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涼州

這道菜吃起來軟嫩鮮美,富有營養,點上幾顆枸杞,色香味俱全,特別適合李舜舉這樣的老人,是滋補佳品。

而沙蔥羊肉餃子做法簡單,全靠食材取勝,這一帶戈壁河灘上野生著很多的沙蔥,只需要加一點花椒水、薑汁,和胡麻油、蔥花、羊肉餡、鹽拌在一起包成餃子下鍋煮熟就成。

考慮到李舜舉年邁,蘇油連胡椒粉都沒放。

就算這樣,已經讓李舜舉吃得不像一個老頭,反倒像一個剛從球場下下來的軍士。

髮菜到了後世,已經成為國家一級保護的珍貴植物,可在現在,戈壁上到處都是。

加上冬季所有植物都已經凋零,現在反而是采髮菜的最佳時機。

清代李漁曾經寫到:「菜有色相最奇,而為諸書之所不載者,則西秦所產生之頭髮菜是也。浸以滾水,拌以姜醋,其可口倍於藕絲、鹿角菜。」

蘇油殷勤地給李舜舉布菜:「公使別凈吃餃子啊,那玩意兒哪裡都能吃到,來來來,這個卻是不容錯過……」

「這是啥?」

「這是髮菜,做法與南海海蜇頭,鹿角菜差不多,不過口味卻比那兩樣更好。傳說,漢代蘇武牧羊北海濱時,便是以之充飢。」

「是嗎?」李舜舉懷疑地看著蘇油挑過來的長絲:「你少來,司馬遷記載蘇武牧羊,『渴飲雪,飢吞旃』,吃的是節杖上的羊毛墜子。」

蘇油笑道:「羊毛能吃?吃了能不死?讀書最怕囫圇吞棗,生冷不忌。」

「這個菜與黑羊毛差近,史遷記錯了也不一定。不管是不是吧,總之此物補血,化痰,止咳,尤其清腸胃,解積膩,那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是嗎?那等我巡視完軍中,便帶一些回去,這冬日裡不見菜蔬,日子難過得緊。」

「那宮使不妨多吃一些。」

高遵裕和石勇對視一眼,這玩意兒還有這功能?不約而同將筷子伸向了那盤髮菜。

見幾人吃得停不下來,蘇油說道:「冬日裡,傷風咳嗽積膩都時常發生,聽說陛下最近也身有不適。要是國舅和宮使覺得這道菜還不錯的話,可以從蕃人那裡採購,製成干品,給太后和陛下進上一些。」

高遵裕說道:「國公你為何不進?」

蘇油說道:「別提了,前段時間關於三路建設的問題,不合多了幾句嘴,范公上奏說是我說的,結果陛下就下了申斥,說要我先管好軍事。」

「我怎麼還敢獻吃食上去?這個事情啊,只能由你們來最合適。」

李舜舉說道:「那就我和國舅來吧,當年歐陽永叔聞蔡君謨進小龍團,驚嘆曰:『君謨士人也,何至作此事耶!』國公乃文壇華翰,國士楷模,這種風議,能不沾就不沾。」

蘇油說道:「宮使多慮了,今年河套的生蕃難過,我是實在不忍心見他們飢羸而亡,能多一份生計,好歹也能少死幾個人。」

李舜舉肅然起敬:「京中那些徒知議論之輩,真該好好聽聽,來,我敬學士一杯。」

……

涼州,河西最大的衝擊平原,漢羌交雜,民風彪悍。

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精騎在漢唐時為天下之冠,素有「天下鎖鑰」之稱。

夏人立國,將涼州立為「陪都」。

涼州城頭,一名身著厚皮袍的蕃人,正在樓台上向東觀望,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師爺模樣的漢人。

如今的涼州城,人心惶惶,圖幹部和野利部進入休屠澤之後,涼州成了一座毫不設防的城市。

連太守都跑了。

涼州人便推舉了兩名當地豪強大戶出來做頭領,兩人都是豪商,蕃人叫野利榮緒,是曾經輝煌一時的西夏後族,後來因部族中進獻了鋼甲之術,被家梁納入麾下,和圖幹部一起成為了生產祁連青鋒鐵的重要部落。

