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愛菲都內廷之外的鐵軌上,一輛滿載著乘客的魔晶列車正在快速行駛。或許由於姬莉雅答應了那些留在愛菲都的人,說列車還會往返數次,或許由於城內的人尚且來不及逃到城市邊緣。

之後的時間,並沒有人再攔在路上。

只是行進的車廂內,時不時傳出悲痛的哭聲,由於人數眾多,車頭位置更是坐了一大堆小孩,一哭起來聲音此起彼伏,令千辰一個頭兩個大,但他也不太好說什麼,因為大主教此刻正在盡力去安撫那些小孩,只不過面對車廂內瀰漫的如此沉重的悲痛,這份安慰著實收效甚微。

「哼,拿著我的車收買人心,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盤,只是,你們若是想來回跑,拿著我的車倒沒事,只是千萬記得把我放下來,我可沒心情陪你們玩這種收買人心的把戲。」

僭主阿蒙迪被一堆小孩擠在角落,嘴裡兀自哼哼個不停。

脫離了那抽象的外表後,這裡沒有人認識阿蒙迪,也沒人在意這個被綁在角落裡的老頭,所有人都沉浸在愛菲都被燒毀的恐懼不安之中。

只有千辰瞥了眼阿蒙迪,沒有吭聲。

雖然姬莉雅的安慰沒有起到什麼效果,但暴雨不終日,那群小孩嚎哭了一會兒也就累了,圍在一起哮喘一樣抽噎,好歹聲音小了些。

這時,姬莉雅才疲憊的捂著頭,唉聲嘆氣的來到千辰身邊,靠在操控台上嘆息道:「我真的已經受夠了,出來一趟差點沒丟半條命,聖光在上,我真的是太想念我的破教堂了,這次回去,我要睡個昏天黑地然後全部忘光光。」

千辰見姬莉雅勞累,便安慰道:「沒關係,大主教,我們就快離開愛菲都了。」

姬莉雅看著操控列車的千辰,揉著額頭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她低聲說的:「千辰,今天的事兒,謝謝你了。」

千辰驚訝的看著姬莉雅。

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困惑已經通過眼神給到了姬莉雅。

姬莉雅搖搖頭,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很少有人能理解我的做法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幫我,千辰。舊大陸並不是什麼提倡樂於助人的地方,今天的你,其實擔了很大的風險」

「大主教。」

千辰直愣愣的打斷了她。

「誒?」

「你做事不需要對我解釋。」千辰說道。

姬莉雅驚訝的看著千辰,隨後露出釋然的微笑,她輕輕把手放在千辰的胳膊上,拉著他的衣服,和他一起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

然而就在這時。

咚。

心臟莫名抽搐了一下。

千辰握著操控杆的手微微一縮。

自從他開始主動控制沸騰之血後,這種不自然的感覺已經沒有出現過了,然而此刻心臟卻又這樣跳動了一下,這讓千辰心底生出了濃烈的不詳。

他看了眼車窗後的愛菲都,看不太真切。

千辰按住自己的心臟,感受著心臟深處傳來的那絲詭異波動,他微微眯起眼睛,而後,他從姬莉雅身邊離開、爬上了操控台,推開列車頂部的天窗,縱身一躍從列車天窗鑽了出去。

列車運行中,凜冽的狂風吹亂千辰的黑髮,他面無表情注視著遠處的愛菲都。

在遠離愛菲都之後,黑暗的夜色重新湧上了天空,只是遠遠看去,那座湖心的山島如今就像一個巨型火炬一般,在夜色中熊熊燃燒。

而那天空的紅色流火更是如同濃得化不開的鮮血一般,籠罩在整個愛菲都的上空,只是看一眼就讓人心驚肉跳,難以想像其中在進行怎樣的異變。

這時,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腰間漸漸發熱,逐漸變得滾燙。千辰微微皺眉,從腰間取出了那枚滾燙的物體。

原來那是一枚金色的種子,千辰還記得那是寅9-6在他離開三陽灣時交給他的。只是他沒想到,這時候這東西會出現異變。

種子越來越燙,越來越燙,千辰猶豫再三,還是本能的捏破手掌。

鮮血灌溉進種子,一隻金色的三足鳥從千辰的掌心站了起來。它抖了抖翅膀,直視虛空,在千辰手掌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聲。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辰盯著那隻小鳥,面色凝重。

隨後,他聽見那隻小鳥口中傳出輕盈卻嘲弄的聲音:「喂,我說,1-000道,在你身邊吧」

千辰面色陡然一變。

「哼哼哼哼哼…慢點跑」

小鳥帶著難以抑制的渴望呻吟道:「我來找你了呦~」

千辰心臟停跳了一拍,不由分說一捏小鳥。血液回到了他體內,小鳥重新變回了種子,安靜的躺在他掌心,但那驚鴻一瞥的瞬間已足夠他打起萬分精神。

狂風吹拂中,千辰牢牢盯著遠處的愛菲都。

在那朵濃稠至極的流火紅雲中,一道熾烈的黃色光芒緩緩升起。

千辰汗毛倒立,再也顧不得其他,徑直躍下天窗。

姬莉雅見千辰突然爬上天窗,又突然下來了,不禁擔憂問道:「怎麼了千辰,發生什麼事了?」

「大主教,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千辰平靜說道。

姬莉雅愕然:「什麼?現在嗎?」

(角落裡的阿蒙迪身體一顫,低下頭,嘴角露出一絲抑制不住的微笑。)

千辰點點頭:「現在。」

姬莉雅懵了,她問道:「你現在出去做什麼呢,外面外面不是很危險嗎?」

千辰看著姬莉雅,這一眼看了很久,他想到了第一次在教堂甦醒看見大主教時的景象,想到了他們在月光下一起喊號子走正步,一起去海妖巢穴執行任務,想到了那天夜晚她背著自己從海邊返回教堂,想到她乘著飛艇帶著他來愛菲都尋找治療。

