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摧毀他的,是洛陽城的紙醉金迷啊!

得勝橋下。

關麟所選的茶鋪是一個高處,因為高,所以視野最開闊。

卻又因為距離得勝橋「說書台」極近,足以聽清楚上面的任何聲音。

此刻…

這個周圍以「彩幔」圍繞的說書台,千呼萬喚之下,終於有一個說書人踏步走上。

場下已經三五成群,聚集了幾百百姓,有風雅人士,也有尋常農夫,更有採買駐足停留的百姓,還有幾名忙裡偷閒來此聽書的巡城官兵。

這來來往往的人,儘可能的占據到最有利的地形,對台上的故事翹首以盼。

風雅一些的,還會在案几上備上一壺好茶,靜候這說書的開場。

附近,三五成群的百姓圍坐在一起,紛紛議論。

「想不到今日說書的是號稱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哪!他的《英雄記》可是頗為有名!」

「話說回來,自從他在江夏投降後,回到江陵就總是來得勝橋說書了,只是他說的,往往與咱們知道的有些不同…」

「是啊,上次,他講到了溫酒斬華雄,還說華雄不是關公殺的,是孫堅殺的,我本覺得胡說八道,可仔細聽下來,別說,竟還是有理有據…那陽人城下一戰,至今覺得回味無窮。」

「都說『曹王、曹王』,這曹是曹操的四公子曹植,王便是這王粲哪…想想還挺期待的,聽吧,看看這次王粲又能說出什麼故事?」

一句句的話傳出…

有的是說這王粲的,更多的卻是提到他此前講述的「溫酒斬華雄」的真相。

而聽到這些議論時。

關麟只是淡淡的一笑,有些不知是嘲弄,還是什麼別的原因,連續的搖著頭。

反倒是靈雎,一改往昔紅色的裝束,今日的她穿著青綠色的衣裙,款款烹茶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鸚鵡」女主人的霸道?

更像是一個端莊可人、親切和善的農家小妹。

此刻的她正捧著茶來…

四盞茶,分別給桌子上的關麟、貂蟬、諸葛恪、士武各送上一盞。

當那香氣溢出的茶水,經由靈雎的手端到關麟的面前時…

關麟並沒有任何遲疑的伸手接住。

倒是一旁的貂蟬,她注意到了靈雎,不由得心頭感慨:

——『若我家女兒還活著,也該是這般年紀,也該出落得這般美麗了吧?』

想到這兒,貂蟬不由得搖了搖頭。

想什麼呢?

女兒都失散十五年了,她想方設法去查,可哪裡有半點消息?

微微搖頭之下,貂蟬收回瞭望向靈雎的那讓她更添神傷的目光…

轉而望向了關麟。

她注意到了關麟方才的表情,不知是處於好奇,還是想把心情轉移一下,連忙問了句。

「公子為何搖頭?可是這王粲講的故事不對麼?」

諸葛恪也順著問道:「多半公子的意思是,這王粲胡言亂語,溫酒斬華雄的明明是關公,又豈是孫堅呢?」

殺華雄的事兒,在坊間其實有許多故事。

關羽溫酒斬華雄是一個;

還有一個是被孫堅斬殺的。

這兩個占據了主流。

故而,有人議論到這個話題,貂蟬的好奇,諸葛恪的回答,就顯得符合常理。

倒是關麟的搖頭多少有點兒意味深長…

「你們要聽真相麼?」關麟的語氣變得鄭重了一分。

士武完全不感興趣,只是警惕的注意著周圍。

「真相?」諸葛恪與貂蟬則是異口同聲。

「其實,這是個陰謀,其中關乎到呂布,你還要聽麼?」這次,關麟的一雙眼眸唯獨望向貂蟬。

卻見貂蟬不由得抿唇,淺淺的,卻很堅決的點了點頭。

「那我可說了…」關麟沉吟一下,直接講出了「華雄之死」的真相。

倒是靈雎,驟然聽到「呂布」的名字,她也不由得一怔。

原本送上茶,本該退開的她,也呆呆的站在了這裡。

洗耳恭聽。

關麟開口了…

事實上,華雄的死跟關羽一點關係都扯不上,說華雄是關羽殺的,還不如說是「溫酒」殺的!

