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最後看到的畫面久久定格在了千辰的意識中,令他再度感受到那巨大的無奈,他痛苦的想要大叫,想要遺忘這一切,他想到回到那靜謐宇宙,可他此刻和身體並沒有聯繫,一切想法都得不到實現。
通靈的粉末依然在熊熊燃燒,虛空中的龐大的精神力量再度將他拋出,無論他願意與否,畫卷再度在千辰面前打開。
這一次,他重新附著在巳08的視角。
戰鬥過半,此刻的巳08在愛菲都士兵的衝擊下,渾身遍布傷口。那傷口中的血液受到莫名力量的牽引,在他體表拉成了一根又一根細長的紅線。
巳08看起來很冷靜,他手持長劍,牢牢的站在地面,但千辰和他意念合一,知道此刻他心臟承受的壓力比起309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沸騰之血誕生的怪物沒有停止,在丑309的鮮血飛入那隻怪物的身軀之後,它變得更加龐大了,也更加瘋癲了。狂暴的能量一波一波的席捲戰場,令戰場上的瓦礫磚石全部漂浮在半空中,有的靠近它的石塊甚至被直接燒成了岩漿。
而這樣的融合在三陽灣的各個角落都在發生,那些瘋狂的怪物在咆哮中相互撕咬搏鬥。它們躍上雲端,再墜入地面。
此前集結於此的愛菲都士兵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在失去鎮守之後,整個三陽灣的城市都被徹底暴露在燃燒魔物的淫威之下。它被化作了一片徹頭徹尾的煉獄,隨處可見都是熊熊燃燒的火海。
面對這樣鋪天蓋地的火海,巳08喃喃低語:「這就是你想要的麼?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說罷,他搖頭苦笑:「我在想什麼呢,很簡單不是麼,理下無神,你就是唯一的真神了。」
說完,他張口吐出一股鮮血,無處不在的共振讓他幾乎到達極限。他明白,自己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可沒等他多看看自己的情況,遠處一道血箭由遠及近,閃電般飛過,擊中了他身旁的某個人影。
巳08雙目一凝,不由大喊道:「隊長!」
被血箭擊中的人正是辰1-000,他原本站在一棟破樓的高處,此刻竟被血箭打了下來,落在廢墟之中。
巳08跌跌撞撞衝過廢墟,來到辰1-000身邊,丟掉劍,就要去攙扶他。
「隊長」
巳08不安的呼喊,剛剛辰1-000投出那把刀時,他就在現場。隊長是如此的果斷,以至於巳08忍不住猜測隊長是否早就下定了決心。
「巳。」
辰1-000握著劍,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巳08扶著辰1-000的後背,想要將他扶起來,可這一扶,就看到了他背上被那血光擊出了一道一指寬的裂口,裂口中鮮血猙獰蠕動,如同沸騰的岩漿。
看見那裂口,巳08喃喃說道:「隊長,你不該這麼做的,你殺了309,他的業就會跟隨著你縱然他能減輕負擔可是你」
「不用說了,巳。」
辰1-000扶著巳08的肩膀緩緩站起身,平靜說道:「沒有照顧好你們,我很抱歉。」
「隊長,沒有的事」
巳08看著千辰身後的裂口,搖了搖頭,眼眶發紅道:「你雖然不愛說話,但我知道,你是在乎我們的,比任何人都要更在意我們。」
辰1-000依然一副木然的表情,他看著巳08,握緊長劍,問道:「巳,你準備好了麼?」
平靜的話語落在巳08耳中,令他痛苦非常,他捂著自己的頭,使勁撕扯著頭髮,絕望不堪道:「隊長這一次輪迴已經完蛋了,真的完蛋了我們究竟造了多少孽啊,又要多久才能償完啊」
「別多想,做好自己的事。」
辰1-000叮囑道。
一如既往冷淡的話語在此刻卻如同鎮定劑一樣,讓巳08逐漸冷靜下來,他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破爛的衣服,說道:「幫我止損吧,隊長。」
話音剛落。
辰1-000上前一步。
鋒利的長劍透體而出,將劍鋒完全染成了紅色。
鮮血從巳08口中噴出,他抱住了隊長的肩膀。
那鮮血同樣分成了兩股,一股飛向了遠處,那隻融合的最大的怪物,一股則從巳08的下巴滴落在辰1-000後背,落在309的血光燒出來的傷口處,那傷口持續擴大,灼熱的高溫撕裂了他的衣服。
辰1-000始終面無表情。
巳08趴在辰1-000的肩膀,看著遠處的斷壁殘垣,那些熊熊燃燒的房屋,看著那巨大咆哮的金烏,最後看著隊長背後逐漸裂開的傷口,某種巨大的沉重落在他的心頭,彌留的最後時刻,他手指收緊,耳語道:「難為你了,隊長這次分別下次相面,不知又是多少萬年」
狂奔的鮮血如繩索一樣拖拽著他,將他從辰1-000懷中拉開,拉向了遠處那隻最大的金烏,眨眼間,火焰便吞噬了巳08的視線。
同樣也吞噬了千辰的視線
又一次,千辰離開了這個時間節點,出現在虛空之中。
那份巨大的沉重壓的他幾乎無法喘息。
可通靈仍在冷漠的持續。
很快,他便再次看到了一副畫面。
這一次,他附著的人站在廢墟中。
遠處那些沸騰之血變成的怪物已經完全融合。它此刻變成了一隻數十米高的巨大金烏,在城市中漫無目的的四處游曳,那巨大的能量和混亂的磁場擊中未77的視網膜,讓她眼前的顏色五顏六色一樣斑斕,美麗卻致命。
覺察到心臟澎湃的運行,她聽到耳邊有人在大聲呼喊。
「殺了我!」
「愛菲都的士兵已經跑完了!他們壓根沒準備管三陽灣,隊長,我們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該怎麼辦!?」
「誰來殺了我!」
呼喊中,也有人跪地痛哭道:「隊長,我已經無法承受這一切了,聖血已經快將我燒毀了,讓我戰鬥可以可我不要不明所以的戰鬥,我不要不明所以的造孽隊長」
那是幾名還沒有變成怪物的士兵,但顯然他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包括未77自己。
灼熱的鮮血正在她的體內不斷蠕動,有的從她體內鑽出,將她破壞的不成人樣。她想要回到熔樹,卻著迷一般的那群士兵包圍的少年。
還能再見面麼?
