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召這種做好覺悟,坦然要死的氣度震懾住了這些流民。

瘦瘦弱弱的一個人,讓這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個個都不敢上前。

終究是在這個流民之中有一人站了出來,賠笑說道:「我們也是迫於無奈,才出來求財,倘若不是被逼無奈,斷然不敢做出這等事情,義士,我知您說到做到,可是在我們後面,也還有三十六個老弱病殘,這錢,能多一點,我們還是要多要一點的,你們在這裡有家有戶,還能過活,像我們這種可真是無路可走了……天寒地凍,這一塊的樹皮都快啃光了……」

因為賈召這種氣度,這些流民不敢硬來,說些軟弱話,但還是想要多求些財。

適才是想要強硬搶奪的惡討,現在是動情動理的善要。

賈召心中一橫,手中拿著匕首就要往前遞去,卻驟覺手腕被拉,回過頭來,瞧見是蘇陽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止住了他去和這些流民拚命。

伸手在懷裡面掏出錢袋,蘇陽信手扔給了眼前流民,說道:「這些錢足夠你們這【3131xs.org】些人過活了,放我們離開吧。」

這流民接過蘇陽錢袋,打開之後,看到裡面黃澄澄一片,頓時知道是遇到了金主,合上錢袋,對著蘇陽拜了幾拜,連忙著命身邊的人去將大樹挪開。

「你們在這裡一味搶錢,可有長久之計?」

蘇陽問道。

此話一問,讓當先的人連連搖頭,苦笑說道:「不過是挨過一日是一日罷了。」

蘇陽瞧瞧這些人,看他們眉目平順,並非是沾染性命之人,說道:「倘若你們真沒有地方去,我可以給你們指一地方,就在沂水城中,蘭家莊上有一給孤園,專門收攏世間無家可歸之人,我可以給你們寫上一封書信,到了那裡,必能供應你們一日三餐,但是到了那裡之後,你們也要跟著勞作。」

蘭家三兄弟因為肥皂,布絹,在沂水城儼然成為首富,而在這生意裡面,有錦瑟的一部分,也有蘇陽的一部分,蘇陽便是要寫上書信一封,讓蘭家三兄弟拿著這一部分錢建立在陽間的給孤園,收攏一下流民。

至於能幫多少,蘇陽心中也沒數,不過能幫一些就是一些吧。

何況這些勞動力整合起來,也能創造財富。

「當真?」

這些流民聽聞此言,大喜,在這山中,他們所居住的不過是洞穴,喝的也是山溝水,吃的更是簡陋,離開了家園之後,他們可都算是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倘若有一地方能夠收留他們,供應他們一日三餐,便是當牛做馬,他們也都認了。

「自然是真的。」

蘇陽點點頭,很肯定的對他們說道:「這絕無虛言。」

此言一說,原本正在搬樹的流民也都湊了過來,對著蘇陽千恩萬謝,對於他們這些流民來說,在這裡朝不保夕,活的並不像人,倘若能有一個像人的生活環境,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幸事。

賈召扭過臉來,看著蘇陽。

蘇陽當即從懷裡面拿出筆墨,就在車上寫了書信一封,連同錢袋一併交給這些流民帶頭之人,說道:「去吧,在給孤園中,必能收容你們。」

「多謝,多謝。」

這些流民對蘇陽千恩萬謝,說道:「我們在給孤園中也必然為您焚香禱告,願您長壽。」

「聞如是。一時佛。在舍衛國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五百人俱。爾時阿難。偏露右肩右膝著地白佛言。如來玄鑒無事不察。當來過去現在三世皆悉明了……」

