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妹妹小橋流水,姐姐在水一方

小沛城,風聲鶴唳。

——「大耳賊何在?」

呂布騎著赤兔馬,縱馬行至城樓下,扯開嗓門朝著城樓上大喊道,看樣子,他整個人頗為氣憤。

「劉備在此,敢問奉先將軍,為何引軍前來?」劉備在城樓上也扯開嗓門回應道,試圖尋覓最後一絲轉圜的餘地。

——「哼,曹操致信於郝萌,被本侯繳獲,信箋中寫的清清楚楚,你們聯合曹賊欲圖我呂布!」

呂布怒目圓瞪,他手中…這柄精鋼鍛造的方天畫戟直指向城樓上方,戰戟的鋒芒處泛著一陣陣寒芒!

「將軍定是誤會了,劉備只會與將軍同心協力、勠力抗敵,共保下邳城,絕不會勾結曹操圖謀將軍的地盤,將軍若亡?我劉備安在?我豈能做這等蠢事?」

劉備再度回應道…

——「哈哈哈…」呂布大笑,「大耳賊,休要花言巧語,你相助曹賊討伐袁術,最後能全身而退,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謀划著什麼?我待你不薄,你卻背叛於我!」

——「大耳賊,你外表忠厚,內心卻是奸詐無比,快開城門,我可饒你不死!否則的話,攻下城池,老少不留!」

話講到這份兒上,相當於已經談崩了,已經不會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劉備的臉色整個暗淡了下來。

「哥哥,休要怕他!」張飛也提起丈八蛇矛,「咱們小沛城有我呢…哥哥你瞧好了,讓我帶上三千鐵騎去鬥鬥這廝!」

說著話,張飛就打算點兵出城。

「別動!」劉備連忙喊停…「呂布軍勢大,不可出城接戰!」

「主公,為今之計也只能請曹操來援助了。」一旁的糜竺也是凝著眉,臉色慘然至極。

呼…

聽到這兒,劉備長長的呼出口氣。

悲催呀,什麼是悲催?他劉備就是活脫脫悲催二字!

明明知道,這是曹操的奸計,可最後,又…又不得不向曹操求援,白白送給他這齣兵的理由,白白將小沛…

不…是白白將下邳城、廣陵城,乃至於呂布的人頭拱手相送!

終究…終究這中原要落入曹操之手了。

一想到這兒,劉備的臉色整個暗淡了下來!

憑什麼?憑什麼?

他劉備從踏入這紛爭的亂世起,從來沒有靠山,沒有地盤,沒有人幫助…他唯獨只能以「仁義」立足於天下,可仁義到最後換來的是什麼?

是最後一座小沛城都保不住,是把夢想與希望全盤拱手讓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錯了麼?他的路錯錯了麼?

可即便是錯了,那…又錯在哪了呢?

憑什麼?

曹操一個奸雄?憑什麼…他的兵越打越多,每一座城池的攻取都不費吹灰之力,甚至,不費吹灰之力的坐擁中原,比起曹操…他劉備究竟差在哪了?

呼…再度長長的吁出口氣。

劉備眉頭冷凝。

他疾呼道:「糜芳何在?」

「末將在!」

「趁著呂布的包圍還沒有完成,你即刻帶兵突圍而出,我現在寫書信已經來不及了,你火速趕往許都城前去向曹操求援,此外,路過雲長大營時,告訴他堅守待援,在曹軍到來之前萬萬不可發兵馳援沛城!」

劉備一番語重心長的吩咐,波瀾不驚的面容下,內心中早已到崩潰的邊緣。

「諾!」

糜芳答應一聲即刻點兵突圍。

終究…終究是,踏上了向曹操求救的這一條路了麼?

