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演戲

梁屹多埋怒道:「我大夏尚有五十萬可戰之軍,真以為奪了應理關,就能拿下興慶府嗎?!」

「梁兄你別急嘛……坐下坐下……」蘇油拉著梁屹多埋坐下:「我說今日只議交情不談國事,就是知道一旦展開和談,你這飯可能都吃不下去。」

「梁兄你也要講道理,這怎麼能叫毀滅陵寢呢?分位不稱,本乃僭禮大忌,是李元昊翻亂在前,我們不過撥其歸正而已。」

「西夏諸王的陵墓,我們肯定是不會亂動的,但一定會按照國主的禮制,恢復成它們應該有的樣子,絕不會讓它們蕩然無存的。」

「即便是夏國戰沒的將領,如嵬名統軍、梁永能,仁多零丁以下,宋國皆妥為安葬,樹碑立墓。」

「大宋乃禮儀之邦,斷不會在禮制上出現差池,這一節,梁兄儘管放心。」

梁屹多埋臉色連變,最終還是坐了下來:「所幸還有時日,如果兩國終能重化干戈為玉帛,到底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兒不是?」

蘇油笑了:「正是如此,年前在大相國寺,我就曾與梁兄說過,以梁兄只能,應當努力勸說當權者致力於和平,而和平的途徑,就是放棄不正當得來的權力。」

「其實到現在都是,夏國還有最後的機會。」

「對了,梁兄是怎麼過來的?」

梁屹多埋說道:「坐船啊。」

蘇油點頭:「那一會兒去港口看看梁兄的船隻,江船和海船我是行家,不過河船倒是沒見過,得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區別。」

……

當晚,沈括與蘇油分析梁屹多埋的反應,沈括說道:「這樣刺激他,都還賴著不走,看來是必有所圖啊……」

蘇油點頭:「夏人太狡詐了,不過我們的偵察小組卻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以為自己的行動很隱秘,卻不知道峽口,鳴沙城的對岸,早有迷彩小組在監視他們的行動,並且按時通過旗號燈語向對岸傳遞消息。」

沈括說道:「那可是十萬大軍,蘇烈和包順,真的不用救援?」

蘇油笑了:「做戲就要做全套,囤安軍乃天下第一野戰強軍,如今又依仗關防,占領山頭……呵呵再說也不需要全勝,能守穩關要,吸引住主力就行了……」

沈括感到很無語,告饒道:「既然梁屹多埋與國公是舊交,那就麻煩國公你與他交涉好不好?我……那啥,國公說的……演技……不太行……」

接下來的幾天裡,蘇油代表大宋,梁屹多埋代表西夏,兩人在夏州北門外的呂家渡,展開了「艱苦卓絕」的外交談判。

甚至因為梁屹多埋的「據理力爭」,蘇油為了天下蒼生,做出了一些「重大讓步」。

比如關於梁氏的問題,蘇油就同意,只誅除列入戰爭罪犯的那些人,不求誅絕九族,畢竟梁太后是秉常生母,梁皇后是乾順生母,如果盡數誅殺,會讓嵬名氏也失了體面。

又比如嵬名這個姓的問題,秉常和乾順,必須恢復大宋的賜姓,或者唐時的賜姓也行,以表示恭順。

但是改易漢服,行漢制,用漢禮,書漢文,說漢話,毀棄李元昊生造出來的西夏文,這一條,不容一丁點討論。

這還沒有議到領土主權,雙方就已經在談判桌上唇槍舌劍,吵得不可開交。

梁屹多埋此次來靈州,待遇雖然不減,蘇油也一如既往地熱情,不過要在談判桌上占得他一點便宜,那也非常艱難。

而且蘇油藉口戰時混亂為理由,限制了夏國使團的行動範圍,只能在港口水寨內活動。

其理由是梁永能在旱海的大屠殺,已經徹底引燃了河內蕃人對梁氏的怒火,宋人蘇油能夠完全約束住,但是新投的蕃人還在學規矩,難保不會有亡命刺客。

梁屹多埋也表示了理解,除了與沈括蘇油輪流扯皮,就沒有出呂家渡。

而蘇油在考察了梁屹多埋的坐船之後,很快就在碼頭上打造船塢,開始了造船工作。

不過據梁屹多埋觀察,進展很不順利,因為熟練的工匠,都被梁令通早一步就送到對岸去了,靈州周圍,也搜集不到大木料。

就這樣溫吞吞地拖到十二月五日,形勢突然大變!

