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死於亂軍之中,數萬蠻夷皆投降。

等到傍晚時分,諸葛亮的丞相車駕就已經進入了破舊的邛都縣城裡。

老舊的衙門廳房內,諸葛亮高坐主位,兩側各有漢軍將士,王平站在一側猶如侍從般守衛。

「進去!」

士兵推搡著幾名夷族首領進來。

夷族跟羌氐一樣,屬於部落制,由大大小小的各個部落,組成一個超級大部落。

而高定便是越巂郡最大夷族部落的首領,所以被公推舉為越巂夷王。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所有越巂夷人的老大,他下面還有其餘部落首領,只是應他邀請前來參與叛亂而已。

此刻諸多首領紛紛被擒,諸葛亮環視著他們說道:「諸位,寧州世為漢土,爾等皆為漢民,當初我派人征討雍闓時,就有人從其亂,今又為何復叛啊?」

其中有南廣鹿里夷族首領阿納說道:「因夷王召集我們,我等皆聽從夷王調遣,因而舉兵。」

諸葛亮就說道:「高定已死於亂軍之中,越巂將不復有夷王,從此之後,朝廷的官員將治理越巂,諸位有打算為高定復仇的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聲。

諸葛亮見此就笑著說道:「若是願意歸順,永不再叛,朝廷願意助大家在寧州安居,一起開墾田地,挖掘金銀礦產,開通商貿,以利南方,若是有願意者,與我締結盟約,諸位意下如何?」

