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涼風吹過,棲霞山紅葉滾滾而落。

蘇陽會看棲霞寺,千年古剎,肅穆莊嚴,但隨著香客離開,上面的青煙香火也淡了許多,蘇陽和顏如玉兩人在棲霞山上轉悠一陣,一心只在觀賞風景,待到天色將暗,兩人才開始往山下走去。

金陵城四十八景,棲霞勝境雖未賞完,僅在山中這一轉悠,蘇陽便覺名不虛傳。

「道家說靈台方寸,佛家說在家出家皆修行,但在這種仙山勝景之中,人心自然開闊,對修行當真極有幫助。」

蘇陽感慨說道。

修道者在人間雖然多有蹤跡,但更多的是隱居深山。

知道易,信道難,信道易,行道難,行道義,得道難,得道易,守道難,守道不失,身長寸也。

這一段通說修道艱難,而最為艱難的是守道不失,靈台常凈。

人在世間,想要守道不失,靈台常凈,就要排除九種艱難,衣食逼迫,尊長邀攔,妻女牽纏,名利牽絆,殃禍橫生,以及庸師約束,議論差錯,意志懈怠,歲月蹉跎,如此才會對修行有體悟,才能守道不失,在長生路上多走幾步。

在棲霞山這般壯麗的山景中,蘇陽都覺許多念想隨風而過,讓他念頭越發純澈。

「在棲霞寺,也確實能夠培養出來德行深厚的高僧……」

蘇陽回想在棲霞寺中遇到的和尚,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了紅楓樹林裡面一聲慘叫,哭喊道:「殺人啦……」

這聲音挺像在棲霞寺山上那個不出錢的錢胖子。

蘇陽心念一動,身影飛閃,向著適才發出聲音的地方而去。

滿山紅葉之中,錢胖子甩著一身肥肉拚命往前跑著,在錢胖子的後面,一個和尚手中拿刀,步履穩健,始終吊在錢胖子的後面,時不時追上去砍上一刀,就像是貓戲耗子一樣。

這個和尚,正是之前和錢胖子在棲霞寺中發生衝突的一忍和尚。

「佛爺饒命,佛爺饒命啊……」

錢胖子背後中了許多刀,但是一點都不敢慢下來,吼了兩嗓子,並沒有看到有人前來幫忙,錢胖子只能對一忍和尚求饒,哭道:「我不應該和您起衝突的,是我不對,回頭我就買香,我就在棲霞寺上香,給棲霞寺的所有佛祖,所有菩薩都給燒上……」

「嗤!」

一忍和尚揮刀一斬,正劈錢胖子後心,此一刀是致命一刀,劈出之後,錢胖子忽然便覺四肢無力,一下子趴在地上,滿地都是火紅楓葉,渾身抽搐,感覺身體正在迅速變涼,眼前也變黑了。

「你不用跟菩薩燒香了,你只要給自己燒香就行了。」

一忍和尚看著錢胖子躺著的身體,怒罵道:「你真以為老子在棲霞寺是賣香的?」

錢胖子已經不能說出任何話了,只能感受到地面上的楓葉似是很溫熱。

「嗖……」

破空聲音如同哨子,一枚楓葉在密林深處飛來。

一忍和尚敏銳察覺,轉過身來,一刀劈砍在了迎面而來的楓葉上面,楓葉自然應聲而碎,一忍和尚卻被楓葉上面蘊含的力量給掀飛起來,直讓他撞在楓樹上面,震的落葉蕭蕭而下,方才感覺勁力稍歇。

抬眼望去,似有一影子往這邊來,時天已昏黑,寒風凜冽,楓葉吹拂,適才剛剛殺人,一忍和尚心中有鬼,一句硬氣話都說不出來,起身就往山下跑去。

「棲霞寺都是高僧,一忍和尚除外。」

蘇陽從林中而來,嘆了一句,剛剛還在夸棲霞寺的和尚德行深厚,一忍和尚就因為山上的一點口角,追到山下來殺人,這不太像個和尚。

當下有人重傷倒地,性命垂危,蘇陽也沒有前去追趕一忍,而是到了錢胖子的身邊查看傷勢。

身上中了多刀,都是傷及骨頭的傷口,致命的刀傷是在後心,渾身的血液已經流失了大半,基本上已經沒救了,但偏偏蘇陽是此種聖手,是他命不該絕。

點穴道,封血脈,封閉傷口……

將性命垂危的錢胖子從鬼門關中拉回來,並非難事。

吊住了錢胖子的性命,蘇陽便將錢胖子送入到了金陵城的藥鋪裡面。

「呦,居然是錢善人!」

金陵城這家藥鋪的掌柜看到了錢胖子後,很是吃驚,連忙讓夥計將錢胖子給搬了進來,按方給藥,把錢胖子渾身上下的傷口處理一下,真正致命的傷口已經被蘇陽解決,現在大夫只要做一些基本操作就行了。

