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負荊別院的書房裡,樂語拿著墨水筆在一張張試卷上打叉,批改得不亦說乎。

這些試卷,都是荊家族人做出來的試卷。

經過這麼多天的洗禮,荊家族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跟其他銀血成員不一樣,其他人只看見樂語的肆無忌憚、倒行逆施、跋扈囂張,但荊家族人看見的是他們英明神武的家主拳打郡守府,腳踢望海公,外交臨海軍,內統銀血會,堪稱是千年一遇的奇男子!

老家主沒信錯人!

家主就該交給荊正威!

雖然家主還有些諸如喜歡卑賤女子、重用賤民幹部、重視家規約束族人之類的小毛病,但都無傷大雅。

只要你能帶我們飛黃騰達,哪怕你放過屁的洗澡水我們都會喝的。

然而現在問題就是,新家主只顧著自己嗨自己爽,卻不讓族人跟著一起爽。

像尹冥鴻那個走狗位置,都不知道有多少荊家族人在覬覦。

先不提坐在那個位置能獲得多少好處,光是能像尹冥鴻那樣耀武揚威橫行霸道,就已經能讓荊家族人們心潮澎湃――誰敢不服直接打死,代荊行道百鬼辟易。

荊家族人求到頭上,樂語也不能亂棍將他們打死。一來,籌集軍費池的時候,這些族人給錢給的很爽快;二來,在接管荊家產業的時候,他們雖然扭扭捏捏但總算還是配合。

他們倒不是多尊敬樂語這個新家主,只是樂語當時刀在手,想殺狗,他們也知道自己跟樂語沒什麼情分,自然不敢觸樂語的霉頭,就當做糊弄熊孩子先妥協一下。

他們心裡算盤也打得很響――產業你拿走就拿走唄,但總歸你還是得讓我們這些姓荊的來管,到時候還不是得靠我們。

而且新家主無人可用,說不定我以後還能得到更多!

以前管十人的,未來想管一百人;

以前管礦山的,未來想管工廠;

以前管工廠的,未來想管多幾個工廠!

歸根究底,荊家族人都認為自己的利益是跟荊家綁定的,荊家越牛逼,他們以後吃到的餅就越大。雖然現在分配餅的人是荊正威,但沒關係――給我一個機會,我能舔到新家主氣沖星河魂飛魄散!

可惜現在家主被那個狐媚子賤女人魅惑住了,我們這些忠誠族人苦苦沒有跪舔的機會啊!

不過這些日子樂語一直待在荊園,而青嵐又每天去報社上班,荊家族人終於找到機會了,天天來荊園噓寒問暖,各種明示暗示,甚至還讓俊俏可愛的堂妹堂弟過來給堂哥捏捏腿鬆鬆骨按按腰――堂妹就算了,堂弟實在太過分了。

樂語眼看不是辦法,靈機一動給他們出了個難題。

想上班就業?沒問題,得先通過就業考試。

樂語隨手做了一份卷子,裡面都是以商業經營為主體出的題目,而需要運用的知識基本是國中能學到的知識――在樂語駕駛過的三部座駕里,只有千羽流上過國中,陰音隱連學都沒上過,荊正威是請私人教師獨自授課,因此樂語也只能按照千羽流的作業難度進行編題。

雖然樂語在裡面加了許多古典機率、物理學、腦筋急轉彎的題目,但如果學習能力有千羽流那個水平,還是有望及格的。

但很顯然,荊家能出荊輕撫、荊正武、荊正堂這幾張SSR,怕不是獻祭了其他所有族人的智商。

樂語給了他們三天時間做題,允許他們討論、求助、抄襲,然而交上來的答卷依舊是不堪入目。

像數學題答語文,那是基本操作;更多人是直接在試卷上寫『荊正威英明神武一統江山千秋萬代』――太不低調了,必須嚴肅處理。

當樂語改卷改得快要笑出來的時候,忽然聽見遠方傳來一聲爆炸聲,內城都為此震了一下。

很快就有僕人過來用力敲門,緊張急促地說道:「會長,外面好像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

「那去看看發生什麼事。」

忽略這個小插曲,樂語一邊改卷一邊思考接下來的人才選拔計劃。玄燭郡有能力的著實不多,窮人沒教育,富人不想學,他想提拔人才,除了白夜這個常駐卡池以外,幾乎沒什麼野生卡池可以讓他抽卡。

再窮不能窮教育,他準備開辦幾個工人夜學班,想辦法提拔一批管理人員頂著用。在這一點上,輝耀朝廷算是為他打了個好底子――輝耀人為了學戰法,基本都上過蒙學認識幾個大字,雖然基礎很差,但好歹有基礎。

而且低俗接地氣的《青年報》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底層工人的學習速度,畢竟黃色/段子/黃色段子/……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至於玄燭郡的國學,文院和軍院,可以直接取締了。

雖然荊正威沒上過學,但他也知道,玄燭文院和軍院幾乎就是銀血會年輕子弟的相親繁衍地方,多數銀血年輕人的婚配都是在那個地方就完成,所以荊正威單身是很合情合理的――他就沒跟同齡人組隊過。

玄燭郡的造紙業還算髮達,要不要出一套教材……

「會長!」門外響起僕人急促喘氣的聲音:「海角門那邊著火了!火勢很大!」

「是意外還是惡意縱火?」

「不,不知道。」

「二當家應該在聽家做客,剛才那麼大聲,他應該也知道……你去派人找二當家,讓他去處理這事。」

樂語撓了撓頭,心想是誰在搞事?

