皇帝口氣越發平和,卻越發尖銳:「大河水漲,日日不休,他為治河大臣,豈不知事急難保,為什麼卻不提前疏散泄洪處百姓?他是欽命治河大臣,有王命旗牌,為何不對那處郡縣下令?這是他因有之題!」

「大洪泄下,六縣淹沒,二萬人淹死,房屋農田毀之不計其數,他為什麼不通知郡縣早作準備,哪怕湊集基本的房屋糧粥都可,為什麼直到事後才重重報上?還導致亂民騷亂,幾釀成大禍!」

「治國要用道,治人要用仁,這人讀了幾十年聖賢書,懂得這個道理嘛?!」說到最後一句,方信聲色兼厲!

在場的人都坐不住,一起跪下,說著:「臣等無能,還請皇上休怒!」

方信發泄過了,卻平和起來,擺了擺手,讓內閣大臣起來,緩緩移著步子,在亭子下面一片菊花叢中倘徉。

雖是秋來,但是多種菊花鬱郁蘊蘊,映著日光,精神抖擻。

「朕讀聖賢書,治國要用道,治人要用仁,卻是朕的心悟,李沙德前面二條,都沒有失道,但是他失了仁,洪水滔天,不得不泄,朕也知道良藥還有三分毒,但是朕讀聖賢書,讀列祖列宗的聖誨,這個仁是萬萬不可放的,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德失多了,就失了道,立意是善,卻作了惡事,這種事古今不要太多,朕這次叫先生們來,就是要論這條!」

「皇上高居九重,垂裳治天下,卻是明鑑萬里洞若觀火!治國要用道,治人要用仁,卻是真正得了道德二個字!」姜寶馨聽了這話,頓時磕頭說著:「洪水過後,百里斷垣殘壁不見煙火,這是李沙德的罪,也是我們內閣的罪!」

吳建容這時也說著:「如今之題,就是趕快下旨,撥運糧食,發下來年種子糧,以安這六縣百姓。」

「說的甚好,內閣上一個條程來,朕看無誤,立刻就批了。」

「至於這李沙德,發旨下去,就說他治水有功,泄洪也並非違道,卻不提前疏散百姓,又不通知郡縣早早安排,這是有罪,削去一切官職,以示天下。」頓了一頓,他又說著:「他有幾個兒子?」

「回皇上,他的大兒子已經病故,二兒子當知縣,三兒子還是舉人!」

「欽差傳旨時,傳朕口喻,就說治水七年風霜艱難,朕都知道,這是他的功,但是他的過,也不得不罰――今削官為民,一貶到底,是罰其過,至於他的功,朕會記得賞給他的兒子!」

聽了這話,秦浩中輕咳一聲說著:「皇上明鑑萬里,李沙德聽了這話,當真對不住聖上眷隆之恩……不過,這還是小事,眼前一件大事,卻還是如此!」

說到這裡,秦浩中端言說著:「這河上有洪水,國中也有洪水,推恩令就是泄洪減壓之舉,這是國的大道,是萬萬動搖不得。」

聽到這裡,方信的臉上的顏色,頓時霽和下來,周圍大臣立刻明白過來,知道皇帝這次召見的真正意思,不由暗中佩服――不愧為宰相!

「推恩令是國之大道,道已立,還需德輔之,評估錢財時,到底有何標準,如何才能儘量減得弊端,多得仁德?皇上把財產定為不動產和半不動產,實是英明,但是具體防微杜漸,多得實幹,少得弊端,還需未雨綢繆。」

「皇上和秦相說的很是,自古以來,上欲施恩,加之於道,卻疏於仁德,反使官吏趁而加之,渾水摸魚,使之不見好,只見惡,好事變成了壞事――這多的是,這些事小,卻如星火在原,不可懈怠,務必力加整頓,雷靂風行,哪怕是能行幾年就可,不能在推恩令實行時出了亂子!」吳建容沉思有頃,說著:「皇上放心,皇上既定了這個國策,定了這個道,臣等自然會處處預備,儘量彰得大道,又安撫百姓,減得弊端,把這良藥的三分毒,儘量化去,這也是我等內閣與諸臣工的責任。」

「說的好,朕登極來,常思之,雖說大道之下,不論草木;大浪之下,不論魚蝦,浩浩蕩蕩,不見首尾,只是,百姓又有何辜,主道臣德,朕既定下大道,你等臣子就要以德輔之,儘量消除弊端,多一分耐心,多一分準備,多一分仁德,就可恩澤萬民,救得百萬甚至千萬苦,這豈不是宏大功德?」

「治河治水,是李沙德的責任,治理億萬黎民,是朕的責任,若是有萬一,為了社稷億萬黎民,朕也可開壩泄洪,這事朕作來,毫不猶豫。然而,就算開壩放水是必然,事先多準備,多疏散,多引導,在李沙德而言,就可少死二萬人,減百萬人痛苦,在朕而言,在諸卿來說,這上億百姓,禍福實在一念之間,能多一分,就是一分,安能以道論之,就天地不仁?」

方信這話出口,內閣諸大臣頓時都眼睛紅了。

秦浩中本來就已經深深觸動,只是他為宰相,要有體面,這時聽了方信這話,頓時眼淚飛濺,長涕而出:「先帝爺,列祖列宗,你聽見今日皇上說的話了嘛?」

說著,競是熱淚長流。

華夏曆代都有仁人義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其道,多少人,為了這個願望,白了少年頭,費盡心血,舍了性命,到頭來卻可能是一場空忙!

歷朝歷代,不知有多少君王,將他們的那份心血,輕輕易易的踩在了腳下,沒有半點憐惜,而還是如此,一代代仁人義士卻無悔的前仆後繼地要「致君堯舜上」!

這就是歷代真儒者的道統,也是他們的風骨!

就算時世而移,犬儒日多,還是持之而行――秦浩中就是持此道者

三十年來,他由少年變成老者,眼見長治皇帝帶著憤懣和沮喪,帶著疲累和失望而去,而國家還是官場敗壞,大局日益惡化,雖然早就下了決心,雖千萬人吾往矣,亦予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主道臣德」,今日聞得此開天闢地之言,他就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心血,沒有白費,一時間不能自己,涕淚而出,他磕頭說著:「皇上放心,臣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完成皇上的大道,不使外人敗壞。」

其它四位大臣,也自跪下。

「秦先生,諸位先生快快請進,這社稷江山,還需你我君臣共謀之!」方信連忙扶起。

方信頓了頓,眉頭一皺,正色說著:「內閣總理陰陽,是為掌天下大德之中樞,當以天下為重!卿等辦事,只要持此心,朕必托之心腹――先生們放心,朕一直未雨綢繆,這天下兵事,還在朕的手中,不使賊子亂之!」

真儒有之,小人更多,貪污腐敗野心勃勃,滿山滿野,社稷之事,豈是如此輕易,只是皇帝心中有著定數,諸臣都是心中沉甸甸,跪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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