熙河軍應理關守將蘇烈、包順奏報,十二月朔,夏將嵬名阿吳、仁多保忠,率領十萬大軍,強攻應理關!

而涼州守將劉昌祚奏報,就在同日,驍銳、豹捷、虎翼三軍,在涼州西北三百里的胭脂山,大破甘肅軍司副都管覺勒瑪組織來犯的西域聯軍,斬虜兩萬。

於此同時,六路都經略機宜司涼州分司李庸上奏,休屠澤口,也出現了夏軍家梁部偵騎。

宋夏戰事,再次打響!

蘇油拿著奏報,心急火燎地找到梁屹多埋:「都管,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和談誠意?!」

梁屹多埋一臉的愧色,起身對蘇油深施一禮:「國難當頭,屹多埋只能無所不用其極,益西威舍要責我欺君子以方,用殺用剮,悉聽尊便。」

「夏國這是處心積慮,行險一搏?」蘇油跺著腳:「早就告訴過你們不要一次次的拿國運關撲!梁兄當我是為自己擔心?跟我來!」

帶著梁屹多埋來到靈州城頭,卻見沈括站在城上,看著黃河下游。

梁屹多埋震驚的發現,宋軍不知道怎麼在一夜之間,變出近兩百艘巨舶!

每艘巨舶,由一百二十八個牛皮胎組成,皮胎的間隔木架,由矩形改成三角形,整體由無數個小三角形支架構成,設計依舊精巧簡便,但是強度得到大大加強。

每艘巨舶,還有兩支長槳,一支大舵,載滿了新軍,浩浩蕩蕩地向著下游進發。

見到梁屹多埋被蘇油帶來,沈括冷冷地說道:「夏國狡險,窮極不悟,興倔強之衰旅,欺大宋之至誠。」

「大宋其實早已有備,只因夏國來興和議,故而暫停伐罪之師,以期爾等能幡然痛悔,以期河外有萬一之和平。」

「現在正式知會貴使,鑒於夏國不知悔改,狡詐無信的態度;鑒於夏國將宗主陛下的仁慈,當做可供利用之弱點,以和議為謀的無信背義,鑒於當前已經無法和平的局勢,六路都轉運司決心放棄對梁氏的幻想,以武力徹底解決夏國外戚之患,拯救夏主,還國統與李氏!」

梁屹多埋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們……你們怎麼突然變出這麼多的大……大船?」

「一而再,再而三!」蘇油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告訴過你們不要拿國運做關撲,怎麼就聽不進去?從靈州到靜州,不過百里之遙,半日可至,靜州一下,興慶府便門戶大開。」

「即便嵬名阿吳和仁多保忠回軍,那也得奔行四百里,家梁更是尚在六百里之外!急切之間能至?我只需五千兵力駐守靜州以逸待勞,你們拿得下來?」

「餘部將繼續沿河北上,攻取懷州,定州,徹底斷絕興慶府與外界的聯繫。事到如今,我想問問都管,這三州,你們留了多少人馬?能不能阻擋我三萬精銳?如果不能,就該好好想想,今日之後,該何去何從!」

梁屹多埋慌亂地抓著蘇油的袖子,冷汗滿臉:「益西威舍,救我梁氏一族則個!」

蘇油都傻了,老子的演技,已經好到敵人都來求救的地步了嗎?!

嗯,是時候該檢討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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