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迷失於洛陽紙醉,揚名於漠北陰山

——下邳城衙署遭襲!

——無數甲士,無數兵勇,瞬間集結,各個提著刀,猶如虎狼!

——夜半時分,大雨傾盆,他們像是從天而降,當呂布醒過來時,無數長矛、佩刀已經指向了他,他的身上亦捆綁住牢牢的繩索!

雙拳難敵四手,惡虎也怕群狼…

何況又是心力交瘁、褪去了六神裝的呂布,儼然,他並不能抵擋住眼前的兵鋒!

便在這貂蟬面前,便在這靈雎面前…呂布被五花大綁!

樣子極為慘烈!

嗚嗚嗚!

哇哇哇!

哭泣聲響徹整個衙署庭院。

「你們…你們這是幹嘛?魏續…表兄,你在幹嘛?你嚇到我的妻女了!」

呂布咆哮…

「奉先。」魏續嘆氣道:「結束了,別再掙扎了,曹司空贏了,你呂布輸了!」

呼…

魏續這樸實的話語,讓呂布眼眸瞪大!

輸了?

儘管已經無數次的夢到這一幕,可當真發生時,還是…還是輸了麼?

「啪嗒,啪嗒…」

疾風驟雨依舊在窗外,門外呼嘯!

呂布放棄了掙扎。

很快,這一方土地又恢復了原本的平靜與寂寥。

唯獨貂蟬的哭泣聲,靈雎的哭泣聲,尤自不斷低吟,頌唱…

下邳城,屬於呂布,屬於丹陽派的時代結束了,曹操與名士派將接管徐州!曹操亦將問鼎中原!

——「曹司空,我等已生擒呂布,請曹司空入城!」

——「曹司空快快入城吧!」

下邳城四門洞開…

無數甲士齊聲高喊。

儘管風聲、雨聲呼嘯,可又如何能遮得住這數千甲士的吶喊呢?

「子孝?可否稟報咱大哥?」

城樓下的曹洪眉毛一挑,猛地聽到這投降的聲音,究是一貫不聰明的他也覺得大有古怪…

連連詢問身旁的曹仁。

曹仁思慮了片刻,沒有回答曹洪,反倒是扯開嗓門朝著城樓上反問道:「城樓上的人,你們的計略,無需曹司空,便是我都識破了,這不過是呂布布下的詭計,想賺我大哥進城,擒住我大哥,如此把戲,豈能騙得過我等?」

「爾等若是真的擒住了呂布,就把他的方天畫戟扔下來!」

曹仁多了個心眼兒…

免得把這「好消息」報送給大哥後,空歡喜,乃至於中計!

他的話音剛落…

——「城下將軍,望你不要生疑,我們真的生擒住呂布了。」

——「你看這個…這個…」

說話間,城樓上連續拋下方天畫戟、拋下三叉束髮紫金冠、拋下西川紅錦百花袍、拋下獸面吞頭連環鎧、拋下那玲瓏獅蠻帶。

這些,曹仁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呂布的裝備呀!

與此同時,他的眼眸徒然放大。

看這架勢,怕是把呂布渾身上下的裝束給扒了吧?

曹仁正想開口…

卻正看到洞開的城門處,無數騎士快步駛出。

當先一人,軍營中有人認得,這不就是呂布的右參軍——陳登嘛!

「陳登拜見將軍…」行至曹仁身旁,陳登翻身下馬。

曹仁急問:「你便是陳登?」

作為曹操的族弟,陳登的名字,他太不陌生了,這個陸司農選定的內應,坑呂布簡直就像是坑嬰兒一般的陳登,他的名字,如雷貫耳了。

「在下正是。」陳登從懷中取出下邳城的印綬、戶薄,口中連連請求道:「還望將軍速速稟報曹司空,下邳城降了,呂布被擒!只等曹司空入城主持大局!此外…德祖讓我帶句話給陸司農,說是…陸司農要的人已經控制住了,讓他放心!」

呼…

這下,曹仁整個人興奮了起來。

「你與我一道,咱們這就去稟報我大哥…」

說著話,曹仁勒轉戰馬…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兩人兩馬冒著暴雨,他們披著斗笠,迅速的往曹軍營寨處行去,成了,下邳城攻陷了!

距離下邳城不遠處,一處高坡之上,曹軍大寨便駐紮於此。

此刻的中軍大帳。

曹操與陸羽正在對飲,兩人均沒有提及這下邳城之事,可曹操的心思早就飄到了下邳城城下。

沒有人比他更緊張了…

水淹下邳,事關羽兒的名望,不能走這一步啊!

