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沒有想過能進得來,她想得最好的可能就是宋彪認了孩子。

她,是不敢想的。

他不讓人打死了自己,就已經是他仁慈。

現在,她在大將軍府里一處偏房裡,她帶著孩子。

宋彪坐在對面,他是要問話了。

常氏早就在心裡反反覆復的念過了無數遍,現在終於要用上了。

「怎麼回事?」

當年他們離開了宋家村之後就回了孫家村,是與他們宋家村隔了幾十里山路的一個村子,也是那個男人的老家。

宋彪派人跟著去看了,確定他們是在孫家村住了下來,後來也沒有再要來的打算。

後來事情太多,宋彪便沒有再盯他們,這些年也沒有聽說有他們什麼消息。

那男人在孫家村還有兩房叔伯,又有個老屋,他們還能活不下去?

宋彪想的沒錯,他們確實在孫家村住了下來,日子是難些,但也比在西南逃荒的時候強。

日子一直過著,後來她生個閨女。

她只看到一眼,便被婆婆賣給了人牙子。

婆婆說,「一個小丫頭片子,留著還不是浪費吃的,養她十幾年,最後還不是要嫁出去。

現在賣了,跟以後嫁出去有什麼區別,還不耽誤養十幾年的功夫。」

她連怎麼出山都找不到路,她除了哭,沒有別的辦法。

後來旱災,他們因為是在山裡,好歹是熬了過來。

日子算是不緊不慢的過著,直到她又懷了孕。

婆婆成天裡都念叨她懷得是孫子,可見是高興的。

公公和相公也高興,就是做活兒也更有了精神。

在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村裡出現了狼群。

村裡人說十幾年前也出現過狼群,野豬群都有,他們山里深林子大,有野獸也是沒辦法。

擔心受怕的同時,村長和另外幾個村的村長商議之後,組織幾個村的青壯年進山打狼。

與其等著他們來,不如先打了。

都是常年住在山裡的,對打獵都有些經驗,而且老一輩有人打過狼,也成功了。

每家出一個男人,她家自然是孫俊去,公公一把年紀了,不可能讓他去。

狼是打死了,孫俊是被抬回來的,少了一條腿。

另外還有兩個人丟了命,其他人也都有傷。

這種事,還能找誰要說法嗎?

村長帶頭給他們家送了一兩銀子,因為另外那兩家還要給更多,他也拿不出來。

村裡的人為給他們送了些米麵菜這些,但這些東西能換回來孫俊的腿。

公公婆婆年紀都打了,她又懷著身孕,等孩子出來了又多一張嘴。

這下,要他們一家怎麼過活?

婆婆去村長家裡鬧,去挨家挨戶的罵。

有什麼用?

有一天,婆婆再外面跟人發生了口角,後來還動了手,把人推到石頭尖讓撞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們家這樣的情況,能賠什麼?

婆婆再能鬧,最後還不是賠了家裡所有的積蓄。

她不知道婆婆那時候是怎麼想的,她竟然趁半夜的時候偷偷摸進那家人去,想把銀子再偷回來。

那家人有個兩歲的孩子,孩子起來如廁,黑燈瞎火的看不清,看到婆婆就嚇哭了。

怕被那家的大人發現,她竟然把孩子給捂死了。

人家連著被婆婆弄沒了兩條命,哪能幹?

那天是怎麼過的,她根本記不清楚了。

唯一記得是那家的男人提著帶血的刀,在他們家裡亂砍。

她男人起不來床,首先被那家的男人砍的渾身都是血。

他瞪圓的眼珠子盯著自己,她現在想起來都心慌。

後來是婆婆,再是公公,她逃了,逃進了山里。

她不敢停,一路跑。

終於身後沒有聲音了,她癱坐在林子裡,已經是精疲力竭。

林子裡有野獸,她也不敢多留,但她更不敢回去。

又怕他們再追來,她只能進更深的山,後來在一個山洞裡躲了兩個多月。

餓了找果子,野菜,蟲,蛇,鳥蛋,什麼能填飽肚子她就吃什麼。

大概是她命不該絕,她在深的林子裡找到另一個山洞,那裡面有些乾草,還有兩個瓦罐,還有火石。

應該有打獵的人在這裡落腳,才給了她活路。

她後來搬進了那個山洞,幸好是一直到她生了孩子,也沒有人來。

她在林子裡勉強能活,她兒子不能活。

是怎麼走出大山的,她不知道。

後來一路乞討一路問,這才找到了來京城的路。

宋彪看著她模樣,看出來幾分,確定她是孫俊的媳婦。

對她說的話,宋彪也信幾分。

黃氏那個性格,真能做出那種事情來。

「我不敢求您收留我,只求求您,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們做錯了太多事,是我們對不起您,求求您看在孩子是無辜的份上,您救救他。

好歹,他也能算是您的侄兒,您救他一命。

您要我走,要我死都行。」

常氏又是跪在地上磕起了頭來,是她動靜太大,把睡著的孩子也吵醒了,嗚嗚的哭起來。

別的孩子哭都是哇哇的,這個孩子卻是連哭都沒有力氣,可見是餓得多了。

常氏趕緊的又哄著孩子,看都不敢看一眼宋彪。

這一個多月幸虧是有好心人幫忙,孩子還能吃得飽,比以前有了些精神。

但是就這樣,他也還是瘦弱得很。

打從心底里來說,宋彪不想留他們母子。

「你們去莊子上。」

有個地方給他們住,不卻他們吃喝,再給讓幾畝地,這是宋彪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直到常氏被塞進了出城的馬車,她還不覺得清醒,她這樣就是被宋彪收留了?

她也不用跟兒子分開,也能過日子。

手裡是五畝地的地契,這些是他們母子安身立命的東西。

常氏不敢把這個宋大將軍與當年的宋老爺聯繫成一個人。

宋彪在偏房裡坐了許久,直到外頭有人喊著報喜,宋回他媳婦兒生了個閨女。

小崽子,有福氣,頭一個就是閨女。

宋彪心頭梗著,明明是大喜事,他卻梗的心慌。

他留著那對母子,給他們地方住給他們地,絕對不是可憐他們。

他恨了半輩子的人,就這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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