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高亮熾烈的紅色眼睛和姬莉雅藍紫色的眼睛對視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最終,那紅色眼睛裡熾烈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它變回了一道普通的疤痕,咕嘟嘟的鮮血在仍然疤痕內冒著氣泡,但已經沒有先前那股子恐怖的溫度了。

姬莉雅一點點的鬆懈下來,只覺得精神無比疲憊。

看著依舊昏迷的千辰,她嘆了口氣,疲憊不堪的將他攙扶起來,扶進了聖光大教堂。

她本想扶千辰去二樓休息,可被那紅色漩渦一樣的東西盯了一眼之後,她覺得身體異常沉重。沒走多遠,她就倒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可能有一天,可能有兩天,可能也有三天。

達達島上空的陰雲變成暴雨,暴雨後又是陰雲,陰雲後又是太陽的炙烤,太陽炙烤之後又是陰冷的月光。雷雨白天黑夜不斷流轉,不同的光芒從聖光大教堂屋頂的豁口照下,在躺倒在地昏迷的二人身上不停流轉,時而雷電時而陽光時而月光。

陰暗的角落,有一些不知名的壁虎順著姬莉雅的石頭身體爬到了千辰身上,爬著爬著,它的尾巴就被凍住,它受驚拽斷尾巴爬到後背,卻又被後背的裂口燙傷,只好慌不擇路的逃離了教堂。

當姬莉雅再次醒來的時候,時間依然是夜晚。陰冷的月光從大教堂的高處落下,一如她和千辰初見的那個夜晚。

她爬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千辰。

一眼看去,她鬆了口氣,這一次千辰並沒有獨自離開聖光大教堂。

他已經醒了,此刻正抱著膝蓋,蜷縮的坐在樓梯上。他似乎很喜歡那個地方,每次都要坐在那個位置。

鬆了口氣後,姬莉雅顧不得羞恥,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夾著雙腿匆匆走到千辰身邊,看了眼他的後背,和入睡前相比,那傷口又擴大了一些。冷白色的皮膚上,細密的裂痕如樹根一般密集交錯,並且初步形成了近似之前十字交叉的形態。

姬莉雅面色凝重的撫摸著千辰的後背,他體內的血液依然在蠕動沸騰,那可怕的力量仍舊沒有消失。可想而知,如果假以時日,它依然會捲土重來。

如果再來一次

姬莉雅不由打了個寒顫,那個詭異綠瞳人給她打冰雲母已經吃完了。如果下次沸騰之血繼續爆發,她要拿什麼來阻止呢?

沒有思考多久,姬莉雅便做出了決定。她站起身,來到了大教堂的二樓。

身上最後一件主教長袍在找千辰的時候被燒沒了,她打開衣櫃,想找件衣服穿。

衣櫃一打開,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衣服。這些都是千辰和那個詭異綠瞳人在舊貨市場買的,她在這些衣服里翻找起來,想找一件稱心如意的衣服。

可是挑來挑去,她都覺得這些衣服有些羞恥。不是露肩就是漏腰,不是露胸就是露腿,總之非得露點什麼才好。

習慣了主教長袍的姬莉雅很煩躁的在衣櫃里翻來翻去,最終勉強找了件不是那麼太露的。這是一件斜漏肩膀的白色單肩毛衣,還有一件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淺藍色緊身長褲。這件褲子雖然看起來像是穿著什麼,可真穿上之後又好像什麼什麼都沒穿一樣。

畢竟姬莉雅是石頭,她無法通過材質和觸感來分辨自己是否穿了衣服,她只能通過造型的改變來體驗到穿衣服的感覺,就像主教袍那種寬寬大大的衣服,會讓她感覺自己正穿著什麼。

這件緊身褲完全貼在身上,幾乎讓她感覺不到身上有衣服。但是千辰身上的傷另她感到時間緊迫,她來不及在穿上面多費心思。簡單在身上穿了件衣服後,她便抄起被單,匆匆來到樓下。

