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山,喬家門。

此刻,這邊聚集了許多人,因為大漢司農陸羽登門喬家的消息不脛而走。

但凡與喬家有些關係的人都紛紛至這邊,想要藉此攀下陸羽的高枝。

更有不少「親戚」,聽說李夫人病重,專程求來醫者,登門救治。

大傢伙兒心如明鏡,這時候誰要能救了李娘子,那無疑會在陸司農面前大大的露臉,這於未來家族的繁興至關重要。

只是可惜…

李夫人的病症並不好醫治,且如今已經昏迷,額頭上猶如一個大火爐,面頰更是煞白如紙。

整個喬家門內,烏壓壓的,不少人捶胸頓足,手忙腳亂…

喬正則是背著手在其中來回踱步,顯得極為焦慮。

陸羽在大、小喬的領路下,直接步入喬家門。

他身後還跟著不少人,廬江太守劉勛、幕府功曹劉曄…以及數不盡的廬江官員,要知道,這些人平日裡在廬江郡那可均是呼風喚雨的存在。

如今…

跟在陸羽身後,倒是沒有一個人有半點怨言。

因為事先有人傳報…

喬家門內讓開了一條道,陸羽踏步邁入其中。

不少人看到陸羽的樣子,下意識的就一個感覺,似乎有點…太年輕了吧?

此間多數人都聽說過大司農陸羽撰寫《傷寒雜病論》,拯救黎民,被譽為當世醫仙。

可…

當真的看到「當世醫仙」這頂榮光下的…是一個年輕、清秀的公子,也不由得讓人內心中生出一些疑竇?

他…這麼年輕?

真的能配得上這醫仙之名麼?真的有提壺濟世的醫術麼?

待進了屋內…

「陸公子,這位便是爹爹…」小喬快步跑到喬正的身邊,又望向陸羽比劃了一下。「爹爹,這位便是陸司農,陸醫仙!」

陸羽向前邁步,本想先行個禮。

大漢素來講究規矩,晚輩見長輩都是要行禮的。

哪曾想,他還沒拱手,喬正倒是先拱手了。「喬正拜見陸司農…」

「喬老爺子就莫要行禮了,這不是折煞晚輩麼?」陸羽趕忙扶起喬正,也不遲疑,當即問道:「李夫人呢?容晚輩先為夫人診斷一番。」

一提到李夫人…

原本還表情如常的喬正,下意識的低頭,眼眸中淚光點點,像是瞬間就蒼老了一百倍,顯得憔悴無比。

可喬正努力的提起精神,滿懷希望的看向陸羽。

遲疑了半天,才張口道:

「陸司農…請…」

從這表情可以看出,李夫人如今的境況並不好,甚至是十分的糟糕。

喬正引著陸羽走入了內堂,唯獨大喬、小喬跟著走了進來,其它的賓客默契的守在外堂這邊,不經主人家允許,進入內堂是很失禮的行為。

倒是陸羽特地使了下眼色,有兩個隨行而來的醫者也跟著他快步走入其中。

這兩名醫官均是張仲景的弟子,也算是陸羽的半個弟子,平素里龍驍營內有個疑難雜症,他們倆往往能迎刃而解。

再說了,診脈這種事兒,陸羽就不懂,故而特地喊他們來搭把手。

床榻邊上!

「去看看。」陸羽一聲吩咐,兩名醫官快步上前就去為李夫人診脈。

陸羽則是大抵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李夫人,面上通紅,手心冰涼,顯然是高燒所致…氣色極其虛弱,人更是早已昏迷。

可哪怕是昏厥,劇烈的咳嗽聲接踵響起…持續不斷。

這是…感冒引起的高燒吧?

下意識,陸羽就生起這麼一個想法。

如果按照前世醫院的診斷流程,那感冒引起的高燒,高燒之下的暈厥,首先需要確定的是病毒性感冒?還是細菌性感冒?

病毒性感冒需要做抗病毒治療,而細菌性感冒則需要做消炎治療…

這點很重要。

前世,陸羽有一個朋友,就是因為感冒這種小病引起的併發症,本以為沒什麼大事兒,故而找「熟人」隨便看了下,用錯了藥,最後愣是沒了!

更何況是古代,因為對病理的認識不清,有時候因為一個感冒導致「涼涼」,也是常有的事情。

看起來…

李夫人不只是憂鬱症啊!

