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這裡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陳留郡,蔡府…

蔡昭姬早就布置好了前廳,吩咐丫鬟給荀彧奉上茶,緊接著,就守在院門前等著弟弟的到來。

荀彧坐在其中耐心等待。

而曹德與曹安民也守在門外,特別是曹德,他低著頭,生怕有人認出他來…

不過,他的餘光時不時的瞟向院門,就快要見到恩公,內心中難免一陣悸動。

就在這時…

「羽弟,你可來了,荀司馬已經等許久了…」總算,陸羽出現了,蔡昭姬趕忙迎上,一邊替他整理了下衣衫,一邊小聲埋怨道…

如今,荀彧在曹營的地位很高,他也是蔡琰佩服的才俊,讓這麼一個大人物等羽弟許久…蔡昭姬覺得挺失禮的。

「噢…這不來了麼?」陸羽朝昭姬姐微微一笑。「後院的鍛造也正直關鍵時期呢,稍微有點抽不開身…昭姬姐先不聊了,我去見見荀司馬!」

說著話,陸羽就踏步越過院子往屋內行去。

見陸羽到來,蔡昭姬總算是放心了,當即徐徐往伙房的方向走去,她要為弟弟與荀司馬親手準備些許點心。

不過,在院內的曹德聽到陸羽與蔡琰姑娘的對話,確定來人就是恩公後。

當即無比激動的一眼望去,可就這麼一望,他整個人懵住了,下意識的他轉過身,避免陸羽看到自己的面頰。

因為走的急,穿過閣院時,陸羽沒有在意守在此間一角的曹德、曹安民兩人,直接踏入了正堂。

得陸羽完全走過,曹德才轉過身,探著腦袋朝裡面望去。

這個行為,一旁的曹安民倒是並不驚訝,這是荀司馬事先安排的,只遠遠看恩公一眼就好,儘量避免與人相見,泄露身份!

這麼去想,父親的行為並沒有什麼問題,可恰恰這時候,曹德雙手伸開,緊緊的扶住了曹安民的肩膀。

緊隨而至的是一番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頗為有利,頗為篤定的話語。

「吾兒,千萬記住,無論如何你也要加入龍驍營!」

眼神懇切,語氣凝重…

曹安民渾身一哆嗦,這麼重的語氣,有點奇怪呀?

不怪曹安民這般想,他爹曹德之所以這麼說,可不僅僅因為陸羽是恩公的緣故,更多的是曹德認出了陸羽…

不,他哪是陸公子啊?他分明就是隱麟哪!

初平二年末,曹德奉阿翁之命帶著金銀玉帛,帶著糧草無數特地趕去徐州的彭城郡接濟隱麟姐弟,順道詢問,那時屈居於東郡的大哥曹操今朝的破局之策…

而恰恰是隱麟的寥寥數語,助大哥謀下兗州,打破局面。

曹德永遠不會忘記隱麟的面頰,還有那深邃的眸子…

而今日,昔日以言贈曹德的隱麟…不正是方才匆匆步入正堂的恩公陸羽陸公子嘛。

天哪,隱麟竟是身處在大哥的帳下,大哥…大哥多半渾然不自知吧?

這…

之所以曹德刻意的轉過頭,他不想讓隱麟認出自己,他更不敢直接道出隱麟的身份,保不齊…隱麟正在下一盤大棋,千萬不能被自己突然的舉動給破壞了。

讓兒子曹安民加入龍驍營,那是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在隱麟手下做事,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而當務之急…

除了提醒兒子曹安民外,就是去趟徐州,哪怕冒著一些風險,也要將這件事告訴大哥曹操啊!

隱麟在側,大哥可不能渾然不自知,而錯過這「安天下之才」!

呼…

此刻,曹德的胸脯跌延起伏,他感覺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他的眼眶不住的去望向陸羽,啊不…是望向隱麟的背影!

恰恰就是這麼一望,正在側身與荀彧行禮的陸羽露出了他胸前的那塊玉佩。

這玉佩不露出還好,一露出之下,曹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失去了神色,他雙腿不受控制一般的往大堂方向又急邁了幾步,恰恰是這幾步的距離,讓他看清楚了玉佩上刻著的篆體小字——吉利!

沒錯…曹阿瞞,曹吉利的「吉利」…

此時的陸羽在拱手行禮,沒有注意到門外曹德的舉動,可荀彧屬實嚇了一跳,他最擔心的就是曹德衝進來直接喊出一聲「恩公」,平生變故。

要知道…陸羽雖然知道曹德沒死,可緊隨陸羽而來的護衛,他們不知道…陸羽或許不會泄露出去,可萬一其他人泄露出去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荀彧當即走到門前朝曹德使了個眼色,緊接著迅速的關上了門…

而此刻的曹德還怔怔的愣在原地,整個樣子就好像是大晴天裡被滾滾的天雷給劈中了一般。

玉佩,上面刻著「吉利」的乳白色玉佩…

曹德對這玉佩太熟悉了,這是大哥曹操的生母丁氏留給他的,而上面的「吉利」二字,是大哥的小名,大哥曹操本叫曹瞞,小字吉利。

之所以曹德對這玉佩熟悉,那是因為,昔日裡,父親曹嵩為合『好事成雙』之寓,專程讓曹德的生母鄒氏效仿丁氏,也給曹德配了一塊同等材質乳白色的玉佩。

曹德下意識的從懷中取出了他的那塊玉佩,而這塊玉佩上也刻著兩個字——無忌!

