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議許久,還是以洛薩的退讓而告終。

讓娜始終認為,若是要守這清水縣城的話,需在每段城牆都布置守軍,那些宋人戰鬥力又十分可疑,到時候就是四面漏風的局面。

敵人可以輕易將防守薄弱的地方,撕開一道口子衝進來。

不如出城搦(no)戰。

贏了會所嫩模,輸了從頭再來。

充滿了讓娜一貫的領軍作風,熱衷於冒險,就像一個慣於秀操作的選手,讓她來玩蓋倫,石頭人這種英雄,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好吧。」

再爭論下去,也沒個結果,不如早些作出決定,也好提前定下章程。

讓娜理直氣壯道:「既然你答應了,我必須通知你洛薩侯爵,你已被解除軍職,接下來,請不要在軍務上再發表任何看法。」

洛薩對此只能表示一陣無語。

...

留著粗獷鬍鬚的吉爾,跟洛薩一同從宅邸中走出。

他是讓娜的十二守護騎士之一——吉爾·德·來斯,百年戰爭時期的一位元帥,同時也是洛薩作為查理七世時的護衛隊長。

在昨日巨艦的世界觀里,他在讓娜死而復生之後,繼續追隨讓娜,成為了一個對抗黑巫師與邪惡黑暗生物的聖騎士。

但在洛薩的前世,自然沒什麼死而復生。

聖女貞德被裁定為「女巫」,並焚燒而死後。

他的信念崩塌,心灰意冷,不久便辭去了軍職,返回到了領地當中,後來被流浪巫師誘惑,投入到了研究黑巫術和鍊金術當中。

最終,在他領地里的城堡之中,發現了無數孩童和少年的遺骸,據說,他試圖鑽研死而復生的黑巫術,想要跟惡魔交易,換取貞德的重生。

於是,他迅速被審判,定罪,處決。

他的形象,也隨時間衍變,逐漸成了歐陸上空盤旋的,跟血腥瑪麗,德古拉伯爵一樣的恐怖陰雲。

洛薩拍了拍吉爾的肩膀:「不用稱呼我為陛下,我也不是真正的查理國王,但不得不說,能再見到你,我依舊感覺很開心。」

吉爾藍色的眼珠里滿是崇敬:「陛下,無論如何,能再與您並肩作戰,都是我的榮幸。還有,您能不能告訴讓娜,讓我們常出來透透氣?」

洛薩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惱道:「讓娜也是好意,你們都已在史詩長河中沉睡良久,她不是不願讓你們透氣,而是不願輕易吵醒你們罷了。」

對讓娜而言,守護騎士的實力一般,維持他們存在還得消耗很多精神力,除非是為了摸魚,否則讓娜更願意親自上陣。

吉爾沒忍住笑:「陛下,您還是那麼喜歡為讓娜開脫,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我們這些老夥計還能不清楚嗎?」

洛薩有些尷尬道:「好了,我知道了,會時常提醒讓娜的,接下來,去履行你的職責吧,我最信賴的元帥閣下。」

吉爾微笑著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他接下來,要去統籌營地里的一切軍務,那都是一些瑣碎小事,但又絕對不可忽視。

...

洛薩騎著坐騎,走在清水縣城的夯土道路上。

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鐵匠鋪那個打著赤膊,揮舞鐵錘一遍遍敲在燒紅鐵條的鐵匠,鐵匠的學徒也滿臉驚異地端詳著他。

在鐵匠鋪外面,盤坐著好幾個清水縣城的弓手,正在往自己的札甲上縫鐵甲葉。

據說東京的武庫里,這樣的鐵甲葉堆積成山,每年還都會入庫新的。

現在都便宜那些金人了。

所謂強幹弱枝,吸收了前朝教訓的大宋,這東京一陷落,那些「枝葉」也真是弱得可憐。

洛薩駐足片刻,見自己這身打扮,還有「胡人」相貌實在太過引人矚目,不禁苦笑一聲,輕夾馬腹離去了。

一路走來。

洛薩心中既有親切,又有一種陌生感。

他也就在影視劇里看到過這樣古色古香的城鎮。

但這裡人對他的審視,又無不告訴他,他並不屬於這裡。

他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洛薩,耶路撒冷王國的侯爵,東帝國的軍區將軍,東方人眼中的胡人,未來即使是韃靼人的鐵蹄南下,蹂躪一切,洛薩也沒辦法挽救。

