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吧,哀嚎吧,然後死吧!

無限的鬼哭狼嚎之聲從博望坡內傳出,令所有的飛球兵為之緊張與激動。

可…在這股緊張與激動過後,他們一個個又變得冷靜了起來。

寂寞…

無敵是多麼的寂寞呀!

仔細算下來,其實他們什麼也沒做,他們只是按照任務行動,機械似的不斷往下拋擲鯨油罐頭,機械似的點燃火線。

大火不斷的生起、蔓延,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去瞄準,因為隨便扔,都能讓博望坡的烈焰焚燒,都能讓敵人變成一方灰燼。

簡單…

太簡單了!

這種簡單,讓這些匠人第一次感覺到,戰場不過如此!

無敵真的寂寞!

關平、劉封、糜芳原本埋伏的兵馬,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本是為敵人準備的這些引火物,竟最後成為了葬送他們的送葬曲。

他們瘋了似的逃…

可最後,又能逃到哪去呢?

唯獨那些火焰尚未蔓延到的地方…

可這裡擠滿了人,踏踐之下,被踩死的更多。

恐懼還在不斷的被放大…

劉備的數千人幾乎崩潰!

——「大爺的,這什麼鳥球,什麼鳥火?為何火能從天上來?」

此刻的張飛,他那黑黝黝的皮膚已經被燒成了焦色。

就像是一隻烤糊了的野雞一般。

起初看到天上的飛球,他會下命令,讓弟兄們萬箭齊發。

可他發現,一是射程不夠,二是哪怕射中那飛球的球體,竟也無法洞穿…張飛哪裡知道,鯨皮…結實得很!

跑…

究是一貫剛猛的張飛,此刻竟下意識的只能生出「逃跑」的念頭,再不跑,就真的被燒焦了!

反觀關羽,他這邊樹叢更多,也更茂密…火勢蔓延,將他的兵馬團團圍住…

無數將士們目光呆滯,他們已經逃不出去了。

可偏偏,關羽的這支親兵又表現出了剛毅的一面。

「關將軍有寶馬,於這火海中奔行如履平地,關將軍快…快走吧!」

「是啊,關將軍不要管我們了。」

「關將軍,快…快走!」

無數將士們發出齊呼…

反觀關羽,他的眉頭緊凝,「關某熟讀《春秋》,知曉軍國大義,又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砰」…的一聲,青龍偃月刀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縱使火焰越來越小,他一動不動。

「嗖…」

哪曾想,就在這時,無數關家軍的將士們拔出佩刀,紛紛抵在脖頸上。

「關將軍不走,便是陷我等於不義!」

「關將軍不走,我等便先去了!」

這…

關羽那亘古不變的面癱臉,這一刻如鐵一般冰冷。

「關某…」

眼看著弟兄們脖頸上已經顯出血痕,當然…大火蔓延之下,他們都逃不出去!無外乎是怎麼死罷了!

——「關雲長負你們了!」

這一句話落下,關羽翻身上馬,看到關家軍的弟兄們放下佩刀,心裡多少還有了一絲安慰。「駕…駕…」

關羽的馬是劉備在荊襄遍尋所得,雖比不上赤兔,但也是一匹良馬。

他用力驅使良馬

最後回望一眼這支關家軍,旋即…策馬疾馳!

既然要走,他就不能遲疑!

三弟,大哥…那兒…還不知道是何情況。

「三弟,大哥…你們在哪?在哪?」

大火蔓延,關羽的聲音異常明朗!

天空之中,蔽日的黑煙不斷的升騰而起。

一處藤筐內。

「哐哐哐!」雙拳握緊,砸向藤筐的聲音不絕於耳。「好啊,好啊…」

夏侯惇顯得頗為亢奮…

自打跟著大哥曹操陳留起兵以來,就數這一仗最暢快了!

這是打從心底里的暢快,透心涼一般的暢快!

可…得意必忘形。

一口濃煙湧入夏侯惇的口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

連續不斷的咳嗽了起來,儼然…這鯨油燃燒過後生起的濃煙,滋味並不好受。

「是時候把熱氣球升高一些,到上風口…」

陸羽當即吩咐…

諸葛均一邊升高熱氣球,一邊放下綢緞,示意整個飛球隊向上漂浮,其實…已經結束了,任務完成了,他們的腳下整個博望坡都在燃燒,那漫天的大火,噴吐著的火舌,巨大的樹梢,直接化為一團火焰,四處都是燃燒過後的「噼啪」聲,一處原本山清水秀的景色,轟然淪為了一片火海,火海之後便是一片灰燼。

一切的一切,花草、樹木、叢林、鳥獸…統統都化為烏有。

而火焰燃燒之後的灰燼,如雨一般的灑落,這灰燼…只是薄薄的一層,覆蓋在了無數黑漆漆,尤自燃燒著的屍骨上!

飛球已經升上了天空,最終一個個銷聲匿跡,從黃昏…一直燒到了黑夜!

