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淞江一號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淞江一號

蘇頌看著侃侃而談的趙煦,心中無比欣慰,皇帝今年才十六歲,然這份見識,這份清醒冷靜,已然遠勝過他父親三十歲之時。

我大宋會出一位聖君!

今日這場安排,是趙煦第一次有機會,公開單獨陪伴大臣,高滔滔的意思昭然若揭,這是開始為趙煦親政鋪路了。

等趙煦領著群臣來到一片稻田之前,群臣頓時「嗡」的一聲就鬧開了。

田中的稻穗碩大無比,沉甸甸地壓彎了禾杆。

呂大防捧起金燦燦的稻穗:「陛……陛下,這是什麼稻種?這……這一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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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說道:「這是皇家理工學院蘇山長培養的稻種,太妃親自管理的田地,今日就要收穫這畝稻穀,量一量產量。」

張士良已經組織起了中官,趙煦一揮手,農夫模樣的中官們便開始下田割稻。

宮裡小農莊用的是腳踏式脫穀機,效率極高,十人割一畝稻田,也廢不了什麼勁。

很快,一畝地的稻子就打了下來,裝了二十籮筐。

兩籮筐就是一石,二十籮筐,群臣當中已經響起了倒吸涼氣的聲音,這是畝產十石的稻穀!

果然,張士良領著中官們將稻穀過完稱,報上了數字:「陛下,淞江一號的產量,鮮稻是一畝一千二百斤。」

蘇頌說道:「曬乾後還會失重兩成,一畝九百六十斤。」

趙煦點頭:「是啊……唉,我還以為今年一定能過千斤的……」

呂大防轉向趙煦,後退兩步深施一禮:「陛下,有此嘉禾,為何藏於深宮?臣請陛下傳播天下,由路司監督,使百姓得種,大宋永絕饑饉也!」

趙煦這才從失落中回過神來:「呂愛卿想哪裡去了,如果能夠方便百姓栽種的話,豈有私藏之理?」

「這就是皇家理工學院一個長期項目,這個稻種保持性不行,明年將之再種到地里,產量便會減到普通稻穀都不如。」

「啊?」呂大防感覺匪夷所思:「敢問陛下,這卻是何故?」

趙煦說道:「這種稻穀,叫做雜交水稻。」

「我不知道諸位愛卿清不清楚,蘇公一定是知道的,植物的花,裡邊有兩蕊,分作雌雄。」

蘇頌說道:「陛下說得對,雄蕊產生花粉,花粉落到雌蕊上,陰陽相合,方能結實。與人,與禽獸,其實都是一個道理。」

「不過水稻是自花品種的植物,也就是說,一株水稻的花,能夠自己給自己授粉,然後結成稻穀。」

趙煦繼續說道:「十二年前,司農寺在司徒的授意下,在淞江找到幾株神奇的水稻,它們的花粉退化,而雌蕊正常,不能通過自花授粉,只有依靠外來的花粉,方可受精結實。」

說完看了張士良一眼:「這種水稻,司徒稱其為雄性不育系。」

張士良好氣哦,陛下你說話就好好說話,瞅我幹啥?

好在趙煦又看向了群臣:「找到這種水稻後,要保證其不會絕種,就必須尋找另一種水稻與之雜種,這樣用於雜種的水稻又分有兩類,一類與不育繫結出的種子,長成以後依舊是不育系,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夠不斷獲得大量的不育系稻苗。」

