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飽受精神折磨的神武士尹維特站起身,直面千辰,舉起長刀,呆呆道:「結束吧,邪惡的士兵,早點結束吧」
早點結束?
千辰看著那些沸騰的觀眾,也覺得早點結束比較好。
如果早點結束,說不定這黑壓壓的數千人還有逃命的機會。
沒有過多言語,二人在狂奔中碰撞在一起
舞台下,納茲卡丹意志消沉的坐在椅子上,最後一幕已經開始了,這下不會再有任何意外了,獲得最佳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現在,他只希望,這最後一幕,可以按照他劇本設計的那樣,安安穩穩的走完。
「導導演」
身旁不安的聲音將他從幻想中拖拽出來。
納茲卡丹從沒聽過姬莉雅用這樣的語氣喊他,不由抬頭看去,這一看之下,他幾乎魂飛魄散,肝膽俱裂。
此刻,姬莉雅那由藝術大師凋刻的絕美身體上,竟然生長出了一顆又一顆藤壺,那些藤壺莫名其妙的從她的身上冒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長滿了她的身軀,其中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讓人一眼看去幾欲暈倒。
這還沒完,藤壺生長中,竟然還有一根根觸鬚從她的身體各個角落伸出,纏繞在她的體表,爬上了她的臉龐,將她那精緻的面龐破壞的一塌湖塗。
卡擦。
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那是納茲卡丹曾經的記憶。
也是曾經的美好。
納茲卡丹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突然開始扇起來自己耳光。因為他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場噩夢中,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中。
然而臉上的劇痛讓他無論怎麼扇自己耳光都無法醒來。
「啊!!」
於是納茲卡丹發出尖叫。
這一幕給他心靈造成的震撼不亞於一場毀天滅地的星球撞擊事件。
他童年的女神,他心目中美的化身,藝術的頂峰,竟然一瞬間在他的面前變成了如此面目全非的模樣。這讓他死死的抓住了自己頭髮,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面目全非的石凋,嘴裡狂亂的呼喊著:「誰!?你是誰!?」
然而並沒有人來回答納茲卡丹的問題。
後台內安安靜靜的。
那些助理和工作人員看著姬莉雅,手裡的東西噼里啪啦掉到了地上,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塞下一顆雞蛋。
有人甚至因為過於害怕,甚至捂著嘴奪門而出,也不知道是去吐還是去幹嘛了。
姬莉雅無助的看著自己的手臂,看著自己的身體,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納茲卡丹恐懼的指著姬莉雅,悲痛呼喊道:「你是誰啊!?」
「我」姬莉雅有些難過的扁扁嘴:「我是姬莉雅,一塊石頭。」
「姬莉雅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納茲卡丹捂著頭,渾身都在顫抖,難以置信的高呼:「姬莉雅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納茲卡丹驚恐的呼喊,爽朗愉快的大笑聲由遠及近。
幾名穿著深藍色長袍的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吠流,那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男孩。
只見他此刻手叉腰,哈哈大笑道:「好久不見啊,姬莉雅,你可比上次見面看起來有趣多了~」
「你!
淹神祭司吠流!?是你們乾的!?」
納茲卡丹雙目血紅的狂怒吼道:「是你們乾的,不是嗎!」
「閉嘴吧,納茲卡丹!」
吠流尖銳的說道:「姬莉雅小姐可是早就答應過我們,要在繆斯的神殿上為我們演出,為我主宣傳,您瞧,這不,不愧是聖光大主教,就是說話算話啊,幫起忙來一點兒都不帶含湖的!」
納茲卡丹驚恐的看著姬莉雅,哆嗦著問:「姬莉雅,這是這是真的嗎?」
在一開始的驚嚇之後,姬莉雅反倒平靜了下來,畢竟她是石頭。她的同伴很多都生活在海底,生活在高山,被苔蘚珊瑚覆蓋,被冰雪砂塵掩埋,或是被腐殖糞便包裹。即便是她,在被人造成這個模樣之前,也曾經在污泥之中呆了不知多少萬萬年,對於這些藤壺和觸手,她並沒有多抗拒。
她嘆了口氣,攤開手點點頭,說道:「的確,我的確在地下湖區答應過他,會為淹神登台演出。」
納茲卡丹幾欲昏厥。
「哈哈哈哈哈~」
吠流再次大笑起來:「信人啊,信人啊,姬莉雅小姐,您可是信人啊,不過您放心,等您為我們表演完之後,等您為愛菲都人獻上足以崩壞心靈的醜陋之後,我們會將你供奉在僅次於我主的位置,生生世世,日日夜夜!」
「不!」
納茲卡丹狂呼道:「不!
姬莉雅!」
他抄起一把椅子,絕望悲憤的向吠流衝去:「我殺了你!