自從野利皇后被沒藏氏誣死,野利氏大遭屠戮,僥倖躲過屠殺的餘部避禍青唐之後,野利部對嵬名氏的忠誠度,就已經談不上了。

剩下的,就是個利益問題。

鐵鷂子鎧甲和青鋒劍,賣給夏人收穫的利益更大,這就是他們來西夏的原因。

到後來,家梁和他們一起改造了冶煉技術,又打通了西域和青唐的聯繫之後,圖幹部和野利部的日子就過得美了。

山高皇帝遠,兩個部族一手倒賣軍器,一手倒賣玉器,一手倒賣絲綢瓷器,連宋國大豪商唐四郎都被驚動,派遣專人來與他們合作。

野利榮緒身邊的那位漢人,就是唐四郎的手下,據他自己說,叫宋遠。

如果懷戎堡的老悉多見到他,一定會認出來,這位就是當年在黃河邊接應李清,最終功敗垂成的的宋軍小隊頭目。

遠處出現了一支騎軍,清一色的九原駿馬,全幅具裝。

中間一支重騎兵多達五千人,騎軍的具裝,和野利部重新起家的馬鎧一模一樣。

但是野利榮緒是冶金專家,一眼就能夠看出來,這種鎧甲比自家生產的輕便很多,根據馬步的輕捷程度來判定,起碼輕了三分之一以上!

而且鎧甲也不再是銀白雪亮的顏色,而是另外一種曾經讓野利榮緒垂涎欲滴的技術――宋人的烤藍!

除了這一點,這幾乎就是一支復刻了西夏龍蝦戰甲的重騎軍隊。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長槍。

槍桿很長,但是很細,足以說明其強度。

和西夏鐵鷂子不同,他們的長槍尾部有一個巨大的木托,用於平衡長槍的重心,使其不會過於靠前。

槍尖長近一尺,三棱的,野利榮緒知道這東西要是扎到人體,中槍的人基本就只有放血等死的下場。

他們也想過要仿製,不夠成本太高了,划不來。

相比重騎,更讓野利榮緒驚訝的,是重騎兩側的兩支輕騎。

烤藍的鋼盔上紅纓飄揚,身上是野利榮緒看來甚至能夠稱得上奢侈的紅色毛呢戰襖,戰襖上,是被種珍稱為「抱肚」的烤藍的薄鋼片覆壓式身甲。

褲子比較緊身,每人都是錚亮的齊膝硬皮靴。

每匹馬上掛這一個奇怪的圓筒,野利榮緒不知道,那是盛放鶴脛短弩的拼接箭筒,容量是五十支。

馬匹右側,是一柄古怪的漆黑弩弓,左側鞍下掛著一柄長刀,刀型比較直,是備用刀。

騎士身上還掛著一把,刀型呈美麗的弧度,那把看來是戰陣常用。

騎士腰上還有一個蹀躞帶,前後都有數個皮囊,前方的皮囊裡邊是隨身物品,後邊的皮囊裡邊露出五個木柄。

馬屁股後裹著一個包裹,野利榮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其實那是騎軍的睡袋。

鞍後一邊還有一個大皮囊,那是行軍袋,除了飯盒小鍋之類,還有乾糧補給和馬匹飼料。

野利榮緒的目光落到控制著牛皮韁繩的騎軍的手上,他們甚至奢侈到人人都戴著手套!

三支騎軍在涼州城前停了下來,從中走出來一騎,不過沒有那種威武的軍裝,就是一個普通商賈打扮的裘皮袍子。

宋遠笑了,對著野利榮緒說道:「走吧,下去迎接。」

兩人來到城下,宋遠拱手道:「提舉可算是來了。」

騎士掀開連接斗篷的兜帽,露出一把大鬍子,正是李庸:「我來接掌四郎的產業。」

野利榮緒拱手:「那我要驗過憑信才行。」

李庸從身側皮包里取出一個信封,信封是從四面朝中間折攏,上邊用火漆蓋著一個圓圓的印章,遞給了野利榮緒。

野利榮緒小心驗看了火漆印章,然後拆開看了,讓開大路,伸手向涼州城門洞一攤:「請!」

李庸在兩人的帶領下,來到一片坊市,坊市似乎絲毫不受戰爭和軍隊到來的影響,依舊在忙碌地冶煉鍛打。

野利榮緒介紹道:「這一片作坊,並裡邊的匠人,器具,庫存,都已經完成了交易,是四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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