千辰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說,但最終,他只是輕聲問道:「大主教,列車你會駕駛嗎?」

「你學的時候我聽了,我也會,可是這不重要了,千辰,你究竟要去幹嘛呀?」姬莉雅說著說著自己就害怕起來,她伸手想要抓千辰胳膊,但千辰躲開了她。

他閃電般伸出手,抓住了正在偷笑的阿蒙迪,將他提在手上。

阿蒙迪人傻了,他剛剛聽見這個瘟神要走的時候內心是狂喜的,在他看來姬莉雅的威脅要遠遠小於這個面無表情不苟言笑的虞帝國少年,如果這個少年離開,那麼他脫困的機率將會大大提高。

然而這個少年卻當即把他抓在手心,這讓他不由自主的惶恐起來,他大聲驚呼道:「臭小子!你突然抓著我幹什麼,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做啊!」

「你之前說,你有很多經驗。想做我助手。」

千辰淡淡道:「現在機會來了。」

「你在說些什麼玩意???」

阿蒙迪震驚,他才沒有把那種權宜之計說出來的話當真:「我沒你想的那麼神啊,放開我,你放開我!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別帶上我!」

千辰不言,他直接將阿蒙迪給提了起來,向車廂末尾走去。

「喂!」阿蒙迪厲聲高呼,「你拿了我的繆斯神戒還不滿足嗎?你還要怎樣,做人不能太貪心,小心遭報應!!」

他聲嘶力竭的聲音並沒有讓千辰動搖,只是吸引了車廂內其他人的目光。

覺察到那些人的目光,阿蒙迪絕望呼喊道:「別看了!別看了,我是僭主,我是阿蒙迪!快點幫幫忙!!」

無人應答,眾人只是不解的看著他。

他們印象中的阿蒙迪是個線條構成的英俊中年男人,這個垂垂老頭說自己是僭主,壓根沒有人相信。

一通呼喚無果,阿蒙迪驚恐的看著姬莉雅,大聲說道:「喂,姬莉雅!這小子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啊!?你可別讓他把我扔下車了啊!」

「我不知道啊」

姬莉雅六神無主的跟在千辰身邊問道:「千辰,你究竟要做什麼?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呀」

千辰不言,冷著臉,拖著阿蒙迪從車頭離開了,他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向車尾走去。

姬莉雅心裡愈發堵的慌,她跟在千辰身後,用力分開列車上的人,艱難不安的跟著千辰來到了列車的最後一節。

卡擦。

千辰推開列車尾部通向外面的鐵門。

呼嘯的狂風從他身體兩旁吹過,他站在距離鐵軌不到三尺來高的地方,直視鐵軌遠處的那抹火光。

阿蒙迪在他手中奮力一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在狂風中大喊大叫:「別,別,小兄弟,我錯了,你讓我呆在車上行不行?我這把老骨頭有什麼用,沒用了啊!姬莉雅,姬莉雅,你倒是幫我說兩句話啊!」

姬莉雅從人堆里擠了出來,擔憂萬分的看著站在列車末尾的千辰,焦急問道:「千辰!你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嗎?」

千辰看著姬莉雅,神色柔和了一些,他說道:「大主教,有人已經瘋掉了。」

「誰?愛菲都人嗎?」

姬莉雅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當千辰在說那些愛菲都人。

她搖搖頭,言辭懇切說道:「沒有意義的,千辰。走吧,一起回去教堂吧,如果他們要瘋狂,就讓他們瘋狂下去,如果他們要快樂,就讓他們快樂下去吧。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和我們並無干係呀。」

千辰不言。

然而在列車的正後方,一股沖天的火光出現了。

那滾滾火焰以極快的速度逼近列車,那火光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厲聲狂嘯,他似在大笑,又似乎在悽厲哀嚎。

姬莉雅神色一變。

此刻,無論是多愚鈍的人,也知道千辰為何要離開列車。

「千辰,那是」

「那是我兄弟。」千辰輕聲道。

(道!!)

(道!!)

(道————!!)

短短几秒鐘,火海已經越來越近,火海中的咆哮如此瘋狂,以至於列車裡聽到它聲音的人都捂住耳朵慘叫起來。

阿蒙迪更是慘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混蛋!臭小子,你們虞帝國內亂,為什麼要帶上我!?」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姬莉雅失魂落魄的喃喃道:「阿蒙迪活得久,經驗豐富,或許能給你指點」

阿蒙迪幾乎要吐血。

「可是千辰,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姬莉雅面色慘澹的問道,「那東西那東西看起來好可怕」

「大主教,時間不多了,回去吧。」

千辰說道:「這次不要再來找我了,如果我沒事的話,會主動去找你的。」

少年說這話時,面色是如此平靜且堅決,完全看不到一絲轉圜的餘地,姬莉雅握住身旁的欄杆,身體晃了晃,她顫聲問道:「你有把握麼?」

千辰不答。

他單腳離開列車。

姬莉雅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千辰轉過頭,看見了令他一生難以忘懷的景象。

姬莉雅一手抓著護欄,一手抓著他的胳膊,烈風之中,她那青紫色的眼眸中有光流淌而過。

「千辰」

狂風呼嘯,列車尖叫。

儘管極力保持冷靜,姬莉雅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那我在教堂等你,你一定要回來啊,上次我買的椰米樹,還沒有來得及種」

千辰點點頭,隨後,他輕輕縱身一躍,跳離了車廂,在阿蒙迪的慘叫聲中直直躍起二十多米。

呼嘯的列車轉瞬即去。

千辰在空中翻身落地,直視前方的撲面而來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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