「掌柜的認識他?」

蘇陽看到掌柜的認識,多問一句,將錢胖子扔在這裡也就行了。

「怎麼不認識。」

這家藥鋪的掌柜的姓馮,老臉皺的像一朵菊花,對蘇陽笑著說道:「錢先生可是我們金陵城有名的大戶人家,早年的時候是金陵城的大善人,經常施粥救濟災民,近幾年不知怎麼了,一反常態,非常吝嗇,再也不往外施捨東西了,有人說他的錢被人偷了,但始終不見他報官,並且錢先生家在金陵城有許多鋪子,便是丟了錢財,也不至於一下子就窮睏了,但有人到了他家做客,喝的也都是稀粥,找他借錢更不出手,大家都不明白,說是一毛不拔鐵公雞。」

蘇陽看向錢胖子,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破舊,又想到他身邊並沒有家丁,這樣的一個人,怎麼都不會和金陵城有名的大富豪聯繫在一起。

「胡說,我的錢都好好的……」

錢胖子幽幽睜眼,看著上面的梁棟,心中知道自己是安全了,頭轉不得,只是微微轉過眼珠,兩片嘴唇勉強張合,說道:「我,只是節儉罷了,謝謝。」

說是昏迷,錢胖子其實一直都有意識,明白是誰趕走了一忍和尚,救了他的命,眼珠看向蘇陽,說道:「我一定奉上重金,以酬謝你的救命之恩。」

有錢當然是好事,蘇陽若得一筆橫財,在金陵城都不用操心生計問題了,因此對酬謝沒有絲毫的抗拒。

「我很好奇,你既然這麼有錢,為什麼要穿的如此簡陋,身邊還不帶家丁,孤身一人到處遊玩?」

蘇陽想要採訪一下此富豪的心路歷程,他對這一點很好奇,倘若是身邊有個家丁,有個幫襯,也不至於讓他淪落至此。

錢胖子在床上躺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道:「說來慚愧,此事平常我恥於提及,但生死一遭,反倒沒有什麼不可說的了,是我家的隔壁,住進來了一個大戶人家,我沒聽到過他們在金陵城有什麼生意,但花銷極大,許多精美的飯菜,人家只吃一兩口就扔了,這讓我有些受不了……」

受不了鋪張浪費。

蘇陽暗暗點頭,因為看到了對方鋪張浪費,所以反思自己,勤儉節約。

「我就受不了他們比我有錢!」

錢胖子躺著說道:「千金家產,只出不進,終究有一個花完的時候,所以我看著他們花錢,我就不花錢,我就一門心思的賺錢,我要看著他們家裡揮霍的變賣家產的時候,一點點將他們的東西買過來,告訴他們什麼是富家翁!告訴他們我比他們更有錢!」

這就是一個金陵城著名的有錢人,轉變成為吝嗇鬼的心路歷程。

他不僅對外吝嗇,對自己也吝嗇,身上穿的,自己吃的全都從簡,便是家中妻妾,子女的用度開銷,也都省了很多,一切都是為了賭一口氣,證明自己比鄰居有錢。

「你鄰居破產了嗎?」

蘇陽問道。

錢胖子臉色一苦,長出口氣,暗恨道:「也不知道他還有多少家產,近兩個月來,過的更闊了。」

一言至此,錢胖子很心塞。

因為對方過的更闊了,錢胖子就過的更省了,連身邊的家丁都撤了,想要儘快讓自己的財富超過人家。

「……你今日被人砍傷之事,可以報官,平日裡多留幾個家丁注意。」

蘇陽起身,叮囑了錢胖子兩句。

一忍和尚從棲霞寺下來砍了錢胖子,回頭往山下跑去,想來是不會再回山了,在這裡惹出事情之後,一忍和尚若不改頭換面,就要迅速的離開金陵,錢胖子只要多加註意,一忍和尚不可能因為這一點口角,豁出性命再去行刺。

「多謝。」

錢胖子看著蘇陽起身,連忙又說道:「請問先生高姓大名,家居何處,請您稍等片刻,我定然為您奉上金銀……」

桂花巷。

金秀才心滿意足的在桂花巷裡走著,迎面看到了前兩日讓他咬牙切齒的蘇陽,此時蘇陽正渡步往這裡走來,應該是要回家。

伸手入懷,金秀才掏出了錢袋,錢袋鼓鼓的,裡面沉甸甸都是碎銀,如此金秀才一拋一接,昂首挺胸的正面對蘇陽走去。

「桂花巷這裡寫字的生意我就給你了。」

金秀才對蘇陽傲慢說道:「你要記住,不是你搶走的,是我給你的,我找到了更快賺錢的門路,一天賺到的錢,是你靠寫字一輩子都賺不到的。」

……孩子你誰呀。

蘇陽看著金秀才,他就在喝茶的時候和金秀才碰過面而已。

「哼!」

金秀才傲慢的哼了一聲,正要言語,看到了後面兩個人穿著短衣,做家丁打扮,其中一人推著輪車,口中喊著蘇先生,往這邊來了。

「蘇先生,您走的也太快了,這裡是白銀兩千兩,還有我家主人給您買下的房契,今後那棟房子都是您的了,一切吃穿用度,我們全家供養,有事您就吩咐……」

過來的家丁到蘇陽面前說道。

「……」

金秀才看看自己的錢袋,瞧瞧人家的板車,心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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