華雄是孫堅古錠刀一刀劈死的,但…其中的陰謀,卻是呂布布下的。

這還要從十八路諸侯討董時,「陽人城」一戰說起。

董卓聽說孫堅進占陽人城,立即派胡軫為大都護、呂布為騎督,帶五千人馬,前往迎擊,而這位華雄,只是胡軫的先鋒都尉而已。

這裡需要注意的是胡軫是主帥,呂布是副將!

這一戰原本很簡單,胡軫的部隊行到廣城,離陽人城還有幾十里,天已經很晚了。

士馬勞累,應當駐軍休息。

按照原先的作戰計劃,也應該安營紮寨,秣馬厲兵,養精蓄銳,然後天明時分攻城。

但是呂布蠱惑其它副將,一齊向胡軫提議,說是斥候探明,孫堅軍已經逃跑了,再不快點兒追,就沒機會了。

胡軫也不是個聰明的主兒,他信了呂布的話,於是就去追擊。

哪曾想,趕至「陽人城」下,城中守備十分嚴密,偷襲不可能成功。

軍隊饑渴困頓,士氣低落。加上是在夜間,沒有塹壕工事防禦。

將士們剛剛解甲休息,呂布又令人傳布謠言,說孫堅率城中將士乘夜來襲。

黑夜中,這些軍士們不明真假,擾亂奔逃,棄盔甲,失鞍馬,十分狼狽。

而這麼一個折返跑。

相當於一整夜,胡軫軍都疲於奔命…

這才有了第二日,還沒等胡軫攻城,孫堅就發現敵軍疲敝,當即率軍殺了出去,胡軫全軍潰敗,部下督華雄也被孫堅的古錠刀,一刀斬殺。

而這麼一場大敗的後果,便是胡軫下位,呂布成功上位!

「你們不妨想想,這麼去算的話,殺華雄的究竟是孫堅呢?還是呂布呢?」

關麟娓娓將整個故事講述…

諸葛恪驚詫連連。

他感覺以前知道的「情報」全都是扯蛋!

貂蟬、靈雎更是有些驚到了…

誰又能想到,華雄之死的真相,竟是呂布的陰謀。

除此之外…

貂蟬不由得心頭喃喃。

——『這才符合夫君的心智…』

靈雎則是暗道:

——『父親如此有計謀麼?』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

「其實什麼關公溫酒斬華雄,這不過是諸葛軍師編纂出的一個我爹的英勇事跡,鼓舞人心用的,這點兒我可以證明,我爹雖經常『臉都不要』,但他還真沒承認過華雄是他殺的!」

關麟的話說的一板一眼。

整個「陽人城」一戰,娓娓講述,仿佛身臨其境。

諸葛恪則是驚問:「那依公子所言,呂布可算是有勇有謀了…斷然不是說書中的那匹夫形象!」

關麟眼眸望向貂蟬,仿佛再用其中的眼芒問她。

——『呂布是不是有勇有謀?是不是純粹的匹夫?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心中這麼想,嘴上卻說,「呂布當然是有勇有謀了,世人只知他無雙武技,又有誰知道,他的謀略呢?」

「昔日,他敗退長安後,曾短暫的投靠過袁紹,並且幫袁紹擊敗了黑山軍,袁紹忌憚於他,暗中派人刺殺他,可他卻使人鼓箏於帳中,偽裝於自己,自己本人則潛自遁出?如此金蟬脫殼之計,豈是沒有謀略的莽夫能做出來的?」

「還有之後呂布投靠張楊,李傕、郭汜要張楊交出呂布,呂布卻能勸張楊,『我們都是并州的,如果你殺了我,其實也削弱了你的實力。不如留下我,反而會讓李傕、郭汜忌憚,從而更獲得其籠絡恩寵。』」

「果不其然,張揚被說服了,於是陽奉陰違,李傕、郭汜知道後,只得改變策略,對呂布大加安撫,讓他做潁川太守!你們聽聽,這樣的人?這樣的溫侯?可在說書人口中卻只是個莽夫…傳出去,豈不是笑掉大牙?」

關麟的話…

關麟提及的這些有關「呂布」的話。

讓靈雎那顆宛若被冰封澆灌的心,像是剎那間溫暖了起來。

整個心靈深處都是暖暖的。

要知道,這還是…還是除了臧霸叔叔外,第一個「外人」如此評價父親,非但沒有怒斥父親半句,更是在無比真切的講述他的事跡。

還在證明他不是個不長腦子的莽夫,而是有勇有謀…

這…這讓靈雎整個人不由得…下意識的渾身一暖!