滄海桑田,只怕再相見也已盡數忘記。
「隊長!怎麼辦?如果做出無道的事,我們就回不去熔樹了」人群中,有人絕望的哭說著:「隊長,我想家,我不想做無根鬼」
不遠處,那隻行進的金烏停了下來,由於溫度過高,它自己竟然燒塌了地面,浸泡在了沸騰的岩漿之中,無望海的海水湧入那沸騰的岩漿池,爆出巨大的蒸汽雲,剛剛融化的岩漿瞬間化作黑曜石,將金烏的腳牢牢鎖住,於是它開始愈發瘋狂的吼叫。
辰1-000抬頭看著遠處那隻瘋狂嘶吼的金烏,說道:「聖血的共振是具有頻率的,如果頻率達到同步,我們誰也逃不掉。」
「隊長,為什麼我們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結果,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們何曾像今天這般瘋狂過,隊長,這究竟是為什麼?」
辰1-000沉默片刻後說道:「理下無神,杜絕野祀。」
士兵們一愣,隨後便崩潰大罵道:「你背叛了我們!」
他們哭喊道:「我們聚集在你身邊,只因你是曾經『道』最信任的部下,但如今你口中竟然也說著『理』的口頭禪,這是赤裸裸的背」
唰!
唰!
連續兩劍。
那兩名指著他的士兵瞪大眼睛。
看著胸口透體而出的利劍,緩緩跪在地上,眼睛失去神采。
辰1-000拔出劍,直視周圍呆滯的士兵,說的:「『道』已經走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們送進熔樹。只要還能回家,一切都還有希望,只是要走很多彎路了」
他罕見的說出了一長串話,或許是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段話。
聽他說完,剩餘的士兵表情變幻莫測,但最終,遠處那金烏的吼叫令他們清醒。一名士兵緩緩在千辰面前跪下來,說道:「殺了我隊長」
辰1-000不言,只是冷著臉,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隨後,他腳步不停,一個又一個的殺了過去。每殺一個,遠處那隻金烏便越發劇烈的燃燒,每殺一個,他背後的十字傷疤便愈發擴大。
而目睹這一切的未77已不能再看下去了,她拔出長劍,對著自己的胸口就刺下去。然而長劍卻在入體前被盪開,遠遠的落在廢墟之中,插在地面。
辰1-000手持一把幾乎被鮮血染成深紅色的利劍站在未77面前。
現在的千辰和未77心意相通,那無與倫比的酸楚令他不願再目睹下去,他已經知道之後要發生什麼了。
可是通靈還在繼續,只聽未77冷酷的說道:「別攔我,我是不會親眼目睹著自己變成怪物的。」
「熔樹不喜歡自殺,道不喜歡自殺。」
辰1-000淡淡道。
未77再也無法忍受,她激動至極道:「你不讓我自己了斷!可這些業會拖垮你的,你知不知道!?我走以後,誰來幫你分擔呢!?」
辰1-000搖搖頭,問道:「77,你還有沒有什麼心愿?」
此刻周圍已經沒有其他士兵了,他的語氣也不再是往日的冷淡,卻像溪水一樣柔和,那聲音令未77想到了曾經家鄉的田野與河流,她再也無法忍受,眼淚如決堤的河流一般湧出。
辰1-000別過頭去,再轉頭時,面色已經恢復了冷硬,他說道:「沒有多少時間了,77,我感覺這血正在燃燒我的思維」
未77擦了擦眼睛,委屈道:「你能抱抱我麼,我已經不是你的戰友了。」
辰1-000看起來微微愣了一下,但他還是上前一步,抱住了未77。熊熊烈火中,未77用力抱住了辰1-000,似乎想將他燒融在懷中。
只是,剎那的心動有如天空中的流星,划過之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恍惚間,千辰覺察到一絲寧靜。
那是未77曾經的心情,那絲寧靜讓他想到了達達島那殘破的教堂。
「只有你才能找到道」
未77在辰1-000懷著輕語:「一定要找到」
辰1-000搖頭看著天空的流火,閉上眼睛,一劍刺進了未77的胸膛。
心臟的劇痛由清晰轉向模糊,未77的意識緩緩消散,可那股心靈的沉痛和不舍卻怎麼無法模糊。
她抬頭不舍看著少年滴血晦暗的臉龐,一點點從千辰身上滑落。奔流而出的鮮血如繩索一樣拖拽著她向那隻巨大的金烏飛去。
洶湧的海水中,一隻由無數士兵血肉構成的怪物緩緩爬了起來,它足足有上百米高,身上連接著無數肢體,它體表沸騰著如太陽般熾烈的火焰,一股股耀斑不斷噴薄而出。將地面化作岩漿,將海水化作蒸汽,肆掠的硫磺氣息幾乎要讓人窒息。
最後的瞬間,她看見辰1-000獨自一人站在這水火交融的極致之地,緩緩跪坐下來。在沸騰的海水和蒸汽之中,混亂的鮮血在他體內沸騰,面對著那隻瘋癲的金烏,過往的記憶被無數人混雜的混亂之火一點點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