曹德,字無忌!

誠然,曹操「吉利」的小字有大吉大利之意,而曹德「無忌」的小字則是父親曹嵩對他寄予的六個字——不猜忌,不忌憚!

往深層次說,是讓他不要猜忌兄長,不要忌憚兄長,寓意兄友弟恭。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曹德曾聽大哥曹操提到過,昔日在時任頓丘令時,他把這「吉利」玉佩送給了一個頓丘縣的女子,算是私下裡緣定終生。

而後面因為宋皇后案的牽連,為了保護這個女子,曹操返回帝都時並沒有將她帶在身邊,也沒有將她的事稟明父親,唯獨告訴了曹德這個弟弟…讓他有機會留意這個女子,而那時的曹操還告訴了曹德一樁事,那就是離開頓丘時,這個女子已經懷有身孕。

頃刻間,總總的線索猶如珠子一般被一條線完全貫穿。

難怪此刻的曹德猶如被雷擊中了一般,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羽是隱麟…這個消息已經夠勁爆了!

可…比起隱麟是大哥曹操的私生子,似乎…上一條消息的份量就有些不夠看了。

這事兒太大了,大到曹德完全不敢做決斷,他必須第一時間把這兩樁事告訴阿翁曹嵩,告訴大哥曹操!

踏…踏…

向外邁出一步,曹德感覺雙腿都是軟的,若非證據確鑿,他尤自不敢相信。

換做是誰?也不敢相信吧?

恩公陸羽是隱麟…而隱麟是…是他曹德的親侄兒,隱麟還該叫他一聲叔啊!

「咕咚」一聲,一口口水咽進肚子裡。

呼…呼…

連續的喘氣聲不斷的傳出。

「父親…恩公就在裡面,不至於…不至於這麼激動啊!」曹安民趕忙扶住父親曹德。

他心裡嘀咕著,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至於激動到無法呼吸吧?

曹德則是擺擺手。「為父…為父先走一步,吾兒安民…你…你務必記住一定要加入龍驍營,一定,一定!」

這…

曹安民頓了一下。「父親,荀司馬雖是關閉了門窗,可議事過後,恩公還是會從院中走過?父親不再多看一眼了?」

「不用看了!」曹德擺擺手。「我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所謂更重要的事兒,自然是指代先回泰山郡見父親,再去徐州見大哥,這事兒太大了,曹德不敢寫於信中,唯有親自前往。

恩公陸羽…

啊不,是隱麟,他…他是曹家的種兒啊!什麼恩公不恩公的,太見外了,都是自家人,這份情義遠比「恩公」這樣的身份要深厚太多了。

「父親,這麼急?」曹安民還是有些不解,一貫遇事不慌不忙、氣定神閒的父親,怎麼如今變得這般慌張、這般緊張。

曹安民有些搞不懂了…

「吾兒,為父再多嘮叨一句。」曹德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囑咐道:「若然加入了龍驍營,那是你的福氣,無論何時一定要保住陸公子的周全,哪怕不惜犧牲掉自己的性命,因為…因為他是…」

曹德差點就脫口把一句「他是你哥哥啊」喊出。

終究是臨到嘴邊,急忙改口。

「因為,因為他是咱們曹氏一門的恩公,咱們曹氏一族子弟務必遵守便是——知恩圖報四個字,你可聽懂了!」

「孩兒謹記!」曹安民連忙答應…

曹德頷首點頭,最後拍了拍曹安民的肩膀,快步從此間閣院走了出去。

一邊走,他還在一邊琢磨著這事兒,琢磨著要怎麼跟阿翁,跟大哥提起…

等等…

猛然間,曹德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兒來,他好像記得,來陳留郡的路上有人跟荀司馬提起過,丁夫人故意讓沐兒拜蔡琰姑娘為師,意欲以此接觸陸羽,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誼…

沐兒…大哥的長女——曹沐!

陸羽…或許是大哥的長公子——曹羽!

這…

曹德倒吸一口涼氣,嫂嫂啊嫂嫂,你這不是胡鬧嘛!這要真兩小無猜了,怕是大哥把你休了的心都要有了。

嫂嫂一意孤行,大哥若再不知陸羽的身世,那…那是要出大亂子的。

當即,曹德再不敢遲疑,飛也似的朝門外馬車方向疾奔而去。

當然了,曹德也是急糊塗了,這乳白色玉佩他都認識,大哥曹操如何能不認識呢?