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溫馨。

一時間,她竟對眼前的這位「關四公子」添得了許多好感。

只是…

有這種感覺的,又何止是靈雎一個?

貂蟬的身子也是一暖,這個世上太少人為她夫君說話了…

也太少人能看懂她的夫君了。

——『若是雲旗早生十五年,怕會成為夫君的知己吧?』

貂蟬不由得心頭喃喃…

倒是諸葛恪,他還是有些質疑:「可殺華雄的話?呂布何須如此呢?他殺丁原,帶著并州兵投誠後,不是被董卓收為義子麼?既是義子,那還不該風光無限?何必用這陰謀詭計去奪兵權?」

提到「義子」兩個字,貂蟬與靈雎心頭不由得一緊,仿佛抓到了她們倆心頭的痛處。

這是呂布最大的黑點。

正因為呂布是丁原的義子;

是董卓的義子…

故而,呂布弒殺丁原,弒殺董卓才背負上了「三姓家奴」的罵名。

關麟卻道:「義子就一定受到重用麼?若我告訴你們,呂布在董卓的心目中,都排不到前五?你們會不會很驚訝?」

啊…諸葛恪何止是驚訝,他是目瞪口呆。

貂蟬與靈雎也不由得把眼眸望向關麟…

像是十分期待他的話語。

此時,得勝橋上…

王粲的說書已經開始。

——「此時塵土飛揚,飛龍旗、飛虎旗、飛豹旗,正中一桿大督旗,迎風招展。」

——「大督旗上繡著一溜大紅字,離多遠一看,格外顯眼,上面繡著『虎賁中郎將』,正中間一個斗大的『呂』字!」

——「再看旗角之下,還有四桿小門旗,每杆小門旗上各一句話,頭一桿上寫著『英雄生來有虎威』,第二桿上寫著『蓋世無雙第一回』,第三桿上寫著『方天畫戟無敵手』,第四桿上寫著『赤兔寶馬第一回』!」

今日,儼然,王粲講述的是「三英戰呂布」…

可這故事,耳熟的早都能背下來了。

故而,此刻…這得勝橋下,說書台上圍了不少人,關麟的身前也圍了不少人。

似乎,關麟說的故事,更讓人好奇,更讓人不可思議。

「你們只知道,呂布認董卓為義父後,他被封為『虎賁中郎將』,卻不知…董卓手下一共有六個中郎將,但西涼軍卻只有五個統兵的統帥,所以,就有一個倒霉的中郎將,沒有成為統帥?」

關麟感慨道:「那麼這個倒霉蛋是誰呢?正是呂布,估計當年呂布都感到意外,他明明是義子,明明帶著并州兵投靠董卓,為何這統帥輪不到他?事實上,不是輪不到,而是論資歷,論本事,論與董卓的關係,他跟前面排著的這五位可差得遠了。」

「那究竟是哪五個?」諸葛恪連忙問,因為這涉及到昔日江東孫堅參與的十八路諸侯討董。

諸葛恪無比好奇。

貂蟬與靈雎幾乎整個都是提起的…

她倆比諸葛恪更好好奇十倍,一百倍。

關麟繼續講述:「第一個是董卓的女婿牛輔,董卓給這個女婿手下配備了西涼最精銳的兵馬,李傕、郭汜、張濟、賈詡!沒錯,後來這些響噹噹的人物,都本是牛輔的部將,可見,董卓對女婿可比義子親多了;」

