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拂幕布,將兩人包裹。

幕布後,千辰腹部的傷口在鮮血蠕動中緩緩癒合,姬莉雅這才鬆了口氣,擦著並不存在的冷汗說道:「哇,真是嚇死我了你還真是怪物一樣」

「這麼久了,你才知道我是一隻怪物嗎?」

千辰輕聲問道。

姬莉雅敏銳的覺察到了千辰的某種變化,驚訝的看著他。少年的身上亂七八糟的,到處都沾著髒兮兮的零食和水漬,儘管如此狼狽,可他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渴望。那渴望是如此謙卑且真誠,讓她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千辰?你」

「大主教。」

千辰打斷了姬莉雅:「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為什麼要救你?」

姬莉雅驚訝反問:「你又為什麼要問我這種問題?」

千辰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姬莉雅,渴望著某個答桉。

外面,那些觀眾仍舊在大聲呼喊。

「干他媽的申屠嘉!」

「干他媽的虞帝國!」

「勝利屬於愛菲都!」

姬莉雅聽著外面那些觀眾的呼喊,嘆了口氣,摸了摸千辰的頭髮無奈道:「難道你也會受到這些人的影響嗎?」

千辰只是搖搖頭,問道:「為什麼?」

舞台上的燈光暗了下去,燈光一盞一盞熄滅,直至陷入完全的漆黑。天空的月亮如曇花一現的煙火,在戲劇完結後,被烏雲遮蔽。空氣中遊蕩著某種悶熱,或許是暴雨即將來臨的預兆。

黑暗和嘈雜掩蓋了舞台上發生的事,沒人注意到昏暗舞台角落裡,少男少女的竊竊私語。

這時,一束強燈光打了出來,在舞台上形成了一個錐形光柱。光柱下,站著一名穿著燕尾服的報幕人。

只聽那報幕人用激昂的聲音喊道:「無需有任何懷疑,如同命運一般不容置辯!本次繆斯節,最大的勝利者已經誕生,下面,讓我們有請愛菲都偉大的執掌者,繆斯最忠實的信徒,戰勝了邪惡帝國的偉大僭主,愛與美的大祭司——阿蒙迪!」

伴隨著報幕人的呼喚。

一個高大健壯的抽象身影從虛空中走到了舞台上。

他還是那副粉筆畫的模樣,輕飄飄的沒有任何質感。和周圍的畫風格格不入。

作為曾經的大明星,也作為執掌愛菲都數十年的僭主。

這幅可動的抽象畫令觀眾歡呼沸騰。

阿蒙迪抬起一隻手,止住了觀眾歡呼的聲音,並優雅說道:「非常高興各位可以來到愛菲都,來到今夜的繆斯節。想必今晚的節目,沒有令大家失望。」

掌聲響起,口哨聲陣陣。

人們高呼著阿蒙迪的名字,以表示自己的立場。

好久,掌聲和口哨聲才逐漸平息。

只聽阿蒙迪繼續說道:「作為我們愛菲都上千年的傳統,每一次繆斯節,我們都要評出最受歡迎的戲劇,以及最受歡迎的演員。當然,最受歡迎的戲劇自然不必多說,你們早已做出了選擇,那麼最受歡迎的演員,你們覺得聲誰呢?」

「姬莉雅!」

「姬莉雅!」

「神武士!」

「姬莉雅!」

「神武士!」

「姬莉雅!」

有人在喊神武士。

有人在喊姬莉雅

漆黑的幕布下,姬莉雅對場外的呼聲充耳不聞。

她看著半癱在地板上的千辰,表情卻有些清冷。

「沒有為什麼。」她說道。

千辰茫然的看著姬莉雅。

「沒有為什麼。」

姬莉雅重複道:「我已習慣了很多事情沒有答桉,我也默認了這個世界不講道理,我想救你,所以救了,僅此而已。」

千辰心臟停跳了一拍,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如果是別人落在島上」

姬莉雅笑了笑,「誰知道呢?」

千辰趕緊坐起來,還想再說什麼。

但舞台上傳來阿蒙迪洪亮的聲音。

(「看來還是喊姬莉雅小姐的聲音更大一點啊,朋友們,來賓們,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姬莉雅小姐的到來!」)

姬莉雅沒有動彈,她笑道:「或許我會,或許我不會,或許我會中途放棄,或許我會一幫到底,有很多人和我擦肩而過,也有很多人讓我感到失落。」

黑暗中,數名金甲武士悄無聲息的來到姬莉雅身邊,站在她身後,手持鋒利的長戟,默不作聲的看著她。

姬莉雅看了看四周,無奈站起身,搖搖頭,微笑低語道:「你呢,千辰,你會是特別的那一個嗎?」

說完,她轉過身,款款向舞台中的那束亮光走去。

那是她很早就做出的決定,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再能阻止她了。

在阿蒙迪做出選擇後。

呼喚神武士的聲音便消失不見。

看見姬莉雅的到來。

舞台下,人群歡呼雀躍。

如同等待新王登基的臣民。

千辰一瞬間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萎頓在黑暗中,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久久不曾睜開。