不多時,兩個醫者站起身來,似乎是診斷完畢…

「怎麼樣?」陸羽問道。

這…

怎麼講呢?

一時間,兩個醫者凝眉踟躕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了。

總不能很實在的回答,不怎麼樣,回天乏術了吧?

從他們面頰上的樣子,陸羽大致能猜出個所以然。

索性,他問出些更細緻的問題。

「李夫人嗓子處可有濃痰?」

濃痰是判斷病毒性感冒與細菌性感冒的重要依據,單純的病毒性呼吸道感染,是不會有濃性分泌物的,反之…細菌性感染,嗓子處必會出現濃痰!

「回稟師叔,沒有濃痰!」

聞言,陸羽頷首,繼而眼眸望向喬正這邊。「喬老可知曉,最近服侍李夫人的丫鬟,是不是也有得病,咳嗽的?」

「有!」喬正連忙回答。「整個喬家病了一片,特別是服侍夫人的丫鬟,幾乎都重咳不止!」

「那…李夫人醒來時,是不是有鼻腔處流涕的症狀,偶有腹瀉,眼睛偶爾呈充血狀!」陸羽接著追問。

「有…有!」陸羽越是能講述出李夫人的症狀,喬正越是生起了無限信心,他隱隱覺得,或許…夫人的病,陸公子能治!

「那就對了。」簡單的問過病症後,陸羽頷首…

說起來,穿越前…陸羽可不是一個省心的孩子,特別是冬天,三天兩頭的因為咳嗽發燒往醫院跑。

可大多數醫院,只要挂號就必須先抽血,化驗,確定是病毒性感冒?還是細菌性感冒?

直到,陸羽去了中醫院,找到了一位老中醫…

他才發現,這位老中醫憑著豐富的經驗,通過患者的各種症狀,無需「血常規」的化驗,直接就能精準的判斷出感冒的類型!

故而,陸羽特地向他請教過一番。

得到的結論是,病毒性感冒與細菌性感染的區別,是可以從「濃痰」、「鼻涕」、「傳染速度」上直觀的看出來的。

病毒性感冒嗓子處沒有明顯的濃痰;

病毒性感冒傳染的速度更快,而且…以鼻腔流涕症狀為主,並且時常伴有腹瀉與眼結膜充血,而細菌性感染則是扁桃體或咽部紅腫明顯。

所謂久病成醫,陸羽對這感冒引起的高燒算是頗為了解…

而眼前李夫人的症狀,很明顯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高燒不退。

其實,這種病不難治,在西藥抗病毒藥物問世前的幾千年,人體內並未產生抗體,針對性的一些中藥方劑還是有獨特療效的。

只是…

面對這種病狀,很多古代的醫者不敢下藥,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陸公子,求求你救救娘…」

也不知道是因為擔憂,還是因為對陸羽的期望太大,大喬竟是情不自禁的雙手抓住了陸羽的手。

陸羽則是伸手在她那芊芊手背上輕拍了下,繼而…淡淡一笑,寬慰道:「放心,能治!」

再沒有什麼話,比這麼四個字,更讓大喬激動!

她皓齒咬著唇,望向陸羽的眼神,就像是望向最後一棵救命稻草。

呼…

輕呼口氣,陸羽回憶了一番他最病重時,那位老中醫為他開具的一幅藥劑,旋即再不猶豫,捲起袖子,道:「勞煩喬老給我筆墨,我要開方子了!」

此言一出…

喬正一怔,旋即趕忙吩咐。「快…快去取筆墨。」

陸羽之所以有這信心,便是因為…他當初因為病毒性感冒引起高燒時。

樣子比李夫人好不了多少,可連續服過中藥不過是五、六天,可謂是藥到病除。

便是從那時起,陸羽對我大中華博大精深的中藥醫理,格外的有信心。

心念於此,他附著身,一氣呵成的寫下一個藥方。

前面是麻黃、桂枝、金銀花、甘草,後面是對應的劑量。

——以此四味藥為主,備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水,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二升半,去滓,溫服八合!

一言以蔽之,就是用水煎服,溫覆取微汗!