在這些流民裡面,其中一個念叨經文,蘇陽聽來,頗覺刺耳,便出聲喝止。

「你們從哪裡學的這些經文?」

蘇陽問道。

「這是彌勒下生經,我們都會的。」

流民之中的帶頭者說道:「我們這些生活在劫波苦海中的人,唯有每天念叨經文,乞求彌勒佛早些降世,平息這世間的劫波,救度我們離開苦海。」

「是啊。」

念經的人也說道:「等到彌勒佛降世了,世間的苦海也就解除了,我也是聽到了要去的地方是給孤園,心有所感,才自然念叨的。」

「這彌勒佛經念了,就算是生前不能超脫,死後也會出現在彌勒佛的龍華會上,一樣是解脫的樂土。」

流民們紛紛說道,在他們的意識中,關於彌勒佛的信仰已經根深蒂固了。

這並不是一個太好的信號,白蓮教也是借著彌勒佛的名義,在這世間攪風攪雨,而彌勒佛能有這般信仰,暗中必然是有白蓮教在推波助瀾。

張元一,白蓮教。

蘇陽覺的這兩者都是禍害百姓的。

「沒事,你們去吧。」

這信仰對他們來說已經根深蒂固,不可能因蘇陽三言兩語而變,當下先讓他們在給孤園中安身,隨後再慢慢糾正他們的思想,讓他們別將希望寄托在神佛上面,免得被白蓮教利用。

路中間的大樹被挪騰開來。

蘇陽驅車繼續往前,賈召自然也坐在車上,在後面的王家老頭,郭家老頭看到了這一場風波,並沒有因為賈召是殺人犯而唯唯諾諾,不敢上前,反而是上來更顯親密,送上干餅乾果。

「賈相公,你究竟為什麼殺人?」

王老頭對賈召問道:「實不相瞞,我兒子和莒縣衙門的捕頭很是熟悉,若是這裡面有蹊蹺誤會,應該是能走走關係的。」

在王老頭和郭老頭看來,賈召並非是兇惡之徒,而是良善之人。

賈召左右瞧瞧,看王老頭和郭老頭對他都很是關切,索性就把事情說了。

「我是在莒縣裡面做木匠的,手藝算不上好,卻也開了一個門店,吃穿用度皆能有所保證,平日裡有些活路,也要出門在外,往往都要住個五六天才能回來,在那時候都是我妻子帶著兒子給我看門店。」

賈召談及這些,心頭生恨,說道:「在我店鋪的隔壁也是木匠店,住在那裡面的張師傅手藝極佳,也收了一個學徒,姓楊,那小傢伙長得白凈,本就可人,張師傅和我一樣經日不在家中,而那個姓楊的有時跟著,有時在家忙活,一來二去,就和自己的師娘有了勾當。」

牆邊之樹盜者梯,床邊之人奸者媒。

年常日久,就算是有師娘徒弟,共處一室也不免發生幽情。

這種事情並不足奇……古人的褲腰帶比想像中的松很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賈召說道:「這兩個人發生了幽情,那言談舉止就沒了禮數,就算是沒有人撞破他們兩個,左右街坊全都心中有數,就獨獨張師傅一個人蒙在鼓裡。」

好可憐的張師傅……

「再後來,張師傅在外做工的時候意外去了,這全部的家產就落在了那一對狗男女的手中,姓楊的在張師傅身邊幾年,又沒有學到實在本事,生意一落千丈,許多帳目都算不清楚,但是那個姓楊的全然不在意,不事經營,也不做工,每天就知道揮霍,甚至連他師娘的那一點情分也不顧,居然打我婆娘的主意。」

「我婆娘是個潑辣性子,被他一惹就追著他罵,直將他面子裡子全都給扒了出來,逼得他在大街上面認錯,讓他和張家婆娘都抬不起頭來……」

賈召神情悲痛,說道:「我一直以為我老婆孩子是意外死的,直到我後來喝酒的時候,偶然聽到了他在和那些狐朋狗友們吹噓此事,說是如何害人,如何消去痕跡,所說一切和我婆娘死的皆有照應……回頭我就在路邊等他,抓到他之後,就喝問此事,姓楊的倒是不隱瞞,把事情都如實說了,並且說就算我告狀也告不贏,因為我沒他有錢……」

判案確實是需要錢的,這當真不假。

「我就把他掐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賈召很是平靜,說道:「就在家門口,掐的讓他沒有一點鼻息,看著他手腳冰涼,僵直在地……後來回頭在家中收拾了一些錢銀,連夜就離開了莒縣,一直都在沂水這邊幫人做工,也在打聽著莒縣的情況,也是在昨日在沂水碰到了莒縣的相識,談及此事,說是縣令抓了張師傅隔壁家的趙老頭,已經判了罪……我不想連累他,因此才回到莒縣,想要把罪名認了,省的冤枉好人。」

王老頭和郭老頭兩人聽到這裡,皆是點頭,自覺賈召應當如此,遇到那個姓楊的,就應該直接殺了。

蘇陽卻感覺這縣令判案太過形式。

在這古時判案,倘若是遇到不怕麻煩的官員,自然會搜查取證,緝拿真兇,但是遇到了怕麻煩的官員,那麼應該如何斷案呢?

將死者周圍的百姓們全都抓起來,一個個大刑伺候,讓這些百姓們交錢納銀,若是沒有金銀的就讓他承認罪過,賈召口中的趙老頭應該也是如此被判的。

馬車已經過了嬰寧家的左近。

蘇陽並沒有停車,駕著馬車一路往莒縣而去,這賈召雖然殺人有罪,按律應當是處於擅殺,不至於死,蘇陽跟著,是看看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倘若能救賈召,蘇陽也不吝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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