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一念佛魔間,求人不如求己

嗤嗤嗤!

紀淵眸光泛冷,一刀斬滅那頭氣鬼。

塗抹鋒刃的殷紅血色,宛如勐火烈油潑灑出去。

大股凝聚的陰煞氣,頃刻就被衝散乾淨。

好似滾水沃雪,效果顯著!

凶怖的鬼臉砰得炸裂,發出幾聲不甘心的尖嘯之後,徹底消散一空。

與此同時,皇天道圖之內,一青一白兩道命數忽閃幾下。

彷佛懸於天幕的星辰明暗爍然,生出細微變化。

紀淵凝神一看,正是【陰德】和【善功】。

【積善功七十刻】

【積陰德七十刻】

連著數行字跡勾勒而出。

紀淵眉毛一挑,似是有些意外。

他大發慈悲,親手超度這一頭凶煞氣鬼。

竟然得到善功、陰德累計兩百之多。

算是收穫不小。

「五鬼搬運……如此說來,那位二先生手下還有四頭惡鬼。」

紀淵心頭微動,倘若將其悉數除去,他興許就可以從三重位階裡面,再請一尊吉神入命。

「很好,此人又多了一條必死的緣由!哪怕為了行善積德,也要斬殺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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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森寒的殺機,嚇得安善仁用力抖了一抖。

他「吃」了不少油炸鬼,原本縈繞魂體的碧綠磷火,再次漲大一圈。

盡顯風霜老態的苦瓜臉,漸漸由虛化實,有了幾分活人的模樣。

如今見到紀淵殺氣騰騰,小老頭兒心裡有些發憷,勸說道:

「九爺,那啥先生一聽便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奸人!

你若單槍匹馬殺過去,萬一誤入陷阱……豈不是糟了!

人心險惡,謹慎為上,咱們不得不防啊!」

它整夜廝混陰市,見過的遊魂無數。

有意無意聽到不少消息,曉得那些練氣士的厲害手段。

什麼把活人變成拉磨的驢子,打聽生辰八字,好釘殺三魂,詛咒七魄,甚至壞掉家宅風水,致使子孫代代早夭……

多是陰毒狠辣,悚然無比!

「我心裡有數。」

紀淵眼帘低垂,從氣鬼的描述來看,那個二先生極有可能是個五品練氣士,已將道術練至大成。

否則,如何能一人駕馭五頭凶煞惡鬼,運使搬運之法!

「倘若場外搖人,引殺生僧、秦千戶作為臂助,為我掠陣,除掉那個練氣士倒也容易。

但對方狡詐,故意把法壇設在大通坊的兵馬司巡營,讓人投鼠忌器,卻是有些難辦。」

紀淵靠進那張黃花梨木大椅,望向那口噼啪作響的沸騰油鍋,火光倒映眸中,閃爍不定。

他此前上門擒拿羅龍,那是藉助夜遊神的諦聽微聲,搜到確鑿的證據。

這才避免北鎮撫司被扣上囂張跋扈,貿然抓捕朝廷命官的大帽子。

也讓兵部無話可說,挑不出錯。

所以,這一樁桉子辦成之後。

紀淵不僅沒錯,而且有功。

「強闖兵馬司、殺涼國公府的大客卿,即便事成,也不好搪塞過去。

更遑論,事敗的風險亦是不小。」

紀淵手指輕輕敲打座椅,聖人腳下的天京城,無論是辦什麼事。

要麼不留手尾,乾乾淨淨;

要麼遵照規矩,名正言順。

這個淺顯的道理,他當然清楚。

若非如此,自己一個沒靠山、沒出身的遼東軍戶。

殺了涼國公的義子,焉能活到現在?

沒了明面上的這層法度,無需楊洪親自動手。

他的那些門生故吏,亦或者存有攀附之心的鑽營之徒。

一人踐踏一腳,都足以把紀淵踩死。

「我已殺了氣鬼,如今還剩下酒鬼、色鬼、財鬼、利鬼四隻。」

紀淵心思飛快地閃動,默然道:

「氣鬼遲遲不曾回去復命,那個二先生很快就會察覺。

到時候重新再設法壇,暗算於我,更加麻煩。

只聽過千日做賊,哪裡有千日防賊……」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陷入一張人情世故的規矩大網。

儘管身在其中遊刃有餘,不至於左右碰壁,

可卻處處受著掣肘,沒有原來那般輕鬆自在。

「皇天道圖是依仗,氣血武道是前路,那什麼是己心所欲?」

紀淵眼眸微眯,莫非他穿上這身官袍補子,便就失了那份握刀殺人的兇惡膽氣?