陸羽寫完,直接將藥方交給了兩名醫者。

兩名醫者看過後,只覺得這藥方與《傷寒雜病論》中的「麻黃湯」有些類似,但又不盡相同,似乎做出了些許改良。

他們哪裡知道,中華藥理博大精深,縱是曾經張仲景研製的「麻黃湯」,可歷經千年的演變,早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此間的療效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醫者自然能看懂這方子,趕忙帶著喬正下去囑咐。

陸羽則是繼續吩咐。

「大喬、小喬,別愣著了,當務之急,得散熱!」

「快為李夫人解衣,取濕巾擦拭身體,特別是額頭上,需以冷敷散熱!」

陸羽的話音落下,整個屋內好一通忙活了起來。

這下…倒是沒陸羽什麼事兒了!

給李夫人擦身子這事兒,有大、小喬呢?陸羽也沒興趣,故而就退出了房間。

見兩名醫者正在囑咐喬正抓藥的事宜…喬正依舊是憂心忡忡。

陸羽寬慰道。「喬老你就放心吧,不是我陸羽吹牛,這副藥能救我丈母娘…」

這話脫口…

陸羽驚覺說錯了稱呼,連忙更改,「錯了,錯了,是這副藥必定能救李夫人。」

啊…丈母娘?

喬正一臉懵逼。

「丈母娘」這個概念其實是出自北齊,是《顏氏家訓·風操》中提到的——中外丈人之婦猥俗呼為『丈母』!

甚至,哪怕是在北齊,人們也不直接稱呼為「丈母娘」,而是「丈母姨」。

故而…在如今這個年頭,根本就沒有「丈母娘」的概念。

喬正當然是一頭霧水,可…結合上下句的語境,他也不傻,似乎不難把丈母娘這個詞與岳母聯繫到一起。

說起來,此刻的喬正心亂如麻,他滿心想的便是夫人的痊癒。

至於…兩個女兒,若然陸司農能救了他的夫人,偶然陸司農能看得上她倆,那可是他喬家的大造化呀!

「多謝陸司農!」

喬正拱手朝陸羽行了一禮…旋即忙不迭的領著兩位醫者去藥房。

陸羽最後看了喬正一眼,失魂落魄…

那張操勞過度的臉顯得及是憂慮,雙肩似乎也因為沉重的壓力,顯得異常的萎靡。

「呼…」

陸羽輕呼口氣,他心裡其實穩得一批。

西藥沒有問世,那說明李夫人體內並沒有對「抗病毒的藥物」產生抗藥體,如此這般,幾劑中藥之下,痊癒的可能性極大。

只不過…這病毒性感冒是「果」,最難治的是「憂鬱症」,這才是「因」。

想到這兒,陸羽鬆動了下手指,他琢磨著得寫點什麼了…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的吟出這麼一句。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壽春城,衙署中的書房內。

曹操本坐在其中冥想,卻聽得門外,有連續的腳步聲傳來。

不過片刻,許褚的聲音傳出。

「戲軍師,荀軍師留步…」

「曹司空在休息呢!」

「可…」戲志才的語氣頗為急促。「勞煩許將軍向曹司空通傳一聲,我等有要事稟報!」

這…

聞言,許褚撓撓頭,面露為難之色。

曹司空吩咐過,他休息時除了許褚與夏侯惇外,是不允許其他人靠近的。

昔日裡…

曾有一名親衛靠近,就被曹操給一劍殺了,至此傳出,曹操好夢中殺人…

許褚攔著戲志才、荀攸,更多的,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倆!

就在這時。

「志才、公達是麼?讓他們進來…」

曹操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這下,許褚放行,戲志才與荀攸再不遲疑,快步步入其中。

「曹司空…」行禮過後,戲志才語氣格外急促,面色更是無比的緊張。「方才我聽聞,劉備、關羽、張飛率軍出城…他們說…說是得到了曹司空的許可。」

這話,戲志才沒有講明。

可言外之意已經十分明顯,這麼能放劉備出城呢?此人出走,必為後患。

看著戲志才這邊眉頭緊鎖。

「哈哈…」曹操爽然一笑,他緩緩起身。「志才啊,淡定,淡定…劉備的確是我下令放他回小沛的,可是,我卻為他準備了一份大禮!」

「大禮?」

這下,戲志才更是雲里霧裡了。

這…到底?什麼情況?

「哈哈哈…先不忙著說這件事。」曹操走到戲志才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正好,公達也在,我還正想傳你們來,一起商討下咱們接下來的戰略呢?」

戰略?

