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威震臨安,第三十九節:火龍記

天已然蒙蒙亮,高進昏昏沉沉睡了整整一夜,此時被清晨的涼風吹醒了,他咬著牙,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站起身來,昨日大戰了一天,又耗盡了全部真力,現在身體簡直弱不禁風,渾身的骨頭節都酸痛無比。他往旁邊一看,一個彩衣女子正半倚著山崖睡著未醒。高進衝著尚未醒來的戴武娘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昨夜戴武娘本可以輕輕鬆鬆地殺了自己,為她丈夫報仇,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殺念。

高進伸了個懶腰,肚子咕嚕直叫喚,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往山崖下一瞧,驚出他一身冷汗,簡直深不見底兒!坐在崖邊兒他唯有搖頭嘆息,可惜他如今體內真氣蕩然無存,身子虛弱,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沒有能力下得了山崖,這可如何是好?三老的屍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人幫著收斂?朝廷欽犯郭少秋、崔志遠、苗翠花是不是還在毒龍崗上?萬一他們潛逃了再找他們可就如大海撈針一般了……

高進正在坐在那發愁,就聽背後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不用再想了,這山崖足有幾百丈高,除非你能肋生雙翅,否則絕沒有機會離開這個鬼地方。」高進扭頭一看,沒人旁人,說話的自然是戴武娘了。

不知何時戴武娘也已經醒了,她雖然重傷得治,但也未能痊癒,兩腮上隱約還有些血色,昨夜她不知試過多少次,想從這兒下去,但都失敗了。往下是兩百多丈的絕壁,深不見底,縱容你輕功絕頂,跳下去也得摔個粉身碎骨。

高進瞅了瞅戴武娘,她臉色煞白,雖然步伐有力,但此時似乎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高進吃力的站起身來,走到戴武娘面前,正色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現在我真力全無,你若想報仇,現在正是好時候」。說罷,便閉上了眼睛。高進身體太弱,身子在微微搖晃著,他想讓自己安靜下來,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嚴,此時,他想起了影影綽綽的童年,他被一個人夾在腋下,拼盡全力的飛奔,身後是數十名殺手舉著刀劍追殺,逃過一劫又落一難,每天都在驚悚的噩夢中醒來,直到被師傅救起,他才有了平靜的生活,這份平靜太昂貴,太奢侈,而高進不知覺之間已經擁有了十四年。

高進雖然閉上了雙眼,卻因這份兒平靜而臉顯微笑,這微笑毫不造作,是那麼自然,那麼純真,因為高進明白,自己即將擁有恆久的平靜,再無仇殺,再無恐懼。高進在等著戴武娘的殺招,他知道戴武娘即便沒有刀,照樣有很多種方法殺死自己,她的手指有鷹爪力的功夫,可以一下扭斷自己的喉管,她的雙掌有開碑碎石的功力,只要拍在華蓋穴上,一掌便可斃命,這樣也好,死的乾脆,死的痛快,一死百了。

戴武娘杏眼圓睜,盯著高進良久,卻始終未動一下,只要她想,她肯定能殺死高進,而此時,她卻選擇了沉默,轉過了身去,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我現在殺了你又有什麼用?只不過是又添了一筆仇恨而已,為什麼總是打打殺殺呢?」

高進一聽,為之一顫,他知道戴武娘已經看透了仇殺。世間總是有仇殺,你殺我,我殺你,兒子為老子報仇,夫人為丈夫報仇,徒弟為師傅報仇,殊不知仇恨別人的同時,已經先毀了自己原本幸福的一生。當真正手刃仇人時,那一時的大仇得報過後,卻是對自己人生的迷惘,仇人死了,自己的人生也就沒了多少意義。或許只有真正放下仇恨,寬恕仇人,自己才能真正放過了自己,才能有新的生活。

戴武娘又悠悠說道:「即便我不殺你,你我也都會死在這裡。這裡是懸崖絕壁,沒有食物、沒有水,我雖然輕功還不錯,但也沒法逃生,而你,真力全無,也只有眼睜睜等死的份兒。」