閣宇正廳,當中一張桌子,桌子上有瓜果點心,有奉上的熱茶。

丫鬟們安排好了這些均徐徐退下,整間閣宇唯獨剩下陸羽與荀彧兩人,兩人分別跪坐在桌子的兩側。

「陸功曹,好久不見哪!」荀彧客套了起來…

「荀司馬主管鄄城事宜,又操持著兗州北境的防護,是個大忙人…哪像我閒人一個,咱們倆自然不多見了!」陸羽笑著回道…

講到這兒,他主動把荀彧面前的茶盞給推進了一分。「荀司馬來這兒多半不是聊家常的,不妨直言,徐州局勢如今到哪一步了?可是曹公又遇到了什麼難題?」

這小子…

荀彧心裡琢磨著,想多跟他客套兩句,拉拉家常…陸羽是一點也不給機會,當即荀彧也不遲疑,從袖中取出曹操的親筆書信,遞給了陸羽。

「陸功曹且看這個…」

陸羽徐徐展開,上面是曹操的字跡,內容嘛…則是以曹操的口吻陳述出一個難題,詢問下荀彧的意見。

而趁著陸羽看竹簡的功夫,荀彧大致講述出徐州如今的局勢。

「最近多事之秋,來自徐州的情報我均命人封鎖起來,沒有傳播出去,陸功曹多半並不知曉徐州那邊發生了什麼吧?」

「五日前,依著陸功曹提出的三策為輔,彭城民心、氏族之心歸降,曹公攻陷彭城,並沒有損傷太多的兵馬,休整一日,四日前兵臨下邳城,如今徐州大部落入曹公之手,所剩下的唯獨徐州的治所下邳城,以及緊鄰下邳城的廣陵郡。」

講到這兒,荀彧頓了一下,似乎要給陸羽一些時間讓他去記錄一下。

「噢…」陸羽點了點頭,反問道:「下邳城與廣陵郡就是曹公信中提到的那緊靠淮南袁術領地的地方吧?」

「沒錯。」荀彧如實講。「誠如曹公信中所言,如今天下兵馬最多、實力最強者依舊是袁紹、袁術,曹公與袁術又分屬不同陣營,依咱們如今的實力與袁術接壤,繼而兵戎相見似乎並不明智,曹公的意思是…」

不等荀彧講完,陸羽直接開口。「是緩衝地帶吧?曹公想要與袁術地盤中間多一個緩衝地帶,這樣會避免不少麻煩。」

一邊開口,陸羽一邊點頭。

儘管有關老曹征討徐州的這段歷史,因為陸羽的出現,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曹操沒有屠城,也沒有因為回援兗州,從而失去了已經攻陷的徐州之地,更是保全了大部的兗州之地…

這算是極其樂觀的局面了…

如今要抉擇的,無外乎是要不要一鼓作氣奪下徐州,與袁術掰掰手腕。

亦或者是,保留下邳城、廣陵郡做緩衝地帶,以此就能避免與袁術的地盤截然,相安無事,更可以騰出手回援料理兗州後院的呂布。

曹操的想法沒有太大的問題,設置緩衝地帶是一個不錯的決斷。

這就好像春秋戰國時期,很多大國之間都會夾著小國,這並不是說大國滅不了小國,而是大國間彼此的默契,以小國作為緩衝地帶,不至於把兩國的關係鬧得太僵,更是能避免不必要的摩擦,積蓄實力。

只不過…如今的局面與春秋戰國時的諸侯之爭又有些細微的不同。

陸羽接著看曹操的親筆信,而荀彧的聲音接踵傳來。

「緩衝地帶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偏偏如今徐州的局勢錯綜複雜,不單單是陶謙父子、袁術與曹公的博弈,這中間均平添了一個變數,而這個變數乃是劉備!」

「曹公篤定,若然他撤軍,那徐州的陶謙父子必定鬥不過劉備,下邳城與廣陵郡的歸屬多半也要交到劉備的手裡。劉備此人人中龍鳳,他有了兩郡之地,這於我們而言是養虎為患,於他而言是虎入山林、蛟龍入海,怕在以後不好收拾了。」

荀彧把話講完,曹操的親筆信,陸羽大致也看完了。

其實核心點就在一個人的身上——劉備!

別說是曹操了,陸羽也知道這貨豈是久居人下之徒?真要送他倆城,送他幾萬兵,那劉備將變得極度危險…

只是…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實際上並沒有這麼悲觀。

因為,送給劉備兩城是下邳、廣陵,而送給他的這兵乃是丹陽兵,這就有意思了。

想到這兒,陸羽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是他陸羽鄙視劉備,實在是徐州的水很深,備備呀,你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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