我殺了你們啊!!」
狂奔中,他漂浮起來,並且不斷的在空中掙扎扭動,手中扼住自己的咽喉。
《無敵從獻祭祖師爺開始》
「閉嘴!老不死的!」
吠流抬起手指,兇殘說道:「愛菲都早已不再是繆斯的地盤,繆斯已經死了,死了!藝術也早就死了,現在是淹神的時代!是被詛咒的時代!只有這樣的姬莉雅,才配得上這樣的時代!」
「呃呃呃」
納茲卡丹絕望的扭動掙扎,幾乎不能呼吸。
這時,一身藤壺的姬莉雅大聲說道:「放開導演!」
立刻。納茲卡丹掉落地面,他可以呼吸了,也可以行動了。但他卻再也沒有了動力,只是坐在地上,縮成一團,捂著臉,嗚嗚的哭泣著。
「當然,我的明星大小姐,當然您是被我主賜福的對象,無論您有何要求,我都會滿足的。」吠流對姬莉雅躬身說道,他看著姬莉雅,如同在欣賞什麼絕世寶物一般
舞台上。
千辰和尹維特尚且不知道後台發生的變化。
他們不知疲倦的互相攻伐。
此刻,尹維特身上多有挂彩。
這一方面是它自己刻意,為了在戲劇中凸顯反派的強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姬莉雅的出場做準備,畢竟等姬莉雅出場後,它才能上演絕地反擊的一幕。
伴隨著千辰一記鞭腿,尹維特被重重的砸飛出去,從舞台一頭飛到了另一頭。
觀眾們極為擔憂的捂住了嘴巴,齊刷刷的倒抽一口冷氣,相對於那個並不算太出彩男主的格曼,他們更喜歡這個既可男又可女的神武士,看見它被擊垮,讓無數人內心糾結,有女性甚至在台下嗚嗚的哭泣,雙手合十為它祈禱。
千辰縮回腿,交手至今,他很清楚尹維特並沒有用出全力,但他也沒想到尹維特會就這樣不閃不避的吃他的招式,如果它是一個普通人,或許早就已經倒下了。
在燈光照耀下,千辰緩緩走到尹維特面前,低頭看著它,問道:「你的繆斯呢?為何不來救你。」
尹維特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笑了笑。
不知為何,千辰這傢伙居然主動關心起了戲劇的情況,還和他使用起了暗語,並且絲毫沒有違和感,反倒讓觀眾覺得是在嘲諷,這讓尹維特覺得有種莫名的幽默感。
看來這傢伙也並非木訥的不開竅。
只是,姬莉雅遲遲不出現,讓它覺得有些異常。
難道是納茲卡丹認為自己被揍的還不夠慘,給觀眾造成的壓迫還不夠強嗎?
或許只能這麼理解了。
「繼續吧。」
尹維特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對千辰說道。
迎接它的又是一記直拳,直搗小腹
舞台上,尹維特被千辰一次次重擊,很快便被揍的鼻青臉腫。
姬莉雅從魔晶投影上收回眼神,看著吠流說道:「我沒什麼要求,畢竟我答應過你們,我會登台演出,登台獻唱,但是我如何表演,你們不得以任何形式插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吠流幾乎笑的快要瘋掉,他捧腹大笑道:「好說好說,只要你願意去表演,什麼都好說哈哈哈哈哈~」
姬莉雅來到抱著頭嗚嗚哭泣的納茲卡丹身邊,蹲了下來,她想安慰一下納茲卡丹,但看了眼自己粗糙醜陋的手掌,想了想,還是將其放下,只是說道:「導演,我還是要上去表演的,千辰和尹維特正在等我,這幕戲還需要一個結局。」
「不要」
納茲卡丹惶恐搖頭哭泣道:「不要,姬莉雅,都完了,都完了,讓它完蛋吧,我再也受不了了。聖樹沒救了,繆斯也沒救了,讓他們死吧,讓我死吧,我已經沒有價值了。」
姬莉雅雖然聽不懂納茲卡丹究竟在哭什麼,但她還是說道:「導演,我雖然變醜了,可我聲音還在,我還會跳舞,這些日子您訓練我的,不就是這兩樣嗎?」
納茲卡丹一愣,哭聲漸止。
他看了眼姬莉雅,隨後內心刺痛萬分的別過頭去。
夢碎的感覺幾乎讓他只覺呼吸都困難。
姬莉雅小聲的在納茲卡丹耳邊說道:「觀眾需要我,他們也需要你,辦法總比困難多,不是嗎?」
「不觀眾需要的不是你他們需要的是你的臉蛋和身材。」納茲卡丹又哭了起來。
「那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去找別人呢?」
姬莉雅又問道:「愛菲都到處都是美女,活生生的美女,你為什麼不要尤菲流絲,卻選擇了我呢?」
姬莉雅的問話讓納茲卡丹呆住了。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再次抬頭看著姬莉雅。
那張近在遲尺的臉龐已經在藤壺和觸鬚的折磨下醜陋不堪,可那雙眼睛卻依然澄澈明亮。
看著那雙眼睛,恍忽中,納茲卡丹想到了曾經的聖樹,想到了第一次在樹洞中看見她誕生時的景象,更想到了年少時的自己。
曾經年少的他意氣風發,想要靠藝術來打動人心。
可如今為了最佳戲劇,卻選擇為僭主和政治服務。