高進是個很倔強的男人,他從不向命運低頭,等戴武娘說完,高進笑道:「既然你不殺我,那麼我高進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戴武娘聽罷,搖了搖頭,冷笑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何活著走出這塊斷崖石。」

高進這麼多年來,很少與女人獨處,今日在這斷崖石上,面對這位戴武娘,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肚子裡饑渴難耐,哪有心情與她鬥嘴,他索性走到石壁跟前,抬頭望了望,往上攀爬四十多丈高,便可以回到毒龍崗。

戴武娘笑道:「你倒是不笨,知道往上去比較近,可惜這區區四十多丈,卻光滑的跟個鏡子面似的,沒有一處可以借力的地方,饒是你輕功絕頂,也上不去的。」

高進摸一摸光滑的石壁,又瞧了瞧腳下,就在他一低頭的瞬間,他似乎發現了點什麼,於是他突然來了精神,雙手一會兒摸搓石壁,一會兒又拍打石壁。

戴武娘覺得不對勁,走上前幾步,問道:「喂!你在幹什麼?」

高進回頭衝著戴武娘一笑,指著石壁下面道:「你看!這是什麼?」

戴武娘仔細一看,原來這石壁下面有很多劃痕,戴武娘喃喃自語道:「這裡根本就沒有人來,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劃痕呢?難不成這石壁上有暗門不成?」

高進點頭道:「不錯。看來你也不笨。」

戴武娘一蹬眼,本想發作,又一想倘若真有暗門,那麼必然是有人來過,甚至在此居住過,那麼就一定有下懸崖的辦法。她不再鬥氣,也在石壁上到處摸索。這斷石崖本就不寬敞,兩個人並排在石壁上摸索,左滑拉右劃拉,一不小心,高進的左手正摸在了戴武娘的右手被上。

高進感覺摸著軟乎乎、熱乎乎的,還沒等縮回手來,戴武娘的臉頰緋紅,帶著怒氣,右手便摑在了高進的臉蛋子上,高進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這一巴掌挨的結結實實,一聲脆響後,左半邊臉上一個血紅的巴掌印子。

戴武娘見把高進打的夠慘的,也覺得有點過不好意思,趕忙垂下了頭,低聲嗔道:「你怎麼胡亂摸,真是臭流氓!」

高進本來就是無意之舉,而且自己又是名門正派,門規甚嚴,被一個女人罵成「臭流氓」,這小臉兒騰的一下就通紅了。本想反駁吧,自己確實又真的碰到人家的手了。在那個封建年代,也漫說是碰女人的手,就是碰到人家的衣袖那也是失禮的,要是被別人看到,還不知人家在背後怎麼罵你那。

高進滿臉通紅,往後倒退了兩步,結果右腳不小心踩在石壁下面的一塊小石頭上,就聽「咔吧」一聲脆響,石門猛然向左劃開,把高進和戴武娘嚇了一跳。原來這個毫不起眼的小石頭竟然是開啟石門的機關。

再看這石壁後面,竟然是一個石洞,裡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而且這石門一打開,一股冷森森的涼風撲面而來,令人毛骨悚然。這洞口高約五六尺,寬約三尺半,看來只能容一人穿過。

高進與戴武娘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高進言道:「與其困死在斷石崖上,還不如冒一冒險,探個究竟,說不定還能找到下山的秘徑。」戴武娘也是女中豪傑,武林上響噹噹的女俠客,冒險有何懼哉?便點了點頭,願意跟高進一起進去。

高進看了看斷石崖旁有不少香樟樹,石台上掉落了很多枯枝,便撿來做成了五支火把,高進遞給戴武娘一支,又捧來一把樹葉子做引子,然後從懷裡掏出打火石,費了老半天的力,終於把火把點著了。高進拿過這個火把,又用膀子夾了剩下的四支,一人當先,便鑽進了石洞,戴武娘緊緊跟在他後面。