這聲叩問甫一響起,天地剎那寬敞。

好似蒙塵的內心,頓時被擦得鋥明瓦亮。

心脈盤踞的不動山王經文,彷佛龍蛇扭曲,變幻出諸般姿態,如金身羅漢齊齊誦唱。

萬千毫光照徹之下,他在恍忽之間若有所悟。

眉宇間生出幾分禪意,十分平和道:

「我尚且還是緹騎的時候,便敢襲殺上官,梟首百戶,今夜如何料理不得一個五品練氣士!」

「九爺這是入魔了?還是成佛了?」

安善仁幾乎縮成一團,魂體顫動。

它眼中的那襲白蟒飛魚服,既像是參禪打坐的入定老僧,卻又有種金剛怒目的殺伐銳烈。

一半是佛,一半像魔?

那雙冷厲的眸子內,蘊含著大恐怖!

「老安,你是待在家裡,還是跟我一起……出門?」

紀淵霍然起身,清亮如水的繡春刀收入鞘中。

他已經想明白了,今夜不殺二先生,讓對方反應過來,只會更加棘手。

一名練氣士暗中盯著自己,耐心等候下咒施法的好時機。

豈非睡覺都不安穩?

欽天監超然於朝堂之外。

指望社稷樓的練氣士幫忙除掉涼國公府的大客卿。

並不現實。

說到頭。

還是求人不如求己。

如若萬事都去搬靠山。

真真空負這身八尺軀的武功修為。

「九爺……小老兒雖然幫不上忙,但搖旗助威總能做到。」

安善仁忙點頭道。

反正它做人的時候沒怎麼打過架,如今做鬼也是實力低微。

九爺並非歹毒心腸,不會用自己去打頭陣。

要是情況不妙,它還能逃出報信,懇求坐鎮府中的老和尚。

……

……

大通坊的兵馬司巡營,此時夜深人靜,只有幾盞燈火飄搖不定。

其中光影浮動,隱約能夠聽見划拳喝酒的吆喝之聲,好不熱鬧。

「五魁首啊……」

「八匹馬啊……」

「哥倆好啊……」

呼!

一人掀開厚實的布帘子,寒風卷進屋內,吹得爐火一暗。

幾個正在划拳的老兵油子縮起脖子,連連說道:

「五爺快掩上!凍死個人!」

進門的是個年長軍士,威嚴冷肅。

其身披棉甲,挎著長刀,開口喝罵道:

「上頭叫咱們值夜、巡防,你們倒好,成堆窩在屋裡吃起熱酒,要不要再弄兩個娼館的窯姐兒啊!」

精瘦似猴兒的老兵蹲在火爐邊上,嘿嘿怪笑道:

「五爺要是願意出這錢,讓我好好爽快一下,以後莫說叫你親大哥,叫親爹都成!」

年長軍士呸了一口,伸手奪過火爐上烤得正暖的酒壺。

大口灌了兩下,方才露出暢快之色,沒好氣道:

「你那玩意兒本就沒個幾兩肉,如今這天氣嚴寒,東西越發往裡縮了,哪怕真叫窯姐兒過來,也是繡花針攪粗水缸,何必浪費這錢。」

眾人一齊鬨笑,跟著調侃起來。

大家都是老兵油子,說話沒個顧忌,向來粗俗不堪。

拿下三路說笑,更是常有。

瘦猴兒哼哼唧唧,一雙賊眼往外頭張望道:

「五爺,你看這天寒地凍,咱們守在巡營,輪流換值。

也算是為貴人保駕護航,怎麼都沒個賞錢?

涼國公府的大客卿,竟這般小氣?」

年長軍士臉色一變,「啪」的一記耳光抽了過去,打得瘦猴兒險些栽倒在地。

本來猜酒划拳的火熱氣氛,登時凝固下來,彷如屋外的寒風卷過。

「你嘴巴好沒遮攔,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議論!

自己活膩味了,別帶上老子和其餘兄弟!」

喚作「五爺」的年長軍士怒目相視,凝神屏息片刻,這才壓低聲音道:

「別看離得不近,練氣士的手段,你我怎麼能曉得,小心為上!

萬一惹惱了那位貴人,給你下個咒,暴斃家中,午作都驗不出來!」

瘦猴兒自知理虧,捂著麵皮悶不吭聲。

他聽說過幾個詭異傳聞,這些修道術的練氣士,把人變成畜生都是等閒。

「連著做法兩天,也不知道暗害誰人!但願老天爺開眼,降一道雷噼死……」

喀察!

屋外天地為之一白。

熾白電光如長鞭抽打。

緊接著。

便是幾道連綿的雷聲。

隆隆地碾過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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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稍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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