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地境,長江北岸。

無數船舶依次擺開,這些船舶中,有不少均是繳獲江東所得,此時船頭正對江東,倒是有些耀虎揚威的味道。

——「隨我來,取鳥翔之精銳,攻敵於不備!」

——「江東逝去的船舶,今日,盡數我等勢必剿回!」

一聲呼喝…

這方土地上,沿著江岸,數千江東水軍…準確的說是,是數千陸家的部曲瘋狂的廝殺而來。

為首一人正是蔣欽…

幾乎與奇襲廣陵曹軍的時間相差無幾,這邊,蔣欽帶著一干江東將士殺了過來。

看到他們…

原本嚴陣以待的曹軍,像是下意識的集結成陣型,妄圖拖延住敵軍,等待廬江城內大軍的支援…

可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支援。

他們只是象徵性的抵抗了一下,然後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悉數撤離。

無數的「曹」字大旗,在撤離的過程中,在風中尤自獵獵作響。

而此間的將軍劉勛站在城樓上,一邊捋著鬍鬚,一邊凝視著江邊發生的一切……

「是不是有點假了呀?」

劉勛凝著眉…

他的手中還握著陸羽不久前才寄來的書信。

內容很簡單,就是配合江東陸家的奇襲,將原先繳獲的幾十艘戰船還回去,另外船舶內,還特地準備上了從許都運來的兩百餘精鋼鍛造的短刀、戰戟、鎧甲。

這些裝備,委實都讓劉勛羨慕了…

這麼幾年了,陸公子送到他廬江的這「神兵利器、精鋼鎧甲」都不超過一百套!

當然了…

儘管是還給江東,可還是有一些差別的。

江東的士卒、部曲均是各士族私有,繳獲的戰利品也是私有,故而…準確的說,這些戰船、神兵不是還給了江東,而是「贈」給了江東陸家。

左手倒右手而已。

不過,此刻的劉勛眉頭凝的愈發的緊了,他覺得就這麼象徵性的抵抗實在是太假了…畢竟敵人不過幾千人,他這邊可有大幾萬的兵馬,怎麼能演的真實一點兒呢?

於是,他注意到了江上升騰而起的霧氣…

他再次捋著鬍鬚…

咳咳,清了下嗓門,旋即高喊道:「大霧之中,敵人勢必還有埋伏,此乃江東小兒誘敵之計,統統撤回城內,撤回城內!哨騎,速速去探,大霧中還有多少敵人?」

這麼一聲吩咐,就真實了,很真實!

呼…

做完這些,劉勛眼眸微眯,隔著薄薄的霧氣,他已經能看到這些江東兵開始登船,開始返回江東,這也讓他松出了一口大氣。

呵呵…

淺笑一聲。

要知道,這些船舶中,除了神兵利器、精鋼鎧甲外,他還貼心的備上了不少衣物、被子,生怕這些來自江東的「客人」回去的路上凍著了。

委實是全方位、一站式的服務了。

而過得許久,幾乎…江東兵均已登船。

有哨騎才姍姍來遲的稟報,「將軍,江面上…沒有…沒有敵人的埋伏啊!」

啊…

此言一出,劉勛做出一副驚掉下巴的樣子。

「特娘娘的…」他爆喝一聲,拔出了長刀,整個人顯得威風凜凜。「東吳鼠輩欺我,給老子追,一個不留!」

傳令的親兵,騎著馬…來回奔走於城池內,各營之中,歇斯底里的大吼。

「一個不留!」

而自他抽刀的那一刻起,整個廬江數萬曹軍,在安靜的前一刻瞬間爆發出了怒吼,他們紛紛拔出了兵刃,向城池外涌去,氣勢如虹!

「一個不留!」

喊殺聲衝破雲霄,震天動地。

看著他們這副樣子,劉勛滿意的點了點頭,心裡就倆字——穩了!

可…

當他們猶如烏雲壓頂一般的殺至江邊時,哪裡還有江東兵的人影。

戰船上的蔣欽遙望著岸邊的曹軍,嘴角微微的揚起,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廣陵那一路是陸遜與周泰奇襲…

而這廬江的戰場,則是陸績與他蔣欽統領。

與戰前,陸遜向周泰娓娓道明原委一般無二,陸績又怎麼會不把一切告訴蔣欽呢?