這石洞入口雖小,想不到卻內有洞天,屈膝走了不過一丈來遠,石洞內部就變的又高又寬綽了,此時,就是翹著腳走來,也不會碰到頭了,石洞的寬度也足夠讓兩人並排而行。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戴武娘小聲問了一句,高進還沒有說話,就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傳來「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高進被這一聲嚇得直冒冷汗,戴武娘別看殺人時跟個女魔王似的,真到了這種黑布隆冬的地方,膽子小的跟個小貓一樣,被這一聲嚇得打了個冷顫,一把抓住了高進的手,抓到死死的,生怕高進會掙脫開。高進此時覺得兩頰燙燙的,不過這種感覺他卻莫名的喜歡。

高進輕輕笑了笑,道:「莫怕,這山洞四面都是石壁,方才是你的迴音。」果然,石洞裡又傳來相同的一句話,一個字都不差。戴武娘仔細一聽,應該是迴音,這縮緊的心才稍稍舒展了一點,此時一看自己正抓著高進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又鬆開了。

高進笑道:「咱們繼續走吧。」

戴武娘點點頭,小聲言道:「好,你不要走太快,要小心些。」

高進聽罷,心裡感覺暖暖的,甭提有多舒暢了,她越是勸他走慢些,他反倒是來了精神,偏偏加快了腳步。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著,這山洞曲曲折折,也不知道拐了幾道彎兒,忽然來到一個寬敞的石室,兩個人在室門口稍稍停頓了一下,就感覺這石室中的氣味兒有些難聞,高進把火把往石室里舉了舉,隱隱約約看到這石室中有一張石桌,兩旁還有兩個石凳,石壁兩側竟還有油燈。

高進仗著膽子邁步走進了石室,戴武娘又一把抓住高進的手不放,也跟著走了進來,高進先將兩側石壁上的油燈一一點著,此時石室里豁然明亮了許多。高進和戴武娘剛轉過頭來,準備仔細觀看這石室,想不到有一具骷髏赫然就在眼前!把高進嚇得往後一個撤步,戴武娘更是失聲尖叫起來,把頭往高進懷裡一紮,雙手摟住高進,連看也不敢看了,渾身顫慄。

高進雙手一時間不知往哪裡放,但眼睛卻盯住那具骷顱仔細觀瞧。只見那具骷髏盤膝坐在一張石床上,身上還披著灰布大氅,面朝著前方,雙手放于丹田兩側,掌心朝上,只是皮肉早就消失,只剩下一顆顆大大小小的骨節。憑著這副骨架,此人身高應該在九尺左右。再仔細看看他穿的衣服,色彩早已褪去,整體看來呈死灰色,前心處似乎有個圖案,只是光線太暗,無法辨識。

高進見戴武娘還死死的扎在自己懷裡,便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言道:「你莫要害怕,這不過是一具骷髏而已,沒有什麼可怕的。」

戴武娘見高進如此鎮靜,此時她的心也稍稍鎮定了一點,她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具骷顱,還是心裡噔噔跳個不停,但有高進在身邊,似乎自己的膽子也稍稍大了些。

高進言道:「看來這位前輩已經去世很久了。」

戴武娘勉強點了點頭,還是不敢多看一眼,趕忙回過頭去,瞅著石壁上的油燈,也許只有光亮,才能驅散心中的驚恐。

高進舉著火把走到石床跟前,照著那具骷顱的衣衫,只見前心處果然有一個圖案,高進將火把靠近了衣衫,仔細瞧看,這圖案分明就是一條龍,但又跟一般的龍有所不同,周身似乎還有燃燒一團火。高進喃喃自語道:「火龍。」

「火龍?」戴武娘驚問道,「他胸前的圖案是條火龍?」

高進點點頭,沖她一招手,戴武娘仗著膽子走到了近前,借著火光,仔細瞧看,見這具骷顱的衣衫前心處,果然是一條火龍。

戴武娘看罷,又站起身來,圍著石室仔細的瞧看了一便,嘆息道:「想不到他老人家竟然在此仙逝,可惜我師祖苦等了他五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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