老父親的良苦用心,誰人能懂呢?

而就在剛剛,夏侯惇、夏侯淵冒雨趕來。

「大哥,現在泗水、沂水水位暴漲,只需開閘,兩河之水足以形成洪水倒灌下邳城,大哥,酒不忙著喝,得速速做決斷哪!」

夏侯淵見曹操還在喝酒,只覺得大哥心是真的大。

這都啥時候的天了,還顧得上喝酒!

夏侯惇則是凝著眉,他望向陸羽…

「二弟,你也幫著勸勸大哥呀,深挖壕溝這麼幾十天,不就是為了今日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們喝酒,我們去破城!」

夏侯惇比夏侯淵還要急,他就這副性子,一雙眼睛都快爆出來了。

可…

他們這邊急,曹操卻好似一下子氣定神閒了許多。

他餘光瞟過羽兒的面頰,羽兒都能穩住,他慌張什麼呢?

「慌什麼?再等等?」

曹操擺擺手,他又斟滿了兩樽酒,「妙才、元讓,這暴雨天,天寒地凍的,喝上一樽暖暖身子。」

憑著這二位的酒量,一樽不會醉…更不會影響指揮,曹操把握著度呢!

只是…

喝酒?

夏侯惇與夏侯淵就「呵呵」,還喝呢?等這雨過去了,泗河、沂河的水位降下來,那開閘都沒用了,功虧一簣、完犢子了!

他倆哪有心情喝酒啊?

「大哥,只需你一聲令下,這下邳城就歸咱們了呀!」夏侯惇還在勸…「你倒是下令開鑿放水呀!」

「是啊…」夏侯淵愈發急切。「大哥還在等什麼?」

等什麼。

曹操瞪了這兩位族弟一眼,當然是等下邳城開城門投降了!

要不然,這水淹下邳的罵名,你們替羽兒背呀?

特別是元讓,還是羽兒的結義兄弟呢?怎麼就沒一點腦子呢?

唉…老父親不好當啊!

「曹司空…」

就在這時,陸羽開口了,的確,這暴雨已經下了兩個時辰了,下邳城裡還沒動靜…陸羽尋思著,要不直接提議老曹放水得了!

反正他也沒十足的把握,下邳城一定能投降。

至於水淹下邳的罵名,這個重要嘛?

史書上…老曹還屠徐州呢?

這不最後…徐州照樣歸老曹了,也沒鬧出多大的亂子!

「兩位將軍說的其實…」

陸羽本想說「兩位將軍說的其實也有道理…」哪曾想,回一句話還沒說完。

「大哥…大哥…」

門外急促的馬蹄聲,連帶著急切的喊叫聲傳入中軍大帳。

不等陸羽反應過來,曹仁帶著一個文質彬彬的儒生已經步入了大帳…

一看到曹仁,曹操登時來精神了。

「子孝?可是下邳城那邊…」

不等他把話講完,曹仁搶先介紹道:「這位便是下邳城的參軍陳登,如今…下邳城四門洞開,呂布被擒,降了…下邳城全降了!」

說到最後,曹仁難掩心頭的激動…

太特喵的激動了!

…兵不血刃奪下下邳城,擒住無雙戰神——呂布!

呵呵,如果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激動,那就是部署出此番連環計的謀士,就在這大帳之中。

陸羽…陸司農!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帶給人驚喜了,可每一次的驚喜,都讓人心頭劇烈的震動!

「曹司空…」陳登朝曹操行了個禮。

似乎是察覺到曹操身邊這位年輕公子,與傳說中龍驍營統領陸公子的年齡、容貌都頗為吻合,陳登再度朝他行了個禮。「拜見陸司農。」

說話間,陳登從懷中取出下邳城的印綬、戶籍…雙手捧起遞給曹操。「此乃下邳城的印綬與戶籍,還望曹司空收下,赴下邳城內主持大局!」

言及此處…

身後追來的幾名甲士搬來了呂布的方天畫戟,以及一身神裝。

這下,方天畫戟、印綬、戶薄、陳登…盡數擺在了曹操的面前。

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哈哈…」

「哈哈哈哈…」

曹操豁然而起,「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曹操即刻吩咐道:「子孝,妙才你二人點兵,隨我即刻入城!」

「喏…」曹仁、夏侯淵領命退下。

「元讓,元龍,你倆一道帶一支兵馬埋伏在四處城門外,倘若…有變故,你倆相機行事。」曹操繼續吩咐。

他保持了一貫的謹慎多疑,儘管下邳城投降已經是板上釘釘,可…還是要多做準備,以防不測!