「第二個則是徐榮,這個曾差點將曹操在滎陽殺掉的將軍,又與李傕、郭汜合併,擊潰了孫堅,可謂是功勳赫赫,而他攻下潁川後,直接把潁川太守給燉了,理由你們猜是什麼?」

「就因為董卓的弟弟叫董旻,那時候的潁川太守叫李旻,就因為這個『旻』字,什麼檔次竟然敢跟董太師的弟弟起相同的名字?直接殺了…徐榮就是如此能舔?換作呂布能做到麼?能這麼舔麼?單單一個『舔』字,就註定徐榮與董卓的關係勝過呂布無數倍。」

「第三個西涼統領是段煨,其祖父是西域都護段會宗,族兄弟是昔日的太尉段熲,位列三公,還有段煨的後代…」

說到這兒,關麟的話突然停住,因為段煨的後代是段正淳、段和譽、段智興(南帝)。

雲南大理段氏祖上的根在這兒呢!

當然了,這些是無法提及的。

關麟連忙改口,「這段煨在西涼負責的是開墾農田,是興修水利,這是董卓的糧倉,呂布拿什麼比?第四個統帥董越,這個…就說一條吧,他姓董!就這麼一條,他就比呂布位份兒高著呢,所以,就剩下最後一個統帥胡珍,也就是被呂布用計拉下位的那個?」

「便是為此…坊間總說,董卓將呂布當做義子,情同親父子,這話…我聽到後,就笑笑不說話…『親父子』個毛毛蟲啊!若不是看在呂布手中并州兵的份兒上,呂布在董卓心目中,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就算是最後呂布殺了董卓,這遠遠說不上是恩將仇報!這份『恩』並不怎麼樣!」

隨著關麟的一番話。

圍攏到這邊聽他講述的人越來越多。

反倒是得勝橋下有些「門可羅雀」的味道…

貂蟬不由得抿著唇。

——『雲旗公子是為夫君平反麼?』

靈雎也不可思議的望著關麟。

——『能這麼為父親說話的…這關四公子還是…還是第一個呢!』

當即靈雎牙齒咬住嘴唇,她下意識的生出,將關麟身前的那杯毒酒撤下的衝動。

可…可最終,那強大的「報仇」的心思,戰勝了她的感動。

她深深的凝望著關麟。

——『你…你若不是那關羽的兒子那…那該多好?』

就在靈雎與貂蟬沉思之際。

一道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是哪個不學無術的,竟在幫『三姓家奴』呂布平反?簡直可笑,可笑!」

人群中讓開了一條道,原來是關麟這邊的熱鬧,將得勝橋上說書的王粲吸引了過來。

王粲是第一次見到關麟,並不知對方的身份。

而作為建安七子之一,與「曹植」並稱文壇泰斗的存在。

哪怕是作為降將,他那話語中的趾高氣昂,仿佛是與生俱來。

「平反?」關麟迎上王粲的目光,笑吟吟的道:「我沒有為任何人平反,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

王粲言辭激烈,「一己私利,賣主求榮,呂布呂奉先是三姓家奴,這便是天下公認的事實…豈容你一張伶牙俐齒為其辯駁?」

「三姓家奴?」關麟吟出這四個字。

「哈哈哈…」王粲大笑,「他本身姓呂,出身并州九原,呂乃第一姓,投身丁原,認丁原為義父,此為第二姓,為一己之利弒殺丁原,投奔董卓,此為第三姓!最後又弒殺董卓,恩將仇報,兩面三刀,如此行徑?這三姓家奴舍他其誰?這等朝秦暮楚的小人,自然為世人所唾棄,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為過!」

王粲不愧是建安七子,是編纂出《英雄記》的人物,對呂布的生平如數家珍。

當然,這事兒…若是放在尋言,關麟其實沒必要因為這個與他舌戰、爭執。

可…

關麟不由得轉頭望向貂蟬。

果然,誠如關麟所想…

此刻的貂蟬面色煞白,渾身都在不足的顫抖,儼然…王粲一句句的「三姓家奴」,使得她怒不可遏,卻又無能為力。

就像是用刀在一刀一刀的刮她的心。

其實,在關麟沒有注意到的另一邊。

聽到王粲的話,靈雎袖中的刃片已經夾在了兩指之間,若非有所顧慮,她一定即刻就取了這王粲的性命,一刃封喉!