這不過是一處事先商量好的「戲」罷了。

雖然…演技上面還是有些瑕疵,可瑕不掩瑜,任務算是完成了。

「傳令下去!」蔣欽招呼道:「所有將士齊呼——謝曹司空戰船!」

一聲落下…

不多時,整個幾十艘船上接踵響起雷鳴般的聲響!

——「謝曹司空,謝劉太守戰船!」

——「謝曹司空,謝劉太守戰船!」

——「謝曹司空,謝劉太守戰船!」

響聲震天…

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齊!

而這聲音傳入劉勛的耳中,嘿…他琢磨著,對方這位陸家的將領,可比他的演的好!

長江南岸,陸家水寨之外。

迎著江風,陸遜站在江岸邊,他眯著眼,在等…

其實,廣陵、廬江的奇襲已經結束了,大獲成功,這些…早有小船搶先來稟報。

只不過…

這消息,陸遜沒有泄露出去,而是帶著所有的部曲就守在這江面上,他要讓這些士族看到,這一戰大獲全勝。

小霸王孫伯符沒做到的;

碧眼兒孫權沒做到的,是他們陸家做到了!

他更需要藉此戰樹立威威望。

讓江東所有人都意識到,陸家昔日裡是沒落了,可今朝…又一次的崛起了,以這種挽狂瀾於既倒的方式崛起。

終於…

天水一線的盡頭,有船舶正駛來,一支是正北方向,一支是西北方向,無疑…這便是那兩支凱旋之師。

起初,這些船舶的出現,還讓岸邊那些陸家的部曲心頭一顫,似乎是擔心…這是曹操的兵馬。

可隨著船舶的靠近…

無數船頭上高高舉起的「陸」字大旗,讓他們一個個的心情都亢奮了起來。

贏了…贏了!

等等…還不單單是贏了,因為出征的弟兄們,他們並沒有這麼多船舶。

那麼…這些船舶是?

繳獲而來的戰利品?

想明白這點,無數部曲都「嗷嗷」叫了起來,似乎…哪怕這一次不是他們立下的功勳,可能戰勝那不可一世的曹軍,也讓他們無限的亢奮、狂喜。

是啊…

很快,戰勝曹軍的消息就會傳遍江東,到時候,百姓們議論的不會是某某某戰勝了曹操,而是陸家軍戰勝了曹操,他們均是陸家軍的一員,榮耀備至。

「大捷…大捷…」

「贏了…」

「嗷嗷嗷…」

頓時間,無數人歡呼了起來,雀躍了起來。

倒是唯獨陸遜保持著一貫的冷靜。

「都淡定,都淡定!」

「這才哪到哪了,你們…跟著陸家,都能立功,也都有肉吃!」

「下次,看哪個還畏懼不前!」

可以說…

在陸遜的眼裡,這一場大勝實在是太珍貴了。

「族長…是否要快馬去報捷?」有族人問陸遜…

「報捷?哈哈…」陸遜擺了擺手。「怕是各大家族的眼線早已將這邊發生的事兒報送回去了,他們的眼睛都尖著呢!」

言及此處…

陸遜抬起頭,眺望著蒼穹。

他隱隱覺得,這大捷如今的分量,還不夠,似乎…還能再加碼一些。

徐州,下邳城。

兩封快報已經送抵這邊…

原本曹操還在與荀彧、戲志才商討與袁紹決戰的細節,一些有爭執的地方,究是他們三人,也難免爭的是面紅耳赤。

可當這兩封前線的急件傳來,一切的討論都到此為止。

夏侯惇手持著這兩封沉甸甸的文書,嘆了口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連帶著,他還收到了曹仁、夏侯淵的信箋,匆匆趕來,將這些一股腦的送到了曹操的手裡。

衙署中…

曹操冷著臉,目光不露喜怒,他只是一封封的把這些信箋都看過,每看過一封便將信箋遞給荀彧與戲志才,讓他們也看看。

直到最後,曹操尤自目光陰沉,不置一詞。

夏侯惇凝著眉,艱難的開口道:「廣陵、廬江,這兩次的奇襲,算是把此前對江東孫家打出的優勢悉數給葬送了。

夏侯惇尤自怒不可遏…

「原本而言,勝負本沒什麼,可這兩場仗詭異至極!妙才與子孝也在信箋中提到,他們兩軍明明就在陳元龍中軍的左右,若是遇襲第一時間放出響箭傳出消息,他們勢必能支援過來,剿了敵軍!此為其一…」