此大宋,非彼大宋。

洛薩在心中告戒著自己,這裡,也僅是作戰記錄當中,截取到的一段歷史投影,他什麼都改變不了,就算贏了金兀朮也一樣。

這時。

有快馬衝進城內。

那是洛薩手底下,新組建的輕裝騎兵當中的斥候,快馬背後的騎兵,已經身中數箭,看到洛薩只來得及大喊一聲:「敵人來了」,便口吐鮮血,從馬背上滑落。

洛薩神情微寒,大步向城牆之上走去。

一邊走,一邊通知路上碰到的己方士兵,命令他們即刻把消息傳遞給讓娜。

一支軍隊不可能出現兩個腦子,他現在已經完全放權了,僅作為一個士兵,聽從讓娜的一切吩咐。

但若是事實證明,讓娜出城搦戰的想法行不通的話,下次,就該洛薩來擔任統帥了。

他快步來到城牆之上,此時,城門緊閉,城牆上,僅有的兩架神臂巨弩,都已安置妥當。

這種異界魔改過的器械,弩機上刻印著奇異的花紋,據說曾有道家真人親自在上面刻印,弩失宛如長矛,最遠能射八百步,命中就是人馬俱穿。

只可惜數目太少,宋朝積弱,弱的也從來不是軍械。

「縣尉,敵人來了。」

「哈將軍,你可有對策了?」

縣尉的臉上一片陰沉,斥候是從他這座城門進來的,哪怕語言不通,這斥候身上的傷勢,總不可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洛薩搖頭道:「軍務一事,由達將軍主持。」

「達將軍有計策了?」

洛薩搖頭道:「我現在僅僅是一個大頭兵,哪裡知道達將軍的計策,不過,縣尉,我們現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必擔心我們不盡力。」

縣尉一臉愁苦,他一點都不擔心。

他只是擔心,洛薩這幫人,即使盡力了,也無法改變大局。

洛薩不再理會縣尉,雙手扶在城垛上,極目遠眺,遠方煙塵滾滾,驚鳥陣陣,鐵蹄聲震如雷,這是大規模騎兵到來的徵兆。

整個清水縣城,很快也意識到敵人即將到來,城頭的守軍,一個個面色慘白,許多人的雙腿都在顫抖,扶著城垛,勉力站著。

不一會兒。

他便在城外不遠處的一座土坡上,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黑紅色軍旗,正中央,繪著一輪巨大的金色太陽,這是金人使用的軍旗。

數十名鐵浮屠騎兵,簇擁著一員金國大將,似乎在跟洛薩對視,也似乎只是在眺望城樓。

密密麻麻的騎兵,像是海洋一樣,根本看不見邊際。

哪怕是拐子馬,也都身披半身甲,戴著鐵盔。

一員騎兵脫離軍陣,毫無忌憚地向城牆奔來。

「清水縣民,速速開城投降,否則大軍攻破你城,必寸草不留!」

洛薩看向縣尉,縣尉咬緊牙,端起一旁的一把神臂弩,便瞄向了那員騎兵。

那騎兵臉色驟變,大喊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爾等膽敢傷我,我軍必踏平你清水縣城!」

砰——

箭失貫穿騎兵的身體。

縣尉罵罵咧咧道:「直娘賊的,不開城投降也是寸草不留,斬殺來使,也是寸草不留,那還不如把這賊廝殺了解氣。」

洛薩微怔,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仔細端詳著對面的軍陣,這金國鐵騎著甲率極高,也不知是擄掠自契丹遼朝還是宋朝的工匠水平夠高,還是那東京城的武庫里,甲葉實在充裕,這五千敵軍,人人披甲,就連作為輕騎兵的拐子馬的坐騎,前面也加了一副半身札甲,能抵禦前面射來的流失。

縣尉開始鼓動守軍的士氣,站到城門樓的顯眼地方,扯著嗓門大喊道。

「大家也都聽到了,這金狗殘暴,只要破城,便要我等一個不留,戰也是死,不戰也是個死,不如臨死前拉個墊背的。」

「這金狗也是人,也是兩條胳膊兩條腿,也被哈將軍的麾下,殺了個人頭滾滾,他們能做到,咱們也一樣!」

廂軍們面色如土,整個大宋的軍隊,現在都是「聞金色變」,這又哪是幾句雞血就能把士氣提振起來的。

縣尉說著說著,還是不免泄氣:「哪個弟兄先戰死了,就到下面跟閻王老子提前占個位置,要不了多會兒,大傢伙肯定下去陪你!」

對手是打得精銳西軍大敗虧輸的精銳,己方卻多是一群廂軍,弓手,這場仗從一開始,縣尉便提不起半點能勝的心氣兒。

手底下的廂軍們自然也不是蠢材。

都說底層人好騙,可這些老兵油子,又哪是那麼容易被誆騙的,這時,說什麼賞賜,什麼封爵,那都是虛的,假的。

不如實誠一點。

這時。

協助守城的劉伯武,還有一種民兵,也都紛紛登上城頭,看到對面的軍威,一個個是兩股戰戰,若不是城門緊閉,恨不得轉頭就跑。

劉伯武面露驚色:「這就是金狗的鐵騎?」

他也自詡看過幾本兵書,可眼下一看這金國鐵騎密密麻麻,兵臨城下的場景,只有一種天塌下來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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