「呼——」

關麟成為了最冷靜的那個,他看到貂蟬的情形,心裡不是滋味兒…

畢竟,誰昔日的愛人被如此斥罵,心情都不會好受。

關麟心頭微微悸動,既然貂蟬都成為他的貼身女醫了,是絕對的自己人。

那…關麟覺得,他還是有必要,不讓貂蟬受到這份心靈上的創傷。

雖然…

今日來此茶鋪,目的本不為此。

——『罷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權且當是為了貂蟬吧!』

當即,關麟豁然起身。

「哈哈哈哈…」

伴隨著一聲爽然的大笑,關麟指著王粲道:「我本以為建安七子何等厲害?今日一看不過爾爾,料來詩不出山水,賦不過風土,人云亦云,取媚世俗,若今日天下有月旦評,怕王先生,只能評為『不入流』這一等了!」

「你…」

不等王粲開口,關麟繼續道:「你方才說了一大堆呂布呂奉先,可你見過呂布呂奉先麼?你又見過九原郡的呂奉先麼?見過并州的呂奉先麼?見過入洛陽前的呂奉先麼!沒有!你不過是人云亦云,一隻學舌的烏鴉罷了!!」

「一個三姓家奴?九原如何?并州如何?洛陽前又如何?」王粲反問:「閣下尚未弱冠,那呂布白門樓殞命之際,怕是你還尚未出生吧?怎麼?你就見過…那九原郡的呂奉先?并州的呂奉先?洛陽前的呂奉先?」

「雖未見過,但是略知一些。」關麟挺直了胸脯。

此刻…

圍攏在這茶鋪前的已經足足有上百、上千人。

一些人認出了關麟的身份,正在感慨…

——建安七子之首對上關家四公子,這次的舌戰有意思了…

——這不比三英戰呂布精彩?

無數人紛紛豎起耳朵,翹首以盼,望著王粲,也望著關麟,期待著這場舌戰場上的巔峰對決。

此刻,儼然是關麟的回合。

他侃侃道:「或許,在你的眼裡,在世人的眼裡,甚至在諸侯的眼裡,呂布是三姓家奴,呂布該死…可你們想過?在邊陲百姓的眼裡,在雁門關上將士們的眼裡,在胡人的眼裡?呂布又是什麼模樣麼?」

「呂布是讓胡人能感到畏懼的殺神,是雁門關上的保護神,也是無數并州狼騎抵禦胡虜時,心中的希望啊!此間,怕是沒有邊陲人士吧?所以你們不會體會到,那種胡人連年寇邊,邊陲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相!」

「這些邊陲的百姓,他們許多從小都失去了父母,悲涼的、絕望的、悽苦的活著,為了活下去而活著…世人總說十室九空,可誰真的見過十室九空的景象?可,當你們到了雁門,去看看那邊塞的城郡,每一處的村落中,都能讓你們體會到,何為十室十空!」

「也正是因為這十室十空,才造就了聞名天下,讓胡人膽寒的并州狼騎!這些狼騎中,有許多是很小的孩子,他們不得不學會騎馬,學會使用長矛,學會在一次次慘烈的胡人劫掠中活下去!無比悽慘的活下去!」

講到這兒,關麟頓了一下,他感慨道:「邊疆苦楚,民不聊生,軍餉不及,異族連年寇邊,破壞家園,可是,朝廷呢?洛陽城呢?比之邊塞的修羅場,那裡簡直是安樂鄉!那裡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腐敗?氏族、外戚侵占著最富饒的土地,享受著可以享受到的一切資源…可他們在意過那些,為他們抵禦胡虜,防止胡虜進犯中原的邊陲勇士麼?」

「試想一下,假如我們也如呂布一般的成長環境,我們在血色平原中,在與胡人的廝殺中,在不知何時就會死的日子裡,從那一處處血泊中爬出,長大…如此這般,然後有一日,我們很幸運的,從并州邊陲突然趕至洛陽…」

「然後,我們發現在邊疆拚死奮戰,不惜流血流淚,苦苦守護的大後方,竟是如此的富庶與腐敗!這裡隨便一個富人的一頓飯,隨便一個富人納的一房妾室,都足夠邊疆將士過上好幾個月果腹的生活!都足夠邊陲守軍更換一身破舊的裝備!都足夠他們再能昂起頭來浴血奮戰一次!如果看到這般景象,生長在邊塞的我們會怎麼做?」

講到這兒,關麟又頓了一下…

因為貂蟬的存在。

他是在為呂布「洗」,卻又不是純粹的為呂布洗。

事實上,呂布也沒啥可洗的!