星辰與月亮被漫天的滾滾塵煙遮掩。

藤筐之中,夏侯惇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他猛灌了一口水,大聲感慨道:「這黑煙吸上一口都要窒息了,更別說是博望坡的敵軍,估計有不少是被熏死的吧!」

「熏死的要比燒死的多很多…」陸羽很客觀的回答。

「話說回來…賢弟這飛球厲害呀,若是有這玩意,那咱們以後打仗,全是空對地,豈不是無往而不勝…」夏侯惇像是找到了致勝的法寶。

陸羽卻是擺擺手。「夏侯大哥想多了,我們能用熱氣球火攻致勝,那是因為突然襲擊,劉備軍沒有準備,也不會想到我們能從天而降,可…若是給他們一定的時間去思考,憑著諸葛孔明、劉備的睿智,他們會發現飛球的弱點!」

陸羽的語氣很平和,絲毫沒有因為提及飛球的弱點而氣餒。

這本就是客觀存在的。

「夏侯大哥難道沒有發現,熱氣球的移動速度很慢,只適合攻擊固定的目標,敵人一動不動、聚集越多、越密集…熱氣球的威力就越大,可若是敵人化整為零,分散作戰,且不選擇埋伏,那熱氣球也將變得毫無作用!」

「所以說,事情都要分兩面去看,有得必有失…」

陸羽的話有理有據,偏偏這一番話讓夏侯惇信服,甚至…讓他有一種「發人深省」的感覺。

夏侯惇沉吟了片刻…

「噢…」他一敲腦門,張口道:「我知道了,我總算知道了,賢弟問我的那句,為何我統兵不遜色於張遼、樂進、于禁他們,可他們卻屢戰屢勝,而我卻屢戰屢敗!」

「這中間的原因,是情報…」

夏侯惇像是一下子悟了。「我總是小覷敵人,故而對情報的收集就不那麼看重,反觀張遼、樂進、于禁他們,哪怕敵人再弱小,他們也會鄭重其事的對待,不會魯莽,會根據情報,做出最正確的方略!」

「還有這熱氣球,升騰於天空,敵人的埋伏一覽無遺,這麼打…無需我指揮,就是栓條狗去指揮也能贏!如此…原來如此…」

夏侯惇連連拍著腦門…他真的感覺自己悟了。

可陸羽有點懵逼,情報麼?

他其實想表達的不是這個…

他本意就是想說,你為啥輸?因為你讀書少唄…你不看兵法,只是從實戰中積累經驗,很多腦海中生成的觀點都是錯的!

你不輸誰輸啊!

敢情…夏侯惇直接悟歪了,悟出來信息戰的重要性了。

呃…

也還行!

「子宇,怎麼不說話呀?是不是我悟透了,你替為兄高興啊!」夏侯惇樂呵呵的說道。

「高興,高興!」陸羽淺笑,看透不說透,還是好兄弟!

閒來無事,陸羽拿出藤筐內的大黃魚肉乾,咀嚼了起來,飛了多半天了…正午都沒吃飯,真的餓了!

哪曾想…陸羽一吃魚肉乾,夏侯惇的眼眸再度凝起。

「賢弟,為兄突然發現,看不透你了。」

「怎麼?」陸羽放下魚肉乾…

夏侯惇的話還在繼續。「說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吧,偏偏你又膽小如鼠,若是兩軍對壘,你總是有多遠躲多遠。」

似乎覺得話說的有些重了,夏侯惇補充道。「子宇,我說你膽小如鼠,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陸羽擺擺手…

事實如此!

再說了,他不覺得那是膽小如鼠,陸羽覺得那是珍愛生命…

所謂珍愛生命,遠離戰場!

「嘎吱」一聲,夏侯惇也咬斷了半隻小黃魚,一邊咀嚼一邊繼續道:「可偏偏,膽小如鼠的你,一把火就在這博望坡燒死了幾千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呵呵…依我看,你比那坑殺趙卒的白起要狠多了。」

哈欠…

陸羽打了個哈欠,語氣卻變得鄭重了一些。「夏侯大哥,膽小如鼠也好,殺人如麻也罷,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再說了,這是亂世呀,在這亂世中若想要做個好人,那恐怕比做一個惡人更難,更要深知大惡大毒!」

這是陸羽由衷的感悟…

三國是絢爛的,是美麗的…

但從審美的角度看,最危險的事物往往最漂亮,最太平的時間往往暗藏禍亂!

最亂的三國,這中間迸發出多少精彩故事、奇妙性靈、燦爛生死!

這個時代到處都是明槍暗箭…

這個時代的每一個都是活在極限里。

陸羽感悟頗深…

在他看來…這個時代的麥子,都顆顆鋒利如刃;

這個時代的江河,流淌血紅的岩漿,這個時代的牡丹一碰就炸,這個時代的美酒滴滴是鴆,這個時代的晚風…吹來的都是飽滿的詭計!

基於此…

這個時代若是想做個好人,那必須比惡人更熟知大惡大毒!

這個時代的曹操會用屠刀屠城!

這個時代的關羽、張飛,會用兵器殺人!

這個時代的劉備,則用仁義殺人…

至於陸羽…他沒得選,他不去火燒博望坡,那博望坡中被火燒的就會是他…或者是他的兄弟!