「其二,哪怕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可陳元龍下令讓妙才與子孝走陸路馳援,這不是留了水陸讓敵軍撤離麼?」

「還有廬江?我也是服了…廬江有三萬多人,區區幾千人登岸,竟就放任他們劫走了那幾十艘先前繳獲的戰船!劉勛這廝怕個錘子?」

言及此處,夏侯惇怒目圓瞪,看架勢恨不得給陳登、劉勛每人一拳。

荀彧倒是幫著解釋道。

「這不是江面上有霧嘛,再加上是奇襲…誰能料准江面上有無埋伏,以穩妥為主,兩位將軍的決策並無不妥!」

「那…」夏侯惇接著道:「那就放任江東那些鼠輩劫走了戰船,絞殺了咱們一萬餘人?聽說鍛造坊新鍛造出的兩百精鋼戰戟、兩百短刀,兩百鎧甲還在船上,這些都白白便宜了江東鼠輩?」

夏侯惇感覺心疼,不光心疼,肉都疼!

那些戰船還是其次,上好的鑌鐵,能鍛鋼的鑌鐵,在中原太稀缺了,別看是兩百套精鋼兵刃,他夏侯惇統帥的青州兵可是幾次三番向鍛造坊討要。

就這…討要到的數量都不足五十套。

還是他仗著自己與陸羽的結義兄弟的關係,強行找曹沐要的!

這次,一下子就損失兩百套,夏侯惇心疼的緊!

呼…

倒是曹操,他的雙眼猛地一睜,精銳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下一刻,他似乎是下意識的將手握緊,小聲感慨道:「好一個陳元龍,好一個劉子台,這仗敗也敗的這麼漂亮!」

言及此處…

曹操深深的閉了閉眼眸,旋即睜開,苦笑著搖頭,口中吟出「傳…」,可這才剛剛吟出一個字。

「咚」的一聲,曹操整個人竟是跌倒了過去,他的雙手扶住了額頭,口中直呼「痛」!

「大哥…」夏侯惇急忙去扶,看著曹操的這副樣子,他疾呼道…「大哥的頭風又犯了,傳醫官,傳醫官!大哥…大哥…」

似乎,不等夏侯惇把話講完,因為頭痛欲裂,曹操已經暈了過去。

此言一出…

荀彧與戲志才亦是一愣。

如果說,這兩敗會讓曹司空頭風發作,那還情有可原。

可,暈倒,這就…

荀彧與戲志才不是外人,他們對曹操的了解,更是莫有人及。

曹操的胸襟有多寬闊?他們再清楚不過,怎麼可能因為這小小的挫折,就暈倒呢?那麼…這…

荀彧與戲志才彼此互視一眼,他們心頭同時升騰起的是一個大膽的想法,曹司空沒事兒,而他的暈倒,甚至於…他的「頭風」,是做給某些人看的!

這事兒,別有乾坤!

想通這一節…

戲志才朗聲道:「荀令君,曹司空暈倒…此地不宜久留,依我之見,即刻回許都城…那裡有醫署,有張仲景,有陸司徒,他們出手能醫治好曹司空的把握更大!」

聽到這兒,荀彧主動詢問夏侯惇。

「夏侯將軍,你覺得…」

此時的夏侯惇哪裡還有主意。

「荀令君做主便是!我夏侯惇莫有不從!」

荀彧點了點頭,這才招呼各部,收拾行裝準備撤離。

吩咐之餘,戲志才又想到了什麼…

急忙提醒道:「荀令君?曹司空雖暈倒了,可廣陵、廬江被奇襲,陳元龍、劉子台難逃罪責呀…」

他這話,荀彧如何會聽不懂呢?

如果曹司空的暈倒是偽裝的,那勢必就是做給江東看的…

而這…該配合曹司空的演出,他荀彧如何能視而不見呢?

陳登、劉勛勢必是要處罰的,可如何處罰,這事兒又極其敏感。

「這樣,快馬加急將廣陵、廬江戰報,將妙才將軍、子孝將軍的信箋一併傳回許都城,陸司徒在許都,請他去尚書台做主!」

「喏…」一名文吏答應一聲,匆匆去辦。

而此時的曹操,他的樣子依舊是平躺在地上,沒有表情,就像是「真」的暈死過去了一般,偶爾還有輕聲的呢喃。

——「頭…」

——「頭疼!」

——「痛哉,痛煞我也!」

許都城。

此時此刻,這座大漢的帝都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無數人流涌動於街頭巷尾,東、西、南、北四個市集更是人滿為患。

無數百姓出手大方的購置著羊肉、臘肉、魚乾。

比起前線的戰火紛飛,這裡,就像是一片世外之地。

當然,之所以今時今刻的許都城如此熱鬧,是因為,要過年了,兩日之後便是除夕。

建安三年總算是落入終章,建安四年的腳步悄然而至!