「喏…」夏侯惇、陳登領命退去。

一下子,此間大帳又只剩下他曹操與陸羽兩人。

曹操回過頭來,行至陸羽的身旁,他沒有說話,而是將手搭在了陸羽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一切都在不言中。

又或者,曹操是在用眼神告訴陸羽,等入城後,再論功行賞!

「仲康何在?」

「末將在。」

「備馬,即刻點虎賁軍隨我入城!」

「喏!」

隨著許褚的話音落下,「得得得…」絕影戰馬早就準備就緒,它的嘶鳴響徹天際。

踏…踏…

曹操轉身就往門外走。

哪曾想,一道聲音卻不合時宜的傳出。

——「曹司空且留步!」

——「曹司空可想過?如何處置呂布?如何處置陳宮?如何處置他的部將麼?」

這…

曹操腳步一頓,若然這聲音是別人傳出的,曹操必定會覺得敗興,可偏偏,這聲音出自羽兒之口,那就意味深長了。

呼…

輕呼口氣,曹操轉過身。「陸司農,你這話什麼意思?」

「曹司空…」陸羽的語速加快。「倘若呂布投降?曹司空是想接受他的投降呢?還是拒絕他的投降呢?」

陸羽的語氣很嚴肅,很凝重。

一改方才的雲淡風輕,他整個人站起,眼眸冷凝,這份姿態,讓曹操意識到,這是個極其嚴重的問題。

的確…

此刻的陸羽是想提醒曹操,讓曹操想明白了再入城!

要知道,歷史上「白門樓呂布殞命」這個事件,曹操本想收呂布為將,怎奈…劉備一句「君不見丁原、董卓之事乎」讓曹操的心驟然變冷,直接斬殺了呂布!

殺了呂布不要緊,關鍵是并州兵中、八健將中,可有一支兵馬是效忠於呂布的。

譬如高順、譬如臧霸、再譬如張遼…

也正是因為呂布的死,間接的促成了貂蟬的殞命、高順的殞命、陷陣營的解散!

這還都是能推斷出來的,不能推斷出來的損失還有更多。

不可謂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而關鍵的關鍵,便是曹操有沒有想過,或者有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接受呂布的投降,這點至關重要!

「曹司空還是先想清楚,是否納降呂布後,再入下邳城不遲。」

陸羽細細的提醒,語氣更添得了一分嚴肅,讓曹操的眼眸一下子緊緊的凝起。

索性…

曹操大踏步走回了陸羽的面前,他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旋即也不慌張了,他伸手示意:「陸司農,這個話題,咱們不妨細細聊聊!」

曹操多聰明啊…

羽兒這話一脫口,他就揣摩出了羽兒的用意?

誠然,呂布投降,按理說這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兒,是一件極大的利好,當世之中,論及統御騎兵,還沒有人是飛將呂布的對手。

可…羽兒的意思很明顯哪?

他曹操敢不敢納降呂布呢?

細細的深思下去,不難窺探出,羽兒更是提醒他曹操,要考慮到呂布的過往,不說丁原、董卓,且說呂布與劉備的例子,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哪!

呂布是一隻猛虎,可真的被它反噬一口,他曹操未必能承受得住這份損傷。

呼…

連連的呼氣。

這次,曹操主動幫陸羽斟滿了一樽酒。「來,先喝上一口,暖暖身子,事關呂布的納降,不急,陸司農且慢慢說!」

軍寨外,無數甲士嚴陣以待;

下邳城內,無數降將翹首以盼,都等著曹操呢?

可此刻的曹操卻是沉下心來,他要與陸羽細細的聊這個話題…

降呂布?還是殺呂布?

這個問題很敏感,又很重要,若然一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造成極大的損失。

更有可能造成無數英才的流失與隕亡!