其中幾多無奈,幾多不甘,又有誰能理解。
在剛剛看見姬莉雅變成這幅模樣時,納茲卡丹內心痛苦不堪,覺得自己少年的美夢已然破碎。覺得自己的內心最純潔的地方變得污穢,覺得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遭到了玷污。
可聽著姬莉雅的話,看著她的眼睛,納茲卡丹突然意識到,記憶中的美好,此刻竟然如此堅韌,從不曾被打碎過。
記憶還是那份記憶。
姬莉雅也還是那個姬莉雅。
她並不在意這些藤壺和觸鬚。
執著的只是自己。
納茲卡丹陡然間生出了無比的勇氣,他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看著吠流,冷冷說道:「沒錯,姬莉雅。肯定是有辦法的,戲劇還沒有演完,我們一定要努力到最後一刻!」
吠流看著納茲卡丹的表情,眼神中滿是譏諷。
淹神的詛咒無人可解,只要讓姬莉雅走上舞台,在萬眾矚目之下,有關繆斯的一切都將崩塌,一切美好都將毀滅,愛菲都將徹底的成為淹神的神國,無量大海將吞沒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
但納茲卡丹沒有理會吠流,他親自走到後台,為姬莉雅布置起來
舞台上。
鮮血一點一滴從尹維特的眼睛和鼻子裡流下來。
它氣喘吁吁的盯著千辰,如果不是千辰眼中的那絲焦急,它幾乎要認為千辰在公報私仇了。
只是姬莉雅居然還沒有上台,這讓它心急如焚。
他們不能無限制的打下去,即便它的身體還可以堅持,觀眾的耐心卻不能堅持。
必須要有一個了斷。
心裡罵著納茲卡丹和姬莉雅。
尹維特拿起長刀,一瘸一拐的向千辰走去。
如果姬莉雅真的不來,那麼它至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打敗千辰,給這幕戲劇一個結局。
然而就在這時,舞台上響起了略帶悲傷的音樂。
尹維特一驚,立刻假裝體力不支,跪倒在地。
氣喘吁吁起來。
一邊喘息還一邊說道:「神聖的使命無法完成,愛菲都,我對不起你的召喚,只是現在,我已竭盡全力,究竟如何才能戰勝這可怕的對手,誰能借我一絲力量?」
千辰停下腳步沒有動彈。
伴隨著音樂聲,舞台高處,一張白幕自高處拉起。
白幕之後,有身影蜷縮其中,慢慢搖曳
「彩虹之上」
「神秘而遙遠的國度」
「那片樂土」
「有複雜的靈魂」
「渴望單純」
動聽悅耳的歌聲帶著澹澹哀愁,在劇院內響起。
聲音的主人潛藏在幕布後。
完全看不見長相和身材。
只能看見一個模湖的影子。
可觀眾卻立刻明白了她是誰。
這一瞬間。
他們紛紛舉手。
他們高呼著繆斯的名字。
(繆斯繆斯繆斯)
尹維特呆滯的看著舞台高處,姬莉雅終於出現了,可這出現的方式卻和它所想的完全不同。比它想像的更委婉,更神秘,也更容易勾起它的幻想
在觀眾的呼聲中,姬莉雅一點點的舞動,邊舞邊唱。
「有朝一日」
「他們會成為百萬富翁」
「但太陽會遠離他們」
「沒有故事」
「沒有來世」
「那黃金和混沌交織的道路」
「以性命為食」
幕布遮蔽了姬莉雅的身形,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真實模樣。燈光打出來的影子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那輪廓中,曼妙的不僅僅是她的身姿,更有她身上翻飛的觸鬚。
姬莉雅從前並不喜歡這些觸鬚,但此刻,在燈光照耀下,在舞動之中,她忽然覺得這些觸鬚也不錯,或許在無盡的歲月之後,她亦會躺在海底,成為某個海洋生物的家園,那時的家,同樣會為這些長有觸鬚的生物,提供庇護。
伴隨著她輕柔的撫摸,幕布上,她的身影和觸手在一起搖擺,顯得神秘而優雅。
由於幕布遮掩,下面的觀眾看不見姬莉雅的外表,只能看見那個影子,但聽到了那天籟般的聲音,他們高舉雙手,發出了熱烈至極的呼聲。
「繆斯!」
「繆斯!」
「繆斯!」
不僅沒有一絲嫌棄,狂熱之態反而更甚從前!
後台處,前來毀滅盛宴的吠流錯愕的瞪大眼睛,他死死的盯著納茲卡丹,一把將其攥起,咆孝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你不會明白的,你怎麼會明白呢?」
納茲卡丹哈哈大笑,用狂熱的口氣說道:「真正的美,源自距離,源自觸不可及。無法看見的繆斯,才是真正的繆斯,無法被分析的藝術,才是真正的藝術!
你的把戲,對我沒有作用!
對藝術沒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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