「我等願意。」

諸多夷族首領紛紛應下。

於是諸葛亮就寫下盟約,要求眾人畫手印簽訂。

等到盟約送到其中一人面前時,就看到那大漢向右側一扭頭,視而不見。

送盟約的書吏就看向諸葛亮。

諸葛亮說道:「汝是何人,既已歸順,為何不簽訂盟約啊。」

那人喊道:「我為建寧孟獲,此戰是高定不聽我言,非要出城決戰所敗,我不服氣。若我回到部落,糾集兵馬,必能敗你。」

「哦?」

諸葛亮打量了一下此人,就看到他體態魁梧,身上穿著夷人裝束,面目彪悍,似乎頗有武力。

夷族和羌氐一樣,強者為尊。越巂夷王高定除了是最大的夷族首領以外,就是因為他個人實力也十分強悍,麾下還有勐將鄂煥,因而威震越巂。

孟獲其實是建寧夷族首領,但他交友廣闊,與周邊郡縣的夷族關係都非常不錯,威望很高,這次也是高定找他來做幫手。

結果高定不聽他的話,出城決戰,為諸葛亮所敗,讓孟獲十分不服氣,因此才不願意締結歸順的盟約。

諸葛亮見此,便揮動著羽扇笑道:「我來南中,自是想讓南中夷人皆臣服大漢,其餘諸位都願意降服,唯你不願,這就說明你心中不承認敗了,若是殺你容易,恐難以服眾。」

一旁願意歸順的鄂煥說道:「我等是越巂夷族,連大王高定都被丞相斬殺,自是服氣。孟首領是建寧夷族,沒有用自己的軍隊,確實會有些不服。」

「嗯。」

諸葛亮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放你回去,待你糾集兵馬之後,再來與我一戰。」

「好!」

孟獲當即扭頭就走,兩側士兵也未有攔截,放任他離開了漢軍大營。

王平見他如此乖張,有些不高興,對諸葛亮道:「丞相,這等夷人殺了便是,又何必縱容姑息呢?」

諸葛亮嘆道:「殺他何其容易?但夷人是殺不絕的,唯有令其心服口服,南中才不復叛矣。」

「丞相英明。」

得知諸葛亮是想讓南中永無叛亂,王平佩服萬分。

這邊他們繼續簽訂盟約。

高定死後,越巂夷族皆願意投降,就連鄂煥也自願投奔,加入到漢軍軍中,為諸葛亮添一員勐將。

那邊孟獲走後,帶著自己從建寧召來的數千為高定助陣的夷人離開。

他馬不停蹄地回了建寧。

建寧自然也不是只有他一個夷人首領,其餘大部分夷人首領都帶著軍隊,足有五六萬之眾,在滇池包圍了李恢。

按照孟獲想來,這個時候他們建寧夷族應該已經攻破了滇池,活捉了大漢庲降都督。自己到時候有了李恢這個籌碼,又聯合所有建寧夷族,必然能與諸葛亮決一死戰。

然而等到八月份孟獲回到建寧的時候才得知一個噩耗,李恢竟然大敗了他們,把建寧大部分夷族都擊退了,甚至一路追到了牂柯郡去。

他在建寧的部落也損失慘重,孟獲就只好先回到部落,召殘部人馬,約一萬多人,準備去牂柯召集人手。

結果還沒等他出發,大漢軍隊就已經包圍了他位於建伶縣的夷族村寨。

「進去。」

漢軍營寨內,孟獲又被五花大綁地送入了諸葛亮營壘。

因為害怕傷及村寨老幼,孟獲不敢出戰,漢軍圍睏了半月之後,他帶著兵馬想要從後山突圍,結果遭到埋伏,再次被生擒。

「孟獲,你可服氣?」

營寨內,諸葛亮坐在主位上笑著問道。

孟獲依舊不服道:「這次是因為李恢用計打敗了我們建寧夷族,不能讓我召集人馬才敗了,這怎麼能令人服氣呢?」

「哦?」

諸葛亮想了想道:「那就再放了你,建寧夷族多被李恢追至盤江、牂柯一帶,你自可去召集人馬。」

「好!」

孟獲大喜,又大搖大擺地離開。

王平看他那樣子,說道:「丞相,此人這不是無賴嗎?若是一直不服氣,我們豈不是一直拿他沒辦法?」

「無妨。」

諸葛亮笑道:「孟獲在寧州七郡交友廣泛,到處都是朋友。他每到一處,我們就破他一次,這樣可以鎮壓七郡夷族的同時,還能令其無人再敢相助,等到他山窮水盡之時,自是只能心服口服。」

此時駐紮在建寧的庲降都督李恢也適時進來,向諸葛亮稟報了一下建寧目前的情況。

庲降都督的治所就在建寧郡的味縣,也就是後世雲南曲靖,而當時的滇池一帶都是夷人生活區,像孟獲就是南中滇池建伶一帶的夷人大姓首領,在這邊威望極高,猶如夷王。

眼下由於李恢用計打敗了建寧夷族,導致孟獲的族人和聯合的其餘部落都被打散了,眼下還剩餘了一些夷族首領,皆願意表示歸順。

諸葛亮便與他們同樣簽訂了盟約,然後繼續追擊孟獲。

孟獲那邊則逃去了牂柯郡。

此時牂柯郡太守朱褒在鄨縣不狼山被馬忠擊敗,鄨縣便是後世貴州遵義市,朱褒兵敗難逃至廣談,也就是後世貴州貴陽。

而建寧夷族被李恢追擊至牂柯西南的談指、漏臥、興漢一帶,也就是後世雲南曲靖羅平縣東南和西南地區。

孟獲跑到了漏臥,召集舊部,又得知朱褒在廣談,大喜過望,於是連忙帶著人馬去廣談與其匯合。

只是孟獲不知道的是,此時漢陽縣,也就是後世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的廣袤草場上,諸葛亮帶著漢軍,遠處則是無數夷人。

後世威寧縣有個草海,但在漢代它並不存在。

因為草海的形成是清朝咸豐年間連下四十多天暴雨,山洪爆發,水流入盆地,加上這裡原本就是古河道,又有地下水,水流凝聚不散形成。

如今這裡是一個巨大的盆地,形成了一個草原地形,因地下水豐富,再加上可以開墾田地,因此被牂柯郡最大的夷人部落占據。

從朱提郡的漢陽縣,到東北牂柯郡的平夷縣,東南的夜郎縣,漢水(今三岔河)、延江(今六衝河)等地,都是這個夷人部落的地盤,其部落首領極為顯貴,用蜀錦祭典先祖,擁有四十六個部落。