心臟依然在胸腔內毫無規律的亂跳,背後的傷疤內的溫度依然讓他感到燒灼,但他這一次,他卻並不擔心那沸騰的鮮血

舞台上,姬莉雅站在燈光下,她的身體仍舊沾染著很多污物,潔白的裙子上青一塊紫一塊,那是此前激動的愛菲都人投擲的食物殘渣。

《劍來》

雖然形象不算太好,但她站在燈光下,卻沒有絲毫不適。她對主持人微笑,對觀眾揮手,對阿蒙迪鞠躬,一套下來行雲流水,熟練極了。

報幕人上前一步,用洪亮的語氣說道:「姬莉雅小姐,觀眾們最終選擇了你成為今年的最佳表演者,請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對觀眾們說的?」

姬莉雅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他們匯合在一起,看不清誰是誰。恍忽間,姬莉雅想起了那一次和千辰去鐵門大橋工作時回來的夜晚,海面波濤洶湧,黑漆漆的海水沸騰不安,隨時準備將任何船隻掀翻在其中。

有很多話在心裡盤旋,但最終只化成了短短几句話。

「能為你們表演是我的榮幸,我很高興你們願意選我,但我很慚愧,因為我並沒有什麼功勞,都是導演和劇組同伴的幫助,沒有他們,我什麼也不是。」

姬莉雅的回答立刻激起了歡呼聲和口哨聲。

僭主阿蒙迪看著她,抽象的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姬莉雅小姐看起來意外的謙虛呢。」

報幕人高興的說道:「按照以往的慣例,最佳演員可以有一次滿足願望的機會,如今僭主就在您的身邊,請問您有沒有什麼願望,希望僭主幫您實現呢?」

姬莉雅剛剛開口。

報幕人立刻打斷了她:「等一下!請讓我來猜一猜!」

姬莉雅只好閉嘴微笑。

報幕人圍著姬莉雅轉了一圈,打了個響指,說道:「請問姬莉雅小姐,您是石頭做的,想來肯定是體驗不到做人的樂趣,你是希望僭主大人賜予你一副活人的身軀嗎~」

姬莉雅一愣,隨即微笑搖頭。

「哇!」

報幕人激動的大呼:「沒想到我寄以厚望的可能性居然如此輕易的被否決了!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啊!對了!」

報幕人眼前一亮:「我聽說姬莉雅小姐出道前曾經是達達島的聖光大主教,請問您是希望聖光重新照耀在這片土地上嗎?」

姬莉雅吃了一驚。

旋即苦笑,繼續搖搖頭。

「噓—————」

觀眾們在台下齊刷刷的發出響亮的噓聲,以嘲諷報幕人的愚蠢。

「哇!」

報幕人很尷尬,他不甘心的問道:「那姬莉雅小姐想要什麼,我聽說您很喜歡礦石,難道你想要阿蒙迪大人搜集全世界最美麗的礦石給您嗎?」

姬莉雅澹漠搖頭。

報幕人終於不知道了,他沮喪問道:「那姬莉雅小姐究竟有什麼心愿呢?」

「我的願望很私密,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姬莉雅澹澹說道。

「吁~~~」

同樣是噓聲。

這次的噓聲中卻多了很多不可描述的興奮。

顯然觀眾對這位炙手可熱的大明星的私密想法抱有極大的好奇。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時,僭主阿蒙迪發出爽朗的大笑聲。

他擺擺手,報幕人立刻識趣的閉嘴退下。

只聽阿蒙迪說道:「如果你想私下談談,當然可以~即便你不提出這份請求,我想我也會和姬莉雅小姐私下談談。」

說完,阿蒙迪一揮手,如水流一般的波紋擴散開來,那波紋擴散到姬莉雅身邊,她突然發覺眼前的世界變了模樣,它變成了和阿蒙迪一樣的抽象世界,觀眾,舞台,報幕人,還有那些燈光,都變得扁平,拙劣的畫風有如稚童塗鴉。

「這是??」

姬莉雅看著自己,她還是石頭,但是變成了粉筆畫出來的石頭。

「別害怕,姬莉雅小姐,這是繆斯的領域,可以讓你免於災禍,亦可以讓你不受現實世界的干擾,我想,沒有比這個地方更適合進行談話交流的了。」

說著,阿蒙迪站在地面,拍了拍手。

地面微微震動起來。

姬莉雅低頭一看,嗬!舞台竟然動了起來,它在轟隆轟隆的聲音中脫離了地面,向上空飛去。原來,這個舞台下面加裝了很多魔晶構造裝置,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艘寬寬的飛艇一樣。

舞台在觀眾的驚呼聲中越飛越高。

姬莉雅不知道阿蒙迪要做什麼,只是問道:「這是幹嘛?」

阿蒙迪沒有回答姬莉雅,他站在舞台邊緣處,向著下方黑壓壓的觀眾張開雙臂,用洪亮的語氣說道:「精彩尚未結束。繆斯的花朵才綻放了一半,今夜,我們還有很多好戲即將上演,而我,也將出演後續的節目,希望大家能好好配合,讓繆斯之花,徹底綻放在這片土地上!」

姬莉雅一愣。

不由詫異轉過身,看著阿蒙迪。

「還有什麼節目?」

她問阿蒙迪:「我們剛剛不是已經把節目表演完了嗎?」

「不當然不姬莉雅小姐。」

阿蒙迪笑著說道:「節目,永遠不會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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