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十五,月明如晝。

蘇陽端坐在禪房裡面,收攝心神,隨著這數日修行,身體已經記住了呼吸之法,在這夜深人靜之時,不必刻意引導,總是自然而然便能照法呼吸,一開始是身體出汗,每天睡醒之時,身體就有一層油垢,而後則是呼氣吐納之時,不覺吐出穢臭難聞的氣息,到這兩天,各種異狀均是少了。

此時蘇陽在坐忘。

在蘇陽所得的《坐忘論》中所說,坐忘最重要的便是收心,收攝心靈雜念,最終做到心神一體,渾然忘我,如此便可讓心神強大,純澈,內視五臟,心神不必出竅,自然能夠感知周邊變化。

也許是服用了玉液,神思強大,也許是在這荒山之中並無雜事,這坐忘一道,蘇陽進展飛快,在這月明之時,蘇陽渾然忘我,冥冥漠漠,坐在室內,卻知道周圍一切,室外的馬,鐵樹,水井,水井中的明月,水面上的波紋,向上去,天空之中一片澄澈,唯有月輪掛在空中,而在這中靜謐之中,寶禪寺前殿似有女子調笑,似有老僧說法。

「姐姐,近日以來神思不屬,可是在想那禪房裡的姐夫?」

「小妮子胡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是姐姐食量太大,看看這歷任姐夫,無一不是陰剝陽盡,姐姐若是每次能忍耐七八日,姐夫陽氣已復,你們斷能長久,但你們縱情冶盪,也不免姐夫玉折蘭摧……」

「這能怪我……是那和尚色中餓鬼……」

「和尚是,秀才也是,那個打鐵的也是,那個行腳的……」

「小妮子我擰死你!」

一時之間,大殿裡面有數十女子嬉笑出聲,聲音是姐姐的很是惱怒,在追趕著說話調侃她的妹妹。

「學禪學道,執著佛名,執著經句,某佛如何,某菩薩如何,說的見神見鬼,你們這些愚蠢的東西,閻王爺找你們收飯錢的時候就要到了!」

另一側是和尚在叫罵徒弟,說道:「什麼佛經文卷,都像是糞塊一樣,你們一個個在上面咬著不放,我告訴你們,沒有佛,沒有法,釋迦牟尼也只是一個修行者,佛不貪長生,只求寂滅,他只活了八十歲,那麼現在誰是如來?未來誰……」

「啊!」

「啊」

兩聲慘叫徒然在大殿裡面響起,聲音悲慘悽厲,一時之間,女子追逐調笑聲,和尚訓罵徒弟聲為之一停,萬籟俱寂。

蘇陽猛然睜眼,一手抄起哨棒,另一邊點起油燈,邁步前往前殿,這剛一進入前殿,就聞到了燒紙的氣味,蘇陽照著油燈四處張望,終究是看到了前幾日用兩金條購買的「鎮宅」「辟邪」兩道符篆無火自燃,已成灰燼。

這是怎麼回事?

蘇陽皺著眉頭,半夜突然的兩聲慘叫,發出的聲音不像是東側,也不像是西側,而是這正門方位。

適才蘇陽坐忘入定,就像是人在前殿之中一樣,手中緊握哨棒,蘇陽打開了寶禪寺的大門,但見外面月明如晝,微風陣陣,古木森森,哪裡有半點人影?

打燈照來,西側壁畫和尚如舊,東側壁畫天女如舊。

莫非是外來之鬼?

蘇陽關上門去,徑直再回禪房裡面,經此一事,這前殿一片安靜,蘇陽心中有事,也無從坐忘,躺在草蓆上面翻來覆去,臨近五更方才睡著。

天亮之後,蘇陽抄著哨棒,直接離開了山門。

昨夜在翻來覆去的時候,蘇陽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得到會真經,坐忘論的地方,原本是一個仙家洞府,距離此地並無太遠,是否那個石室裡面曾經居住的,就是單道士的師傅,寶禪寺畫壁的執筆人?若真如此,在那石室裡面,興許能夠找到部分畫壁的線索。

當天和春燕兩人在石室之內,多因朱草引目,而後雖然在石室內翻看一遍,得到會真經,坐忘論,但此時想來,夜裡翻看,不免疏漏,也許還有一些東西是被忽略的。

距離和春燕的半月之約已經過半,蘇陽還要在這寺內居住一段時間,昨夜兩個神符無火自燃,讓蘇陽心下不安。

手中掂著哨棒,這一走就走了十多里山路,當日來回均有春燕相助,蘇陽來往只覺神速,而現在一路爬山親身走來,足走了有小半日。

再度進入石室,但見一切陳列如舊,正是當初蘇陽和春燕走出時的模樣,這一次蘇陽有時間,再度將這石室詳細翻看。

一側石室有窗,有石窗,在窗台之處原本長了一棵朱草,此時已經被春燕取走,除此之外,這石室之內實無特別之處,入目一看,這石室一切就一目了然。

但蘇陽並不死心,拿著哨棒在這石室之內敲了一遍,最終才確定沒有暗格暗門。

丹經書卷所在的書架,蘇陽也上下翻看一遍,甚至連那丹爐都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找了一遍,若說有所發現,便是這丹爐構造,和在這房間內發現的《太清丹經》中記錄采真鉛汞圖一般無二,在太清丹經之中記載,這采真鉛汞圖以日月為相,煉製一年零十二天,丹成之後,服之即可成充神養血,以成金丹。