「有時候,我也想做個善人,可惜…這個亂世不允許!」

最後感慨一句…

飛球已經升入雲層,不過…肉眼可見,在雲層之下,靠近博望坡的位置又有一支飛球緩緩行來。

陸羽眼眸微眯…看起來,劉皇叔與許褚將軍那邊…事也辦成了!

天空之上,孤零零的一個熱氣球,藤筐之中…

劉曄望著地面上的大火在感慨。

「仲康將軍你看,這一把火可把博望坡給燒成灰燼了…」

「是啊!」許褚感慨道:「要我…也想不到,對手這火攻是從天上投下來的,這仗無論如何打,埋伏的一方都是徒勞,都要被焚燒!」

聊到了這兒…兩人均是沉默。

他們沒有一點點的亢奮,與之相反,燒死了這麼多人,多少心裡有些別樣的感覺。

還是許褚想起甘夫人還在,聊這些話題有些恐怖了。

當即話鋒一轉,詢問甘夫人。「夫人餓不餓,這藤筐內有吃的、喝的,夫人不妨吃些東西,補充下體力。」

此刻的甘梅…她渾身蜷縮著,被褥捂著她的大半身,她尤自不敢相信,她現在…是在天空中?

「咕咚」一聲,一口口水下咽,這才讓耳中的「嗡鳴聲」消散了一些。

她哪裡吃得下什麼東西嘛!

可偏偏…

漸漸適應了這個飛行的過程,失去了原本的緊張,甘夫人卻被另外一種情緒包裹。

「夫人的臉色這麼煞白?這是…不適應麼?」

許褚發現甘夫人臉色不對。

「不…」甘梅擺擺手,「是我…」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事情難以啟齒…

「夫人是怎麼了?你若是身體不舒服就告訴我!」許褚再度補上一問。

甘夫人似乎是做了最後的心裡鬥爭,她抿著唇,小聲道:「兩位壯士,可否…可否讓這熱氣球降落一下,我想…我想小解。」

人有三急…

起初因為緊張,甘夫人沒有意識到,可偏偏…隨著越來越適應,一陣尿意席捲全身,要知道,從新野城飛往宛城,這中間需要許多個時辰,甘夫人就是再不喝水,也難以遏制…這種事兒!

呃…

劉曄與許褚彼此互視,這就有點尷尬了…

若說是飛球降落,那肯定不能降落,會橫生枝節…

可熱氣球上不可能設置茅房的,甘夫人要小解這可怎麼辦?

「降落是無法降落的…」劉曄張口道,「那…」

他朝許褚使了個眼色…

許褚會意,老實巴交的他張口道:「要不,甘夫人學我們得了,直接脫下褲子便在這藤筐里小解…反正是尿到外面,不當緊!」

這…

甘夫人一怔,所謂的不當緊,是外面、裡面的事兒麼?

她總不能當著兩個男人的面脫褲子小解吧!

她是魏王的女人哪!

再說…女人小解比男人要麻煩的多…時間也更長!

似乎是看出了甘夫人的顧慮,許褚補上一句。「我與劉皇叔都轉過去不看就是了,夫人,難不成,活人還要讓尿給憋死了麼?」

呃…

劉曄登時有點懵逼,許褚是真敢說,就看甘夫人是不是真敢尿了!

「那你們,不許…」

甘夫人的語氣都帶著些許羞澀…

其實,不用他強調,劉曄與許褚也不敢偷看,這是魏王的女人,誰看誰死!

說時遲,那時快…

甘夫人湊到了藤筐的一角,剎那間,迎著風,那猶如雪絮一般的那啥,傾斜而下,疑是銀河落九天!

劉曄閉著眼睛,光是聽這個聲音,他覺得就很罪過。

日後,魏王知道了,不會記仇吧?

突然間…劉曄感覺渾身冷颼颼的。

博望坡的出口處,古道邊,與博望坡內燒成灰燼不同。

這裡…青山綠水,大有芳草碧連天之態。

劉備騎著的盧馬,他牙齒咬著嘴唇,一雙眼眸眯成了一條縫凝望著那大火中的博望坡,凝望著那些被火焰包裹的將士們。

他想救這些將士們…

可…可他根本沒辦法去救!

「主公,還是先撤回新野吧!」趙雲張口道…

「唉…」劉備的雙手握緊,因為指甲太過用力,幾乎嵌入了肉里…依稀鮮血從手中滴出。「若是…若是…」

劉備指著那被火焰包裹的將士們,那絕望無助哀嚎的將士們,他大聲吼道:「若是此刻有一場透雨,那…那該多好啊!」

話音剛落…

一陣淅淅瀝瀝的液體從天而降,灑落在他的面頰上,耳朵上,鼻子上…甚至是嘴巴里。

劉備張口:「這是…天降甘露麼?」

「阿嚏…」

劉備發現,袖子上竟是染上了那宛若「地黃」的黃!

這…

劉備意識到,這似乎不是天降甘露!

而…

——嘔…嘔…

(這不是象聲詞,而是一個「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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