許都城,司農府。

今日是特地選好的吉日,原本…按照陸羽的安排,擇日不如撞日,大喬、小喬進司農府,隨便挑選一天奉個茶,走走形式得了…

可偏偏,蔡昭姬頗為講究。

縱是妾室,那也是羽弟娶來的妾室呀,就不是搶來的,自然要選個良辰吉日,此間對應的規矩也一個不能少。

得讓人家女孩子有嫁入豪門的歸屬感,就像是這司農府的女主人一樣。

而今日雙十一就是個好日子。

只是,倒是不知道羽弟這幾天忙些什麼?好像有三、四天都沒有回府了?蔡昭姬忙著禮儀的事兒,也顧不上他。

「師妹,恭喜恭喜啊!」

一句蒼勁有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半個時辰後就是大喬、小喬的奉茶禮,現在,一些與蔡昭姬交好的友人紛紛來道賀,這聲「恭喜」是鍾繇的聲音。

說起來,鍾繇任太學教員,名義上還是蔡琰、陸羽這兩位總長的下屬。

再加上鍾繇與蔡邕的師徒關係,鍾繇與蔡昭姬的師兄妹情義,於情於理,都是該來慶賀一番的。

「原來是鍾師兄。」

蔡昭姬款款起身…

卻正看到,鍾繇身後有僕人舉著兩塊牌匾,一塊上書「小橋流水」四個字,另外一塊上書「在水一方」,很明顯,這是鍾繇這位大書法家送來的禮物——大喬、小喬廂房閣院的牌匾。

說起來,大漢在草書之祖張芝之後,最有名的大書法家唯獨三位——蔡邕、蔡昭姬、鍾繇!

可以說,他們筆墨下的一手草書在這個時代登峰造極,極其珍貴。

鍾繇提筆的這兩塊牌匾!

區區八個大字,多少富豪大戶千金難求。

「鍾師兄,你這飛白書已經有父親九成的神韻了!」蔡昭姬莞爾一笑,看著眼前的兩塊牌匾,笑著稱讚道。

飛白書亦稱「草篆」,是一種書寫方法特殊的字體,乃是蔡邕曾於鴻都文學館門前觀摩一個工匠蘸著石灰水刷宮牆,由此感悟。

創建出了這種「畫中帶有一絲一條的露白的書體」——飛白書!

而這種書體難度極大,更是在整個大漢頗為風靡!

如今看來,鍾繇的筆力儼然已經隱隱有超過蔡昭姬的跡象了。

「哪裡的話…我這筆力比起師妹來,還是差了一大截。」鍾繇擺擺手,在他這位師妹,當世首屈一指的大才女蔡琰的面前,他一貫表現的格外謙虛。「總歸是師妹喜歡就好,畢竟是司農府的妾室,究是閣院的牌匾,不能弱了氣場。」

鍾繇一邊捋著鬍鬚,一邊笑著說道。

別看他四十多歲了,可師兄、師妹叫著毫無違和感。

就在這時…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鍾先生,可找到您了…」

門外幾名小黃門匆匆趕來,他們氣喘吁吁的,儼然,為了找到鍾繇委實費了一番力氣。

這…

不等鍾繇反應過來,小黃門從袖口中取出一封天子詔書。

「鍾先生,接旨吧…」

說話間,小黃門將這詔書中的內容徐徐念出,無外乎是此前曹操吩咐的那些。

任命鍾繇為侍中、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

聽到前面,蔡昭姬與鍾繇表情上還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侍中的話,為九卿之一「少府」屬下宮官中,直接供皇帝指派的散職,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權利!

而司隸校尉就不簡單了,總管司隸的官兵,昔日曹嵩、司馬防均擔任過此職,這個職位的權利,約等於後世省級警察局局長…

而最讓鍾繇驚詫的,乃是——持節督關中諸軍!

持節,相當於奉皇命出巡,在地方官員、將領看來,約等於後世的欽差大臣。

而總督關中諸軍,這…

這不明擺著,是讓他鐘繇赴關中去安撫韓遂、馬騰等關中諸侯嘛?