千辰還是那副呆滯的模樣,坐在樓梯上。和之前不同,這次他因為過於呆滯,即便聽到樓上的聲音,也沒有站起身為姬莉雅讓路,他抱著膝蓋,一動不動。失去了生氣,仿佛一個只會呼吸的木偶。

姬莉雅在千辰面前彎下腰,看著千辰漆黑呆滯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腦袋,腦袋冷冰冰,幾乎不像是活人的溫度,或許是冰雲母的寒氣太重,他的下巴甚至還在往下滴著冷凝的水滴。

姬莉雅把被單蓋在他身上,叮囑道。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千辰一動不動,植物人一樣。

姬莉雅不放心,又低聲強調道:「千萬不要一個人再去海邊了,明白了嗎?」

千辰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抱著膝蓋一動不動。雙目呆滯且無神的看著前方。

得到肯定的回答,姬莉雅走到門口,換了一雙厚底皮靴後便匆匆出門了。

此刻時間大約是午夜,她低著頭,從小路來到了達達島的紅燈街。這條街姬莉雅過去只是知道,但從未來過。她心底並不喜歡這種地方,但此刻為了千辰的生死,她不得不來到這裡。

紅燈街是達達島大商人莫妮卡的地盤,和達達島其他貿易街不同,這條街只有晚上才會營業。其中大部分店鋪都經營著一些皮肉生意,近些年氣候不佳,無望海的蒸汽影響了達達島植物的收成,海妖的存在又讓貿易受阻,很多生意都受到了影響,反倒是莫妮卡的紅燈酒店越做越大。

在街道正中間,一扇堪比島主官邸的大木門傲然矗立,門牌上紅燈酒店幾個大字赫然可見。幾隻獨角駝停在路邊,幾名肥胖的商人摟著歌姬和舞女哈哈笑著走進酒店內,島上這些有錢人都是莫妮卡紅燈酒店的常客。

然而正走著,突然,那幾名肥胖的商人突然覺察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們紛紛變了臉色,他們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

一身休閒裝的姬莉雅突然出現在街道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不僅有男人,甚至好些女人都從店裡探出腦袋,驚訝的看著站在紅燈酒店門口的少女。

夜色籠罩下,姬莉雅白灰色的膚色看不真切,再加上她脫掉了那身幾十年都沒換過的主教長袍,在場的人竟沒一個人認出來她來。

人們無法認出聖光大主教,但是能認出那優秀到極致的身材,那恰到好處的曲線,那震撼人心的比例。那是上天鐫刻在他們腦海中有關美的烙印,街道上的男女看見姬莉雅走過,眼神就像磁鐵一樣被吸引了過去。

有人甚至失魂落魄推開身邊的女伴,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她走過。

就連紅燈酒店門口值夜的保鏢,在一瞬間也後退了兩步,別過頭去。一瞬間的衝擊讓他們感到害怕和恐懼。那是心靈失守的恐懼。

沒有任何盤問和糾纏,姬莉雅竟然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了莫妮卡的紅燈酒店。酒店一層是舞池,裡面有很多年輕男女正在舞動,這些都是莫妮卡麾下的工作人員。在姬莉雅剛剛來到達達島的時候,她還記得曾經的達達島上的年輕女子都會在田間勞作。神父萊茵哈姆甚至還經常帶她去田間向那些女子詢問種植植物的學問,只是時過境遷,曾經的田間勞作已經逝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震耳欲聾的音樂和迷漫散射的燈光。

來到舞池中一處賣酒的吧檯邊,吧檯邊立刻有人注意到了姬莉雅,在昏暗的室外她沒有被人辨認出來,而在亂七八糟射燈環繞的室內,人們更無法辨認出姬莉雅的真實身份,他們只當遇到了一位極具魅力的美人。

