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建安二十五年四月份,曹丕就已經謀劃篡位的事情。

沉晨安排在北方的間諜就已經察覺到了一些端倪,只是消息還未能確定,因此不敢把未奏實的消息上報,想等有確鑿證據之後再把信息傳遞迴去。

這麼做是出於謹慎,因為沉晨三令五申,儘量要把得到的消息確定是事實之後,才能上報,否則很容易得到假信息。

如果這次沉晨的間諜立即就安排人傳遞迴去,萬一是假消息,曹丕沒有篡位,那麼就很可能耽誤劉備集團伐吳的戰事,因此間諜們還是十分認真,想要得到確切的消息。

到七月份的時候,劉廙第二次勸進,規模遠比不上八月份的第三次,而且也只是小範圍流傳出去,只有少部分朝臣知道,按理來說應該沒有泄露出去才對。

但朱鑠府邸的內應徐音得到了一個令他震驚無比的消息,朱鑠在府邸內與人交談的時候,將曹丕已經從劉協那裡搶奪傳國玉璽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下哪怕封鎖消息都沒用了,徐音連忙聯絡周隘和李目,把這件事情飛速傳遞迴南方。

由於古代交通不發達導致信息的滯後性,沉晨在北方的間諜網也做不到開設驛站,搞日行四百里的加急送件。

再加上當時劉備正在伐吳,人不在襄陽,因此消息兜兜轉轉,一直過了兩個月,才被送到了揚州。

於是在九月初,劉備剛剛消滅東吳的時候,就得到了曹丕篡漢的噩耗。

不過即便如此,也比歷史上快很多了。

現在劉備是曹丕那邊剛篡漢就知道了信息,歷史上他是知道第二年年初才知曉,比現在慢了三個多月,可見當時信息流通有多難。

揚州,建業。

劉備才剛定完江東,人還未離開,就得知了這個消息。

「陛下!」

原吳侯府邸內,劉備聽到信使傳來的消息之後,只覺得頭暈目眩,幾近昏倒。

眾人連忙上前簇擁攙扶。

關羽扶著劉備,關切問道:「大兄,大兄。」

「大王,請振作啊。」

「如今傳來的消息也只是曹丕搶奪了天子印璽,尚未篡位,或許有轉機。」

「是啊,大王,天子還需要大王在外震懾方能周全,如果此時大王不能振作起來,恐怕曹丕就要真的篡位了。」

諸多臣子連忙勸諫。

聽到眾人的勸說,劉備這才緩過神來,艱難地擺擺手道:「我無妨。」

在關羽將他攙扶到一邊席上之後,他頹然坐在地上,悲憤地道:「曹丕要行篡位之舉,寡人豈能坐視不理,應該即刻出兵北伐,攻打曹丕!」

「大王。」

馬良站出來說道:「現在並不是北伐的好時機,江東初定,人心浮動。益州荊州之地去年才經歷了兩場大戰,民窮州弊,錢穀並乏,強行出兵,只會徒增損耗,令民生更加困頓,還望大王為蒼生萬民,三思而後行。」

劉備憤然不已:「漢將亡,寡人為漢室後裔,自當奮而抗爭,怎麼能夠在這種時候按兵不動,坐視大漢江山滅亡呢?」

「只是現在我們確實不能再發動大規模戰爭了。」

楊儀也勸道:「益州去年幾近掏空了州府,荊州雖然情況稍微好些,但也遭遇了兵災和洪水,支撐我們平定江東就已經是極限,若是再興兵北伐,曹丕只需要固守關中、河南等地,拖都能夠把我們拖垮。」

「是啊大王,何況北方傳來的消息,還是兩個月前的事情,誰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說不好此時陛下已經」

「什麼?」

劉備聽到這句話,頓時更加憤慨,大怒道:「若此時曹丕已經篡漢,漢亡了,陛下肯定也遭到了曹丕小賊的毒手,我要興兵北伐,寡人要興兵北伐,絕不能令曹丕得逞,哪怕他已經篡漢,寡人也要為陛下報仇!」

「大兄。」

就在這時關羽也勸道:「諸公說得沒錯,現在確實不是北伐的時候,大兄也是行軍打仗多年的人,怎麼能不應該知道現在需要休養生息,才能夠積蓄力量出兵呢?」

「我」

劉備目光四下梭巡,忽然注意到旁邊的沉晨一直默不作聲,急忙說道:「曉卿,能北伐否?」

沉晨想了想,拱手說道:「莫須可,但大王不應該現在就出兵,江東既平,荊州供應糧草也非常勉強,淮南千里之地已經荒無人煙,無法就地補糧,連孫權都要從濡須水北上走水運,我們從荊州運糧到揚州,再從揚州運糧北上,耗費日久,弊端太多,當應該從長計議。」