想到這兒,鍾繇的眉頭一緊,得虧他是一個大書法家,氣定神閒…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若是換作別人,聽到去關中那虎狼窩,保不齊得驚出一身冷汗。

可…

他好端端的當個太學教員?怎麼就平白無故的平步青雲,領了如此重要的任務呢?

鍾繇的眼眸下意識的凝起,滿腦門都是問號。

蔡昭姬也很意外,她連忙問道:「這位上使,這詔書真的是陛下任命的?」

她對自己的這位師兄太了解了,他…就是一個文人,教教太學生書法還成,去關中那軍閥林立的虎狼窩,師兄又不會什麼武功?這不是被豺狼虎豹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蔡琰姑娘…」小黃門轉過頭面向蔡琰,語氣更添了幾分謙卑。

要知道,這位姑娘的弟弟陸羽陸司農,那可是曹營與漢庭都要爭取的人給這小黃門一百二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得罪蔡琰姑娘啊。

小黃門拱著身子,腰彎的像一座拱橋。「姑娘還不知道吧,鍾先生…啊不,是鍾校尉可是咱們陸司農舉薦的呀,陸司農慧眼如炬,他舉薦過的人?哪一個又是平庸之輩呢?」

「對了,陸司農還讓咱家帶給鍾先生一封錦囊,陸司農囑咐了,等到了關中,鍾先生在行打開,裡面藏著驚喜呢!」

說著話,小黃門從懷中取出一個紅色的錦囊交到了鍾繇的手裡。

錦囊很輕,可在鍾繇看來,似乎又很厚重。

這…

這下,不光鍾繇愣住了,就連蔡昭姬也愣住了,她回首望了眼鍾繇,見他也一臉疑惑的望向自己。

仿佛在發出靈魂三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蔡昭姬搖搖頭,羽弟怎麼想的,她這做姐姐的竟是一點都無法理解了。

「那…我那羽弟呢?」蔡昭姬接著問:「他接連三天沒有回府了?他這段時間在哪?」

唔…

這話脫口,小黃門眼珠子一轉,表情略顯驚訝之色。

「昭姬姑娘竟不知道這個麼?」

他撓了撓頭,朗聲道:「陸公子隨曹司空出征徐州了呀,三日前便出發了,聽說只給了將士們三個時辰的準備時間,當天就走,格外的急切!至於別的…咱家就不知道了。」

啊…

先是一聲輕微的驚呼。

緊接著「啪嗒」一聲,蔡昭姬原本握住的「筆」一下子落地,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一下子,她的注意力完全從鍾繇那兒轉向了弟弟這邊。

「又…又是這樣。」蔡昭姬心頭喃喃…「每次都是這樣,出遠門,連一聲…一聲招呼都不打麼?」

看到蔡昭姬表情驟變,一旁服侍的丫鬟連連問道:「蔡…蔡姑娘,還…還奉茶麼?吉時…吉時已到了呢!」

呼…

輕輕的呼出口氣,蔡昭姬無奈的一攤手,「奉茶,當然要奉茶了,羽弟不在,委屈的哪裡是我這做姐姐的呀,明明是人家兩位姑娘,這才剛進入司農府就要獨守空房一段時間了!」

講到這兒,蔡昭姬貝齒咬住紅唇,似乎替大喬、小喬生氣…

其實,還是她自己生氣,生弟弟的氣!

「唉,羽弟不在,姐姐只好,只好替你更的待她倆咯!」

心念於此…

蔡昭姬抬起眼眸,她先是望向鍾繇。「師兄,既是弟弟的舉薦,想必…師兄定然有某一處是弟弟看重的,是能夠完成這關中任務的,那就有勞師兄赴關中那危險之地了,千萬小心!」

「噢…」鍾繇拱手,「還沒有謝過陸司農的舉薦、提攜之恩呢!」

這話,鍾繇是發自肺腑的。

別看他一個大書法家,可他這輩子就喜歡刺激,昔日在李傕、郭汜與漢庭之間反覆斡旋,那種刺激是他心嚮往之的。

如今赴關中這虎狼窩,還有比這個更有挑戰性,更刺激的麼?