可以說,在牂柯郡,這位部落夷王便是牂柯郡眾望所歸的大宗。牂柯夷族皆聽其號令,在牂柯夷族心目當中,威望還遠高於高定在越巂夷人心目當中的地位。

此刻一名夷人騎在馬背上,緩緩向著漢軍方向而來。

他深目身長,體態魁梧雄壯,面黧色而白齒,以青布帛為囊,籠發其中,若角狀,年齡約四十餘歲,走到陣前,下了馬背徐徐到了諸葛亮面前。

諸葛亮依舊坐在四輪車裡,手中羽扇輕搖,微笑地看著他。

那人學漢人禮儀拱手說道:「濟火拜見丞相。」

「濟火將軍快快請起。」

諸葛亮笑著伸手示意,說道:「將軍能夠深明大義,率眾歸順,實乃明智之選啊。」

濟火笑道:「丞相是上天庇佑的人,我不敢違背上天的旨意,這次過來,便是率眾迎接丞相,與丞相締結盟約,同時為丞相積糧通道,追擊孟獲!」

「好!」

諸葛亮點點頭道:「將軍能有此心,必得上天垂青,那便隨我一同攻打朱褒和孟獲吧。」

「是。」

濟火躬身應下。

他有四十六部,草海這一片是芒部所在。

如今一聲令下,各部迅速展開行動,僅僅數日之後,孟獲正北上前往廣談的消息就送到了諸葛亮軍中。

諸葛亮本來是打算親自去截擊孟獲,但濟火自告奮勇,希望能夠為諸葛亮出力。

見他如此積極,諸葛亮也不好打擊,於是答應讓他出馬。

結果就是諸葛亮人還在漢陽,濟火在夜郎一帶的十餘個部落立即聞風而動,將孟獲團團圍困,到九月份就把他送到了漢軍大營之中。

「進去!」

士兵又把五花大綁的孟獲推入營內。

這已經是第三回進漢營了。

諸葛亮依舊坐在台上,微笑地看著他道:「孟獲,你被生擒了三次,可服氣?」

「不服,我不服!」

孟獲都快氣炸了,說道:「濟火與你勾結,我路過夜郎,還以為他們是同族可以信賴,熟料濟火突然攻打我。何況你根本不是在戰場上打仗贏的我,你派了別人來,這怎麼能令我服氣?」

「好,那就再放你回去,下次我親手擊敗你就是了。」

諸葛亮揮揮手。

這次孟獲學乖了,馬上說道:「我的部族也要還給我,不然怎麼在戰場上堂堂正正擊敗你?」

「嗯,好。」

諸葛亮笑了笑,雖說孟獲的部族都是濟火抓的,不過濟火已經歸順,就是他的部下,自然就能替濟火做決定。

當下孟獲又一次被釋放,帶著幾萬殘兵灰熘熘地往南逃竄了。

至於朱褒那邊就沒那麼幸運。

濟火自請攻打朱褒,一聲號召,牂柯郡十餘萬夷族,加上馬忠部,把朱褒團團圍困,已是插翅難飛。

僅僅數日之後,朱褒部下就將其殺死,獻出廣談城,自此牂柯郡叛亂徹底平定。

這樣加上越巂、朱提,諸葛亮已經平定了南中七郡里的三郡。建寧郡也就只剩下孟獲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服軟。

而那邊孟獲南下後,又回到了建寧,召集數萬部曲,與弟弟孟優,妻子祝融氏一起商量計劃。

「我幾次被生擒至漢軍營內,他們營帳部署我早就知道了,你領百餘精兵假裝投降,藉機殺了孔明。我在外發動進攻,裡應外合,必能大破漢軍。」

孟獲想個了主意。

孟優自然沒有意見,於是兄弟二人馬上行動。

等到了九月中旬,諸葛亮大軍再次南下至滇池,即將進攻建伶,此時孟優來投,表示願意歸順。

諸葛亮在營中聽到了這件事情,對馬良說道:「孟獲既死不服輸,他的弟弟又怎麼可能會突然來歸順呢?季常,你是否覺得其中有詐?」

馬良笑道:「自然有詐,吾將其計寫於紙上,丞相看之如何?」

「好。」

諸葛亮點點頭。

於是馬良把孟獲的計劃寫在紙上,諸葛亮大笑,遂接受了孟優提議,又設下宴席,將南陽黃門釀酒廠造的高度烈酒搬上來。

孟優喜歡喝酒,這酒喝著上頭,越喝越上癮,結果很快一百多人呼呼大睡,全都醉倒在地上。

片刻之後,漢軍忽然一陣大亂,營中出現了喊殺聲。

在營外埋伏的孟獲頓時覺得大事已成,隨即下達了總攻的命令,數萬蠻兵殺了進去,結果才發現營帳內空空如也,只有孟優在睡大覺。

「進去!」

下午時分,又中了埋伏的孟獲被王平推進了滇池縣縣衙。

諸葛亮還是坐在主位上,微笑地問他:「孟獲,如今你已第四次被擒,可曾服氣?」

孟獲大聲道:「這都是我弟弟貪酒誤事,絕不是我的計謀不行,若不能堂堂正正地擊敗我,我絕不服輸!」

「好,再放了他。」

諸葛亮一揮手。

孟獲現在進漢軍營寨跟進自己家一樣,大搖大擺地又走了。

見此情形,王平憤憤說道:「丞相,這都第四次了,此獠屢教不改,這得打到何時他才能歸順啊。」

「不急。」

諸葛亮搖搖頭道:「既要讓南蠻心服口服,便不要急於一時。陛下後年就要正式北伐了,在這個關口,後方不能亂啊。」

「唉。」

王平嘆了一口氣。

他覺得孟獲實在是太無賴了。

就是個煮熟的鴨子,只剩下嘴硬,死不認輸。

這麼下去,何時是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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