「而另一類,就是恢復系,用它的花粉授給不育系後,所產生的雜交種,其雄蕊可以恢復正常,能自交結實。」

「如果雜交種具有優勢,比如抗旱、抗倒伏、豐產的話,這種種子,就是一個新品種,可用於耕作。」

「但是有一個問題,這樣抗旱、抗倒伏、豐產的稻穀,卻很難將這些特性傳給下一代,因為它是用不育系和恢復系兩種稻穀混種雜交後,方可篩選得到的。」

「這個事業很難,很長久,到今天,司農寺已經篩選出幾個不錯的稻種,但是這個千斤稻,因性狀不穩,不能交給百姓去種植。」

「因為在田野里種植,稻種容易被其它田野里吹來的花粉沾染,達不到試驗的目的,所以蘇山長才跟太皇太后求了宮中這片地,專門用於雜交實驗。」

「這麼些年下來,諸位愛卿也看到了,至少我們篩選出了不少優良的恢復系,可以生產出一些高產的雜交種子,摸索出了一條選種的新路子。」

章惇突然開口說道:「臣明白了,這樣的高產稻穀,其實就是稻穀里的騾子!」

趙煦抽了抽嘴角,說道:「其實是騾馬兼雜,不過章愛卿說的,雖不中,亦不遠。」

「還有重要的一條,就是理學早已闡明的物理定律——能量守恆。」

蘇頌立刻就明白了:「土地肥力!」

趙煦點頭:「蘇公果然學識淵深,一聞便知。」

「這樣的雜交種子,產量固然是尋常稻種的數倍,但同樣的,它從地里吸取的養分,也是普通稻穀的數倍。」

「因此對土地肥力的要求,也就超過其他稻種數倍,對追肥的要求就高了。」

「這畝地里,太妃追施了不少化肥。」

呂大防悵然若失:「如此一來,這千斤一畝的稻田,花費可能不菲,非小農所能承擔。」

趙煦說道:「那是,料理這畝地,宮中用了五人,普通百姓即便再精耕細作,也到不了如此。」

說完掃視了群臣一眼:「今日帶眾位愛卿觀禾,本也不是為了推廣之事,而是想讓諸位知道,世間奇聞怪事,盡有其理,只不過有些為我們所知,有些為我們不知罷了。」

「秋郊在即,朕料想各地州府,會有進奉奇珍,妄稱祥瑞的,朕甚不取焉。」

「諸位臣工初見這一畝十石之禾,是不是也以為見到了祥瑞?待到細明其理,覺得它還能稱作祥瑞否?不過就是一項暫無大用的實驗產品而已。」

「這股風氣,請宰執務必替我剎住。我大宋,也無需那些所謂的祥瑞來裝點。」

呂大防感覺自己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大宋有這樣清明的君主,實乃天下之福。

當即帶領群臣躬身領命:「陛下聖明,臣等定奉玉音,一體遵從!」

冬,十月,詔陝西有前代帝王陵廟處,給民五家充守陵戶。

丙辰,遼西北路大飢。

黑車室韋部眾不堪飢餓,向遼國東部遷移,企圖到遼國臨潢府就食。

遼國將之定性為入侵,耶律洪基命西北路招討使阿嚕薩古,召准布部長瑪古蘇擊之。

瑪古蘇的准布族群,本來在長春洲魚兒濼一帶遊牧,大宋助遼國開闢長春洲農業基地後,瑪古蘇便被耶律洪基趕到了臨潢府的北邊,重新安置到了寧州的渾河與狼河之間。

那裡是金山,也就是後世興安嶺的南部余脈——兔兒山和饅頭山所在。

其實地方還算不錯,但是跟水草豐美的魚兒濼,實在沒法比。

耶律洪基為了安定瑪古蘇,每年許瑪古蘇分得十萬石糧食。

兔兒山和饅頭山,本來是黑車室韋的冬場,被強大的准布占據之後,黑車室韋也只好忍氣吞聲。

無奈一場旱災,讓黑車室韋再沒了活路,一場戰爭再也無法避免。

……

大名府,軍事演習指揮幕府。

蘇油正在這裡聽取種詁與巢谷的彙報。

種詁就手扶額頭:「多虧了這次軍演,才發現了這麼多的毛病啊……」

蘇油笑道:「大帥這都好些回了,每次我來,不能換個說法?」

巢谷笑道:「明潤是有所不知,這各種毛病,真是層出不窮,防不勝防。」

「昨日,一列船隊抵達博野,軍士們搶灘心切,紛紛從側面下船,結果……造成翻覆。」

「好在是近岸,天氣還不太涼,但也是手忙腳亂。」

種詁搖頭:「這還只是尋常演練,要是敵軍壓岸,不用打,都已經敗了。」

監軍劉惟簡說道:「不過河北東路諸軍,天雄軍李純元、鎮寧軍孫能、永清軍蘇烈、破虜軍曹南,他們的辦法不錯,抵達地點後,漕船解纜,船前樹立大盾,軍士們以工兵鏟做槳,划船沖灘,頗具章法。」

巢谷說道:「正是,我新軍如今雖然換了銃械,但是我覺得,善使工兵鏟這項優良傳統,不能丟。」

蘇油點頭:「曹南、孫能,都在水師陸戰隊待過,其餘諸軍,多是從西軍轉化而來,不熟悉水性,也不算奇怪。」

「好在曹南有個習慣,愛做軍事總結,雖戎馬之間,不曾稍怠。這件事就交給他,制定出陸軍水渡運輸操典,傳授諸軍。」

「工兵鏟的事,我去安排,年前必定會讓諸軍裝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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