鍾繇是心嚮往之!

說完了鍾繇的事兒。

蔡昭姬又把眼眸望向丫鬟這邊。「我給大喬妹妹、小喬妹妹準備的素紗單衣?你們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丫鬟趕忙回答。

素紗單衣是漢代極其珍貴的女衣,以薄如蟬翼、輕若煙霞著稱,說白了就是透。

當然了,大喬、小喬是不是喜歡這素紗單衣,蔡昭姬不在意!

可這一對姐妹穿上,羽弟一定是喜歡的,這就夠了。

只是可惜…

這素紗單衣準備好了,美人也準備好了,唯獨…男主人卻溜走了,可惜,不光可惜,還可氣呢!

這羽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許都城通往下邳城的官道上。

「噠噠噠…」

戰馬的馬蹄聲不斷的響徹。

哪怕是星夜兼程,可十一月十一日呂布奇襲小沛的時間還是有些趕不上了。

不過,還可以接受。

劉備沒有那麼菜雞,呂布也沒有強大到一天之內就能吞下劉備。

如今的局勢正好,呂布與劉備陷入戰略相持,呂布幾次攻城,並沒有攻下小沛,雙方的損傷都很大,

而這些,在曹操看來…喜聞樂見。

馬車內有些顛簸,可曹操與陸羽依舊是有說有笑,肆意的聊著什麼。

「陸司農,你方才提到呂布必將眾叛親離?從何見得?」

曹操詢問陸羽…

陸羽則笑著回道:「曹司空多半還不知道呂布與部將最近發生過的這麼一樁事兒吧?」

「是有關一份酒肉,可偏偏這一份酒肉,足以使得呂布麾下的將領對他離心離德!」

唔…

一份酒肉?離心離德!

這個話題引出,曹操整個人好奇了起來。「陸司農不妨細細說說,這一份酒肉,如何讓呂布與麾下將領離心離德的?」

這個嘛…

陸羽眨巴了下眼睛,細細的解釋道。「呂布麾下八健將中有一名部將名喚侯成,而侯成有個門客偷了他的十五匹戰馬妄圖獻給劉備,向劉備投誠,侯成發現之後立刻去追,於是連人帶戰馬都追回來了!」

嘿…這不挺好的嘛?

挺正常的一件事兒嘛?

鐵打的陣營流水的兵…軍人好叛,似乎也沒什麼吧?

曹操微微抬眸,不及細想,陸羽的聲音還在繼續,這故事也才剛剛起了個頭。

「馬丟了被找回來了,無論怎麼看,這都該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兒,眾將士就都去祝賀侯成,為了感謝大家的好意,侯成自少不得擺酒設宴!可偏偏,下邳城因為糧食的供給不足,呂布下達了禁酒令!」

這…

曹操似乎琢磨出點兒味道來了。

而陸羽的話還在繼續。「大家的好意不能辜負,禁酒令又不敢違背,侯成犯難了,於是他就想了個辦法,親自帶著五斗酒、半頭豬去拜訪呂布,還準備了一大堆說辭,說是托著溫侯的神威才追回了這些丟失的馬匹,大家都來慶賀,可大傢伙兒都不敢飲酒,故而,先把最醇的酒獻給最敬佩的將軍!」

聽到這兒,曹操眼珠子一轉。「如果這事兒發生在我身上,我大手一揮,也就許了侯成這一次,就不是天天喝酒,再加上情有可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

曹操的語氣頗為豪邁。

誠然,他在大事兒上眼裡揉不得沙子,可在小事兒上從來不叫真兒。

這事兒也算不上啥大事吧?

哪曾想…

陸羽接下來的話直接驚到曹操了。

「曹司空的處理方式就很得當!」

「可呂布嘛,呵呵…曹司空不妨猜猜,呂布是如何處理這樁事的?只是要細細的說起來,得笑掉大牙咯!」

「他呂布似乎極其擅長——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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