「是啊大兄。」

關羽也勸道:「北伐必然要北伐,只是倉促出兵不易獲勝,應該完全準備之後,再興兵北方。」

「唉。」

劉備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歷史上他初聞關羽噩耗,就第一時間想出兵荊州為關羽報仇。

但當時他才剛剛打完漢中之戰,荊州丟失之後,可謂一片慘澹。

在內外交弊的情況下,強行出兵無異於送死。

因此他最終還是強行壓抑住了關羽以及張飛之死的悲慟,耐心籌備了一年多,才進攻孫權。

可惜夷陵之戰慘敗,令益州幾近破滅,若非諸葛亮力挽狂瀾,也許也就不會再有波瀾壯闊的三國歷史。

現在的形勢也是如此。

劉備才剛結束關中之戰和荊州之戰不久,出兵江東也非常勉強,還是因為孫權在黟縣之戰、洪口之戰以及荊州之戰中國力被打空,這才輕鬆拿下。

但北魏根基未失,長安固若金湯,南方河南、淮南沿線又布置重兵把守,強行出兵,就像是一頭剛剛與敵人搏殺完之後的獅子,再奔襲千里去進攻另外一頭已經得到了一定時間休息的老虎,想贏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

「大王,先回襄陽,召集諸臣,一同商議吧。」

沉晨說道。

「我知道了。」

劉備嘆息道:「那就由雲長先駐守江東,我們回襄陽去。」

說罷擺擺手,散了議事。

第二天,劉備就帶著眾人啟程回荊州。

一行來的時候人數還不多,回去的時候,倒是多了一些面孔。

如諸葛瑾、陸遜、顧雍、張昭等人都跟著劉備前往襄陽了。

按照劉備集團的政治慣例,或者說是整個漢朝的政治慣例,《三互法》不允許本地士族在本地當官。

所以江東原本歸屬於孫權的投降官員還想繼續出仕的話,那就得去別的地方擔任官員。

這裡面肯定還要涉及到一系列的人員安排以及政治交換。

比如江東世家的土地、人口要交出大部分,才能夠出仕為官,並且還要去其它地方,不能繼續在江東留任。

還有作為新投降的江東士族,在地位上肯定遠比不上跟隨劉備較早的荊州派系以及益州派系。

因此作為揚州派系的世家大族來說,現在無比痛苦。

不出仕?

沒有政治地位,如何保障家族權益?

到時候政策下達,土地、人口,還是得交出去,家族連一個官員都沒有。

出仕。

交土地人口,異地為官,也不能保障家族權益。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拚死都要幫助孫權抵禦劉備的原因。

但可惜的是他們失敗了。

現在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畢竟抵抗的例子不是沒有,可基本上死路一條。

劉備的政治方向註定了他會得到揚州底層百姓以及山越人的擁戴。

江東世家因全力支持孫權,打得家族人口都幾近於無,已經很難再組織起力量反抗了。

而缺失了底層支持,他們又征不到兵馬,自然掀不起反抗的浪潮。

因此對於目前的江東世家來說,基本上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出仕。

至少還能勉強保證家族一部分利益,未來未嘗沒有希望。

諸葛瑾、陸遜、顧雍、張昭等人都是聰明人,不可能選擇抗爭到底,所以都選擇了歸順。

總歸是先投降的人先獲得利益,總比沒有強。

到建安二十五年十月初,劉備逆流而上,回到了荊州襄陽。

之後又立即下令,讓諸葛亮、賈詡、法正、龐統、鄭度、蔣琬、費禕、糜竺、劉巴、廖立等人紛紛前來。

除了目前鎮守漢中的徐庶,以及跟隨張飛定涼州的鄧芝、李嚴,還有早就病逝的孫乾、簡雍外,劉備集團在巴蜀的官員幾乎全都過來了,將江州治所都搬空。

一直到建安二十五年十一月,劉備集團的三公九卿,諸多高級大臣,侍中、尚書等等都已經到齊,劉備才召開大朝議,來談論此事。

而到了這個時候,曹丕已於九月份篡漢成功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南方,有傳言說天子劉協已經遭到了曹丕的殘害,為此劉備悲傷不已,給劉協發喪,為其上了「孝愍皇帝」的諡號。

十一月八日,襄陽原楚王府邸中,此事又掛上了白布,後院正廳主位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子,裡面豎立著劉協的靈位,中間還有一副棺材,棺材裡只有一個玉佩。