他就是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可關鍵問題是,他有選擇的權利麼?

他生長的環境…他經歷的苦難,讓他必須變成這麼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否則,他根本無法走出那片邊陲的血色平原。

呼——

很明顯,包括王粲,包括諸葛恪,包括靈雎、貂蟬…甚至包括士武,在場的所有人,心頭都有些悸動。

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同身受的站在了呂布的角度上去思索,如果他們也生活在這樣一個慘烈的環境中。

他門做的一定不會比呂布好!

——浴血奮戰這麼多年,突然有一日來到洛陽!

——看到了那腐敗的、紙醉金迷的洛陽城!

——誰能忍住,不會迷失,不會不擇手段的去逐利呢!

從這個角度看…

他們沒有資格去指責呂布,對呂布任何的指責,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關麟的話還在繼續,且提高了聲調。

——「曾經九原郡的他,并州的他,入洛陽城的他,是雁門關的戰神,是胡人眼中的殺神,是并州狼騎的信仰,也是北疆百姓的守護神。」

——「可後來的他,入洛陽之後的他,不過是被紙醉金迷所迷失了心智的一個可憐的人!哪怕他殺了丁原、他殺了董卓,身敗名裂?被你們戲稱為『三姓家奴』,那又如何?因為擊敗他的、粉碎他的不是丁原、不是董卓、不是曹操,而是中原,而是司隸地區,而是洛陽城的繁華與紙醉金迷啊,而這些…足以摧毀了他守衛邊疆的信仰!」

說到這兒,關麟又頓了一下。

他刻意的給周圍所有人喘出一口氣的機會。

十息…

二十息,整整二十息後,關麟的話方才繼續。

只不過,說這番話時,關麟的眼眸不是望向王粲,而是望向貂蟬的。

像是他一早就沒有打算與王粲爭出個高低。

他說這些都是為了…為了讓貂蟬更好受一些啊!

——「我一直在想,如果呂布當年沒能跟隨丁原赴洛陽城,那或許…心智純粹的他,會一如既往的守著雁門,守著并州,抵禦著胡虜,做著那邊陲百姓心目中的守護神!」

——「或許,這樣的話,他能成為如同衛青、霍去病那樣的存在,成為胡人心目中永恆的夢魘與過不去的一關!也成為我們稱頌的人物吧?」

講到這兒,關麟搖了搖頭。

「但是…歷史是沒有如果的,但我同樣覺得,歷史不應該只有成王敗寇,呂布利馭的一面,他廝殺義父的一面該被我們記住,可同樣,他抵禦胡虜,保衛邊陲子民,作為那雁門關的戰神,胡人眼中夢魘的一面,也同樣該被我們記住!是他,替我們擋住了胡虜的兵戈,讓我們安然的生活啊!」

關麟的最後一句話脫口。

——滿座寂然…

特別是靈雎,她…她已經無法自己。

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去碰到關麟桌案上的茶盞,將這杯「特殊」的茶盞碰翻在地。

而周圍的所有人,尤自因為關麟的話震撼、驚愕…

靈雎強忍下心頭的悸動,她迅速的蹲下身子去撿這碎裂的茶盞。

卻不曾想,關麟也彎下腰,幫她撿起這些。

「公…公子…」

靈雎像是由衷的吟出,這一聲中飽含著無限的「感激」,又好像是飽含著特殊的「感動」。

卻就在這時,關麟的話輕輕傳出。

用只有他與靈雎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怎麼這般不小心?」

——「這茶撞翻了,還怎麼下毒啊?」

一邊為呂布平反!

可另一邊,關麟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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