該不是聽家吧?如果是聽家搞事,那尹冥鴻現在可能已經涼了。

其他商會聯合起來?不可能,他們雖然有這個能力,但絕對沒這個膽子。

郡守府?他們倒是很有可能,畢竟他們也清楚我是不會留下他們的,但他們除了巡刑衛外也沒有其他武裝力量了啊……

等等,海角門不是內城外城的進出通道嗎,那裡著火了,豈不是將唯一的交通要道堵住了?

樂語並沒有疑惑太久。

因為很快,更加劇烈的聲音徹底撕碎了玄燭郡的夜空!

轟!轟!轟!

砰!砰!砰!

遠方傳來了爆炸的聲音,火燒的聲音,以及數聲宛如雷鳴般呼嘯的銃音!

樂語檢查了一下左手的聖者遺物護腕,脫掉室內鞋換上鋼底長靴,脫掉行動不便只用於裝逼賣帥的風衣,推門出去便看見尹冥鴻一臉著急地跑過來。

樂語:「青嵐回來了嗎?」

尹冥鴻一愣,點點頭:「她的車停在外面,應該是回來了……會長,出事了!」

「別說這種我用眼睛都能看明白的廢話了。」

樂語看向南方,此時入夜的星空一片橙紅明亮,遠方燃燒的火勢就像大地的火炬,照亮了玄燭郡的夜幕。

看著蒸騰的黑霧,樂語臉色平靜,輕聲問道:「我想,這應該不是銀血貴族的手筆吧?」

「就算不是,也肯定跟他們有關!」尹冥鴻咬牙切齒地說道:「今天工會會議結束後,有一個銀血貴族開車撞死了兩個小孩,海叔――也就是我們推薦的負責人――他見群情激憤,便選擇帶他們來內城找荊會長你來主持公道。」

「我發誓,海叔絕對是出於好心,他只是想讓荊會長來懲罰兇手,順便表明你的身份立場,他絕對不是趁機鬧事奪權,白夜真的沒有在這裡動過手腳――」

樂語點點頭:「我信你,繼續說吧。」

尹冥鴻咽了口唾沫:「海叔不知道怎麼通知你,所以他先讓人過來通知我,但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在海角門跟巡刑衛起了衝突,而且到了無法退讓的地步,然後,再然後就是――」

「海叔死了。」

「巡刑衛也開銃了。」

「死的人越來越多,衝突很快到了無法調停的地步。」

「我不知道是不是銀血貴族,但肯定有人在裡面妖言惑眾。他們煽動憤怒的人群,喊著火燒銀血會的口號,想將巡刑衛和個別銀血貴族的罪行擴展到整個銀血會,白夜行者肯定在阻止他們,但民眾現在已經控制不住了――」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倒也不算是妖言惑眾。」樂語笑道:「銀血會上上下下,就沒一個是不該死的。」

「公子!」

院子門口出現青嵐等人的身影,青嵐看見樂語就跑過來牽住他的手,手心緊張得在流汗。樂語握緊她的手,看向後面的牧晴眉、米蝶、利桑、呼延絲蘿等人:「辛苦你們了。」

「冥鴻,現在該怎麼辦?」牧晴眉也不顧忌自己的臥底身份了,直接朝尹冥鴻問道:「其他人有沒有辦法先安撫住那些人?不能讓那些人再這樣鬧下去了!」

尹冥鴻臉色難看地搖搖頭:「如果他們有辦法,肯定早就用了,現在恐怕……」

「可惡!」

牧晴眉一拳將旁邊牆壁打爆了一塊,驚得呼延絲蘿震了一下:「明明就只差一點點,就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們就能安全接收銀血會的遺產,就能完美地奪取銀血會的政權……就只差一點點了……」

呼延絲蘿又震了一下,看了一眼尹冥鴻、牧晴眉、樂語等人,下意識後退一步想跑,但她很快意識到外面的環境,乖乖跟在牧晴眉這個人形暴龍後面。

「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一下嗎?」青嵐忽然說道:「這些不都是只要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就能解決的誤會矛盾嗎?公子明明都要――」