戲志才更懵了,剛剛提及的還是劉備的問題,怎麼一下子又變成大戰略了?

不過…

似乎…攻下壽春之後,曹軍的確也該制定出一個全新的戰略規劃。

總不能像是一個無頭蒼蠅那般,四處亂撞吧。

當即,戲志才安靜了下來,準備聽曹操細細的講。

倒是荀攸,他的眼眸一凝,提及戰略,他心中其實是有話要講的,而且這話,異常重要!

「既曹司空提及戰略,不妨…先聽荀某一言!」

「公達,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曹操的眼神望向荀攸…

荀攸略微停頓了一下,旋即開口道:「曹司空可懂圍棋?」

「倒是懂一點兒!」作為曾經的太學生,不光是要學君子六藝,四書五經。

琴棋書畫也是一門課程…

這圍棋,曹操不說學的多麼精湛,一些簡單的棋理,他還是知悉一些的。

「那…曹司空可知曉——圍棋中長長談論的『金角、銀邊、草肚皮』的道理?」

這…

荀攸的話脫口,曹操的臉色驟然變了。

他多聰明,通過荀攸的話,一下子就聽出來,他的意思。

所謂圍棋棋理中的——金角銀邊草肚皮。

是指,在圍棋中,搶先要占據的是「金角、銀邊」,這種位置易守難攻,不誇張的說,誰要能占據這些邊邊角角,以此為機逐鹿中央棋盤,進可攻、退可守贏面會變得極大。

反而,倘若是只在棋盤的中間做文章。

那…

哪怕占據的地盤再多,再大,也不過是空中樓閣,隨時面臨著四方的攻伐,分兵作戰,腹背受敵。

而荀攸要表達的意思正是。

別看他曹操如今是——奉天子以令諸侯。

可實際上,曹操所占據的地盤無外乎是司、徐、兗、豫、揚州半境,無一不是處於「棋盤」的中央地帶!

與之相比,公孫瓚與袁紹拚死爭奪幽州,那是要占據東北方向的「金角銀邊」!

孫策連下江東六郡,他的戰略是看到了東南方向的「金角銀邊」!

而益州的劉璋,因為父輩提出並踐行的「廢史立牧」,早在十餘年前就穩穩的占據了益州這個大漢西南的「金角銀邊」!

就連關西諸侯,李傕、郭汜、馬騰、韓遂…連年征戰,不也是為了搶占關西,雍涼之地的這處金角銀邊嘛?

呼…

想到這兒,曹操不由得呼出口氣。

荀攸提醒的是地緣爭霸呀!

這麼算下來,最尷尬的當屬他曹操,地盤不小卻盡在中原,身處四戰之地,西有關西諸侯,東有呂布、劉備,南有孫策、劉表,北有袁紹、公孫瓚,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最關鍵的問題是。

那些占據了金角銀邊的諸侯,他們可以失敗一百次,一千次!只要牢牢握緊這「金角銀邊」早晚能東山再起。

可對於曹操而言,身處這危如累卵的中原,他一次都不能失敗。

任何一次微小的潰敗,就會讓這看似雄壯威武的地盤,頃刻間覆滅、焚毀。

而這還是眼前的境況…

放眼之後幾年,倘若四方諸侯真的占穩了這金角銀邊,以此為基逐鹿中原,他曹操勢必要多線作戰,腹背受敵。

那時候,就真的是疲於奔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呼…

曹操再度呼出口氣,一時間,荀攸的話讓他有些悚然,毛骨悚然!

卻就在這時…

曹操猛地想起了十個字,沒錯…正是羽兒提及的那十個字。

對呀…

羽兒提出的這十個字,不正映襯著荀攸此番提出的危機麼?

「志才,公達…」

曹操示意他們倆靠近一些…

等三人湊到一起,曹操才開口道:「這金角銀邊,我曹操暫時是無法企及,不過…」

講到這兒,曹操眼眸一凝,一抹精光乍然浮現。

與之同時,一句話接踵而出。

——「就在幾日前,在陳國,陸司農向我提出了一個十字方略——東望,西攏,南橫,北和,中定!」

——「我原本正想與二位好好議論一番!」

——「正巧了,公達提出的這難題,似乎這十個字正可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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