當然,蘇陽是一個現代人,知道若是用鉛汞煉丹,吃了很要命的。

現代道經之中,已經將鉛汞開釋,鉛為命,汞為性,鍛鍊鉛汞,就是修行性命。

蘇陽已服玉液,過目不忘,清楚的記得這采真鉛汞圖中配方,玉石粉,鉛,汞,硃砂,硫磺,其中經曰:調鉛化汞封入瓶,取得陰氣向火蒸,遷化五神消形質,真水燃火推志精……

其中意思,半明半不明,蘇陽也不在這上面多糾結……反正按照這種煉丹方法,多半會死人的,除非這人是孫悟空,能吃鐵丸子喝銅汁……不過話說回來,聊齋中確實有一篇齊天大聖的篇目……

腦海中胡思亂想一陣,蘇陽最終將目光放在了這些經卷上面。

太上之象,莫高乎道德,其次莫大乎神明,其次莫大乎太和,其次莫崇乎天地,其次莫著乎陰陽……

一卷一卷再一次詳細翻過,終究是沒有在這裡面發現神妙的東西。

夾層,書頁,一頁一頁都放在陽光下面仔細打量,這些書終究是沒有什麼隱秘語句。

「可能是真的想多了吧。」

蘇陽有些失望,又將這些書一一的擺回書架上面,搬幾塊石頭將洞門稍稍封一下,提著哨棒就回到寶禪寺里。

其後兩天,在寶禪寺內並無異動,蘇陽也就逐漸的放下心來,白天的時候,照舊給寶禪寺做一邊打掃,平常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日常就是以呼氣吐納,強練肺腑,夜裡照舊收心打坐,只是因為那次打坐之後,心中始終橫著一事,蘇陽一直未曾再進入坐忘之中。

距離和春燕相約的時間還有三日。

蘇陽默算時間,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突然聽到外面隱隱有人聲慘叫。

大殿裡面的女妖按耐不住了?

蘇陽腦海中第一想法是這個,而後聽聲音極遠,裡面夾雜馬叫,亂糟糟的,神思一轉,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在外打獵布下的陷阱……

這陷阱傷到人了?

蘇陽慌忙從床上爬起,一手拿著哨棒防身,也不點油燈,就著月光,打開廟門往外走去。

他布置的這個陷阱,是用來獵野豬的,花了小半天的時間挖坑,在裡面更是插滿削尖的竹籤,野豬跳進去都管保有來無回,若是跳進去一個人,那就罪孽大了。

「公子爺,您慢慢的拔出腿來。」

圍繞著的一群人身穿兵服,個個腰上掛著長刀,在火把下面分外亮眼,此時七手八腳的救援摔在坑裡的公子。

大概是在這夜裡騎馬,馬失前蹄,踩在陷阱上面,然後使得騎馬的公子也摔在坑側,竹籤插到了腿,受了傷。

怎麼沒扎死你個孫子!

提著哨棒來到這邊的蘇陽一見,轉身就走,雖然沒有了太子的記憶,但是他也知道這夥人,那個栽進去的公子就是小判官鄭虎。

齊王手下八大高手之一,號稱陰陽判鄭雄的兒子。

他來到這裡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捉拿太子。

提著哨棒,蘇陽不回寺廟,準備直接逃往山下,但入目所見,火光艷艷,三五步就有一個火把,近乎拉網般的往這邊逼來。

「兩位天師就是在此處損了陰神,你們都給我小心點,對方可能有高手!這一次,我們決不能讓兇犯逃出!」

有一個帶頭之人,絡腮鬍子,中氣十足,對著下面的人命令道。

「咚……」

蘇陽快步逃回寺內,心中怦怦亂跳,兩位天師損了陰神,恐怕是那日符咒自燃的緣故,對方認為太子一群人均在廟中,更有高手,如此才會團團將這山脈圍住……

真插翅難飛了。

蘇陽走回禪房,將一包裹拿出,這裡面有傳國玉璽,太子冊寶,太子印章,可謂是太子的身份憑證,而後將剩下的衣服一裹,也顧不得在鐵樹上拴著的馬,蘇陽走到前廳正殿,對著東側的天女壁畫敲擊。

「天女姐姐們,開門啊……」

開門啊,你們有本事睡男人,有本事就開門啊!老子情願讓你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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