當然…

所謂的「除夕」,在這個時代並不叫「除夕」而是叫「逐除」,這是先秦時期,人們在新年的前一天,用擊鼓的方法來驅逐「疫癧之鬼」的方式。

在《呂氏春秋·季冬記》中詳細的記載了此間的文化。

誠然,「守歲」還是那個「守歲」,「過年」還是那個「過年」,只是叫法略微有些不同而已。

當然了,此間過年。

街上喜氣洋洋自是不假,可許都城那些有名酒肆內的酒菜卻是被訂購一空。

這些酒食菜肴,要麼送往潁河之畔,雍丘之上的太學,要麼送往城郊駐軍的龍驍營營寨…

這些都是陸羽的手筆。

過年嘛…

太學的教員們,龍驍營的將士們出了一年力,陸羽怎麼能小氣呢?

雞、鴨、魚、肉一樣也不能少…

這舉動倒是大出蔡昭姬的意料。

「每個太學教員,甚至每個太學教員家裡有幾口人,羽弟都要分發年貨,如此…得是一筆龐大的開銷吧?」

司徒府內,蔡昭姬很正經的詢問陸羽。

倒不是昭姬姐小氣,她是擔心…這麼多錢的支出會讓羽弟頗為為難。

可…

蔡昭姬低估了他這位弟弟的造錢能力!

且不說摸金倒斗日進斗金,單單與衛家合作的羊湯餃子館,與曹洪合作的蒸餾酒售賣,幾乎就讓陸羽賺的是盆滿缽滿。

再說了。

掌管大漢財庫的是曹嵩,陸羽雖然不知道,可事實上,曹嵩是陸羽的爺爺呀…

再加上曹家祖傳隔輩兒親,對孫兒,甚至是…孫兒的這位姐姐,老太爺曹嵩一向都不小氣。

別人要一份錢,曹嵩恨不得掰成兩瓣給!

可孫兒與這位心目中的孫媳婦兒…要一份錢,那曹嵩恨不得十倍的給。

愛屋及烏…

對太學,對龍驍營自然也就不差錢了。

「昭姬姐…大家辛苦一年都不容易,年底嘛,都高興一點。」陸羽笑吟吟的…「對了,咱們府邸內,我也以昭姬姐的名義給每個下人分發了一份年貨,如今…整個府邸上下可都對昭姬姐感激不盡呢!」

這…

蔡昭姬微微遲疑了一下,「你給就你給唄,幹嘛算姐姐頭上呢?」

「昭姬姐一年裡也很辛苦啊…」陸羽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這是我特地給昭姬準備的特殊的新年禮物…」

這…

蔡昭姬一怔,本想打開…卻被陸羽捂住。

「昭姬姐…等回府再看不遲。」

說起這特殊的新年禮物…

陸羽何止給昭姬姐準備了,府邸內…大喬、小喬…甚至是…貂蟬,還有那小姑娘靈雎,陸羽都準備了…

至於…府邸外的話,太學這邊…什麼楊修、司馬懿的,陸羽也準備了一份。

當然有沒有命回來拿,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除了他們外,可以說…只要能叫得上名號的,跟陸羽有些關係的,陸羽都特別的準備了一份禮物。

大家一起闖天下不容易嘛!

最關鍵的是,就當是搞團建了,過年…是增加團隊凝聚力的好機會!

哪曾想…

就在這時。

快馬急至,有文吏請陸羽赴尚書台主持大局,說是有大事兒發生!

不單單是大事兒,還是一連串的壞事兒!

陸羽稍微問了一句,得知是…廬江、廣陵被奇襲…

還有曹操頭痛欲裂,竟暈死過去的消息!

嘿…

原本莫名…還有些緊張的陸羽,聽到這兒,一下子釋然了,老曹的演技都狂飆到這種地步了麼?還真是新年,送給他陸羽的一個大驚喜!

還有,陸羽…不覺得這是壞事兒呀!

這對江東孫家,怕才是一件大大的「壞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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