「大美人,我可以請你喝一杯麼?」

有醉鬼色眯眯的靠近,姬莉雅問道。

或許是酒壯人膽,這些酒鬼比外面的人主動多了。

他們端著酒杯七嘴八舌的圍了過來,說道:「小姐,我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嗝」

「小姐,恕我直言,你長得就像愛菲都的雕像一樣好看」

吧檯後的酒保樂呵呵的看著姬莉雅和那些醉漢,擦著杯子。有如此美女到來,肯定能賣出不少酒水。如果不是在上班,酒保自己都想請這位美女喝上一杯。

「來點什麼麼,小姐~」

酒保問姬莉雅。

姬莉雅則淡淡道:「我來找伊維特.肖。是它讓我來的。」

酒保聞言,臉色瞬間就變了,他趕緊衝出吧檯,將那些圍繞在姬莉雅身邊的醉漢使勁推開,一邊推還一邊訓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死啊你們!」

推開那些壯漢後,酒保對姬莉雅彎腰說道:「小姐,請跟我來。」

姬莉雅面無表情的撞開那些醉漢,跟在酒保身後,那些被撞的醉漢捂著肩膀發出驚詫的痛呼。僅僅是觸碰一下,他們就感覺好像是走路時迎面撞上了一堵牆似的。

酒保帶著姬莉雅一路來到莫妮卡酒店的二樓,這裡的環境比樓下的環境要好很多,不僅裝潢要好很多,音樂也沒那麼嘈雜了。

一些寬大的沙發擺在紅木地板上,柔和的燈光下,有穿著暴露的女郎來回穿梭於沙發之間,為沙發上的客人端茶倒水,或是為他們分發撲克。

那些客人有人左擁右抱,有人則盯著茶几上的撲克和金德勒,或是哈哈大笑,或是大聲扯皮,模樣專注極了。

大廳中央,一個手拿權杖女人的雕像傲然屹立,姬莉雅看了眼那尊雕像,面無表情。

二樓盡頭,又一扇寬大的紅木門被推開,酒保站在門口彎腰說道:「肖大人是我們酒店的貴客,希望你們能相處愉快~」

姬莉雅不說話,她繞開酒保,信步走進紅木房間。身後的木門吱吱嘎嘎的關上,一瞬間,那些噪雜的音樂和賭博聲都消失了,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神秘安靜的世界。

這個房間很大,也很空曠,儘管牆壁上的浮雕和裝飾非常華麗,但並沒什麼家具,只有一張床,幾把椅子,姬莉雅來到那張床邊,看到床對面有個腦袋正背對著她。

她順著地板走到那頭銀黑漸變頭髮的主人身邊,闊別數日的伊維特肖正獨自一人坐在地板上,靠著床,拿著一本書在看呢。

它身邊堆滿了書,那些書一本比一本厚,一本比一本古舊,姬莉雅掃了一眼伊維特手裡打開的書,發現裡面寫著什麼字她一個都不認識。

伊維特綠瞳微微一轉,看見站在身邊的姬莉雅,並未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只是拉下眼鏡,微微一笑,說道,「這身衣服還是很適合你的,姬莉雅,我的眼光沒有毛病吧。」

姬莉雅指了指自己袒露的右肩:「實話實說,我不喜歡你的品味。」

「哈哈哈哈~你該習慣的,大主教,看看外面的那些女人,不露點肉誰理你啊。」它翻了一頁書,淡淡道:「再說了,你不是石頭麼,石頭還在意別人看什麼部位,石頭有啥可羞恥的?」

姬莉雅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樣,左擁右抱。沒想到你居然跑到莫妮卡的酒店裡來看書,真是意外啊。」

「呲~」

看書的伊維特笑出聲,「嘛,我可是幸苦打工人,你總不能指望我天天泡妞喝酒還能和在危險的舊大陸上到處工作,這不,上次差點被你那位打手給揍死了,現在都沒緩過來。」

說著,它還抬起胳膊,給姬莉雅看它胳膊上那道被烙出來的手印,那手印已經結痂,但依然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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