「曹司空…」陸羽接過曹操遞來的酒樽,輕輕的抿上了一口,旋即朗聲道:「其實,在我看來,呂布這種兩面三刀,朝秦暮楚的小人,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可是…我後來又細細的思慮一番,或許在曹司空眼裡,與我陸羽的眼裡,呂布這種人該死,可在邊塞百姓的眼中呢?在雁門關上呢?在胡人眼裡呢?呂布是能讓胡人感覺到畏懼的殺神,他是雁門關的守護神,他是無數并州狼騎心目中的信仰!」

嘿…

有關呂布,這種言論,曹操還是第一次聽到。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過,曹操很感興趣,很樂意去聽羽兒接下來的話語。

「陸司農似乎很懂呂布?」

「還好…」陸羽微微一笑。「我雖然不是邊塞人,可我卻是從小失去了爹、娘的孩子,我最能感受到那種,胡人連年寇邊,邊塞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像!」

「我從小被昭姬姐撿到,有幸長大,有幸讀書識字,有幸效力於曹司空…建功立業,可…這些邊塞的百姓們呢?他們有多少從小失去了父母,悲涼的悽苦的活著!為了活下去而活著!」

「世人都言十室九空,可對於呂布身處的雁門,對於他長大的邊塞,那是十室十空,也正是因此,這才造就了聞名天下,讓胡人膽寒的并州狼騎。」

「可朝廷腐敗,士族、外戚侵占富庶之地,邊疆苦楚,民不聊生,軍餉不及,異族卻常年寇邊,破壞家園,如果曹司空也生在如呂布一般的成長環境里,在血色平原下,在與胡人的拼殺中,從一處處血泊中爬出、長大!」

「如此這般…當有一天,曹司空也進入了洛陽,然後發現,你們在邊疆拚死奮戰,不惜流血流淚…苦苦守護的大後方,竟是如此的富庶與腐敗,這裡隨便一個富人的一頓飯,隨便一個富人納的一方妾室,都足夠邊疆將士過上好幾個月果腹的生活!如果看到這般景象,生長在邊塞的曹司空會怎麼做?」

講到這兒,陸羽頓了一下…

他不是想為呂布洗。

實際上,呂布也沒啥可洗的!

他就是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可關鍵問題是,他有選擇的權利麼?他生長的環境…讓他必須變成這麼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否則,他根本無法走出那片血色平原。

呼…

很明顯,曹操的心頭有些悸動。

這是他第一次感同身受的站在了呂布的角度上去思索,如果他曹操也生活在這樣一個慘烈的環境中。

他做的一定不會比呂布好,當他有一天看到了那腐敗的、紙醉金迷的洛陽城,他會更加的迷失,更不擇手段的去逐利!

想到這兒…

曹操的心頭莫名感慨。

昔日他年輕的時候,不也是如此這般麼?他曾鑄五色大棒棒打權貴,他曾刺殺張讓,聞名天下,他曾頒十罪疏懲罰地方豪強!

可…到最後呢?被罷官,被罷免,被朝廷斥責…

他終於發現,他苦苦堅守著的大漢,早已千瘡百孔,早已不是那個公平正義的所在。

他能做的,唯有重塑這一片天!

便是有過這般經歷,他很能理解,當呂布看到這紙醉金迷洛陽城,然後一步步迷失的心情。

而陸羽的話還在繼續。

——「呂布是雁門關的戰神,是胡人眼中的殺神,是并州狼騎的信仰,也是北疆百姓的守護神。」

——「如今的他,不過是被紙醉金迷所迷失了心智的一個可憐的人!哪怕今日他被擒住,可擊敗他的不是董卓,也不是曹司空,更不是我陸羽,而是中原,而是司隸地區,而是洛陽城的繁華摧毀了他守衛邊疆的信仰!」

「我一直在想,如果呂布當年沒能跟隨丁原赴洛陽城,那或許…心智純粹的他,會成為如同衛青、霍去病那樣的存在,會成為胡人心目中永恆的夢魘!」

陸羽的神情漸漸的落寞,言語間為呂布感到不甘!

言及此處…

陸羽輕呼口氣,他凝望著曹操的眼眸,語氣變得更加的篤定。

——「曹司空…」

——「或許我接下來的提議會有些冒險,可呂布是有弱點的,利用他的弱點,我有信心能幫他找回迷失的心智,讓他重新成為雁門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神,成為胡人心中的殺神、夢魘,成為北疆百姓的守護神!如果有一天,呂布需要死,那他也該死在漠北陰山,焚無雙戰神之軀,以一個英雄的身份去慷慨就義!」

——「曹司空,你的對手從來不止是大漢的諸侯,更有鮮卑、更有南匈奴、更有烏桓,這些異族連年寇邊,大漢的衰敗,他們又哪裡能逃脫干係?曹司空的身邊需要『白起』這樣的殺神,也需要能橫掃匈奴,恢復西域風采的類似於『衛青、霍去病』這樣的戰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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