「他們不相信我。」

樂語輕輕搖了搖頭:「他們不相信銀血會,不相信郡守府,不相信貴族,不相信商人,更不會相信一個來自荊家的銀血會會長。」

「銀血會這幾百年造的孽,殺的人,埋的禍根,留的惡名,就像銀與血一樣流淌在這片土地上,也流淌在所有被壓迫者的記憶里。」

「他們不會忘記仇恨,也不會相信仁慈。」

「坐下來好好談,就等於讓他們將自己的命交到我手裡。」

「或許有很多人是隨波逐流,是一時興起,甚至是茫然無知,但是在他們踏出第一步之後,他們就已經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牧晴眉急了:「但我們都知道,荊正威你明明是為了他們――」

「他們不知道,也不相信。」樂語看向她,笑道:「別說是你,就連我都不確認,在我手握生殺大權之後,我究竟還會不會遵守我和你們白夜的約定。」

「畢竟跟獨裁暴君相比,聖人其實是沒什麼性價比的。」

白夜!?

米蝶、利桑、呼延絲蘿等人都臉色微變。

其實跟外面的局勢比起來,荊正威跟白夜有暗中合作並不算什麼大事,銀血會裡沒節操的人多了去了,跟敵對勢力合作可謂是家常便飯,勾結逆光組織給同行潑污水更是常規戰術,不值一提。

但結合荊正威跟尹冥鴻前面的言論,他們瞬間就意識到,荊家跟白夜的合作恐怕不是那種單純的『利益結合』。

而是一種,從來沒在東陽出現過,甚至在整個輝耀,都屈指可數的合作――

統治者跟下位者聯合,一起顛覆既有利益階級,扶持底層。

簡單來說。

荊正威是在造自己的反。

就在其他人震驚莫名的時候,忽然啪嗒一聲,尹冥鴻膝蓋重重落地,額頭貼著地面,整個人像蝦米一樣弓起來伏在地上,大顆大顆眼淚掉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去參加工會會議,如果我對會議的安保上心,如果,如果……就不會讓那些奸人陰謀得逞,就不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就不會讓會長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嗚嗚嗚嗚……」

牧晴眉是第二次看見尹冥鴻哭得這麼慘。

上一次他哭的這麼慘,還是他一個人從小九山回來,被牧晴眉打得半身骨折後半夜垂淚。

「別哭了,哭哭哭,能哭出一個太平盛世嗎?」樂語無奈道:「而且你還哭得那麼難看,青嵐哭得好看多了。」

青嵐臉色一紅,瞪了樂語一眼,不過她依然緊緊握住樂語的手,哪怕手心出汗。

「而且是不是陰謀也難說,或許真的有不長眼的人去工會會場鬧事,或許巡刑衛偏偏有人針對他們,或許……陰謀論是最沒意思的,因為決定一切的,從來都是陽謀,都是大勢。」

「不要以為自己什麼都沒做錯,就肯定會有好的結果。現實可沒這麼善良。」

牧晴眉憐憫地看著樂語:「都這樣了,荊正威你就別死撐了。事到如今你心裡肯定也很生氣很難受,你就抱著青嵐姐哭一下吧,也可以來抱一下絲蘿,我抱過,手感很好。」

呼延絲蘿一臉懵逼,青嵐暗暗剜了牧晴眉一眼。

「生氣?」

樂語搖搖頭,笑了。

「青年報是我辦的,階級仇恨是我挑起的。」

「銀血會是我弄垮的,貴族是我弄殘的。」

「我教會他們反抗,教會他們團結,教會他們自尊,教會他們信念。我借來了臨海軍,打殘了和陽軍這群銀血會爪牙,剁掉了銀血貴族所有爪子,掃平了一切障礙,清理出一個完美的舞台。」

「如果不是我提供的舞台,再多陰謀詭計都沒意義。如果不是銀血會這幾百年的積怨,再多巧合偶然也不會燃起這把火。」

樂語看著遠處燎原天空的火光,忽然想起一句詩,輕聲說道:

「所有殘暴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局。」

樂語伸出手,將還跪在地上的尹冥鴻像提狗子一樣提拎起來,看著他那張丑萌的哭臉不禁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沒有『冰血體質』,我會不會也哭得跟二當家一樣慘?樂語忽然這麼想到。

冰血體質壓制住他一切的負面情緒,從此樂語不會感受到任何會導致痛苦的感覺,包括後悔、煩惱、悲傷等等,讓他能以每時每刻都處於雀躍冷靜的狀態。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樂語也很慶幸,自己點了『冰血體質』這個天賦。

正因為這樣,他才能走到今時今日,才能明白自己心底里最真實的想法――

「所以,我不生氣。」

樂語看著尹冥鴻,仿佛回到他們在紅月堡壘初次相遇的那一夜。

「因為,這可是我親手開啟的故事啊。」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