那個玉佩是劉備隨身攜帶之物,來源於當初他在許昌的時候,劉協親手贈送給他的,劉備視如珍寶,一直貼身帶著,但現在聽說劉協被曹丕害死之後,因沒有劉協屍身,所以就把這個玉佩葬下,當成是衣冠冢。

劉備身穿孝服,帶著眾人給劉協上香之後,才在前院大廳召開會議,正式談論起北伐事宜。

此刻群臣雲集。

除了諸葛亮龐統等人以外,太傅許靖,太常賴恭,光祿勛黃柱,少府張松,宗正劉琰、廷尉王謀,太僕周林,大司農李恢等人也紛紛到場。

還有荊州派系的向朗、習楨、殷觀、習竺、潘濬、龐林、郝普等等,再加上少數江東派系,竟有上百人之多。

也虧得劉表當初修建的楚王府是按照宮殿的規格修建,前院大廳猶如洛陽皇宮的德陽殿那麼大,能夠容納得下那麼多人,否則諸多臣子可能連坐的地方都沒有。

按照地位高低,許靖糜竺等人在前列,其次就是沉晨、諸葛亮等人,重要人物以及能說得上話的基本都是元從派系和荊州派系。

就連法正張松這樣為劉備謀取益州,且立有大功的益州派系,位置都處於中前,而不是靠前的地方。

此刻場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上方的劉備。

劉備坐在主位之上,俯視著眾人,臉色憂愁悲傷,輕聲嘆道:「曹丕小賊,謀害天子,篡漢自立,寡人必與其不死不休,今年吾欲出兵北伐,諸位以為如何?」

「大王,今年出兵,恐怕還是過於急躁了些吧。」

龐統連忙說道:「如今巴蜀之地才剛剛恢復休養,荊州也出兵出人出糧食攻滅江東,百姓正是疲病之時,若是不休養幾年再北伐的話,恐怕會損南方根基。」

「是啊大王,還是三思而後行。」

「此番江東剛平,錢穀貴乏,應該緩圖之。」

「大王切莫窮兵黷武,強行出兵,會令州府動盪的啊。」

眾人也是紛紛勸諫。

劉備一時猶豫不決,想了想道:「淮南,寡人只取淮南如何?」

龐統問道:「大王的意思是?」

「淮南只有曹魏數千兵馬,雲長現在還在江東,今年江東休養半年,或可令雲長在江東籌措糧草,自濡須水北上,攻取合肥?」

劉備想了個辦法。

他也是多年行伍出身,其實也明白現在強行攻打北方不太明智。

但曹丕篡漢,如果不幹出點事兒來,天下人怎麼看他?

至少也要奪取淮南來證明自己的立場。

等到南方休養生息兩年,也許就能夠正式出兵北伐,興復漢室了。

然而諸葛瑾卻連忙起身說道:「大王不可,現在江東也是民生凋敝不堪,百姓都盼望著大王能夠施以仁政,寬賦稅、輕徭役,若是戰事再起,恐失江東民心啊。」

「淮南不過數千曹軍,難道也不能攻取嗎?」

劉備皺起眉頭。

陸遜就說道:「大王,淮南雖然只有數千曹軍,可曹丕在徐州、河南之地布置重兵,一旦開戰,旬日之內就可以馳援,況且合肥城堅,援軍一到,非三五月能奪下,若變成持久戰,則江東會無比艱難,還望大王三思。」

「這」

劉備臉色不是很好看,遲疑許久,目光看向一直未發言的諸葛亮道:「孔明以為呢?」

諸葛亮便起身道:「諸公所言極是,確實不宜立即用兵。」

「曉卿。」

劉備又用希翼的目光看向沉晨。

如果出現所有臣子都反對的時候,那麼只有沉晨的意見,也許能說服所有人。

因為他每次決策,都是對的。正如當初沉晨曾經推翻了法正他們的計策,最終為他謀取了整個南方一樣。

然而沉晨卻並沒有按照劉備想的那樣,支持他出兵北伐,而是站起來起身說道:「大王!」

「曉卿,能進攻淮南否?」

劉備迫切希望得到答桉。

沉晨搖搖頭道:「晨以為,大王應該分清楚主次,再做決議!」

「分清主次?」

劉備納悶道:「曉卿請說。」

沉晨便環顧四周,說道:「大王,諸位,在考慮是否要出兵之前,我們現在還要面臨另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比是否出兵更重要。」

「什麼問題?」

劉備問。

沉晨抬起頭看著他,認真地看著他,然後一字一頓道:「大王大漢,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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