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陽光透過密林的枝葉映射下點點斑駁,灑在林蔭小道里。

襄陽背靠峴山,不過城池離山巒還有一段距離,道路兩側田園無數,有村莊棲息,順著進山的小道向南走,隱約就能見到前方的山道上立著一塊木質牌樓,上面寫著峴山書院。

從前年開始,劉表就在荊州開設學院,招納名士、大儒以及儒生入讀,如今書院已經有三百餘人,聚集了不少有才能的人。

驢車緩緩駛入峴山,來到山門腳下,劉表派來的引路者帶著他們順台階而上。

穿過上百道台階,前方就出現了一棟巨大的宅院,宅院仿佛一處莊園,周圍用圍牆圈起來,大門敞開,隱約還能夠看到裡面有人在走動。

鄧洪與沈晨踏入了書院裡,入眼先是看到一個巨大的庭院,夏日蟬鳴,院落內綠茵遮天,周圍建築飛檐斗拱,迴廊亭閣,有一顆數百年的老榕樹矗立在院子裡,林木葳蕤,枝條垂落。

等過了庭院之後,前面就到了一間課堂。路過期間,能夠看到裡面人影攢動,裡面的學生從十多歲到三十歲不等,一個個搖頭晃腦,背誦著經文,琅琅上口。

再往裡面去,還能見到另外幾個教室。不過總體來看學生並不多,每個教室只有幾人到十幾人不等,與劉表描述的三百餘人好像有差距。

不過沈晨倒是知道漢朝的學校並不是強制上課,也沒有什麼點名制度,學生們來讀書全憑自願,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甚至很多家底比較厚實的世家大族,根本不會把子弟送到書院。

因為他們自己就有家學。

比如諸葛玄就沒有把諸葛亮送來這裡讀書,而是整天讓他宅在家裡,下班後由諸葛玄自己教導。

還有龐德公的子弟龐統龐山民等人,都是跟隨龐德公。

其他各世家弟子也皆有典藏。

這些典藏的書籍都非常珍貴,因為很多都是西漢大儒注視,如《孟氏易》《歐陽尚書》這種,甚至不少都是流傳下來的珍品而非手抄本。

所以大部分世家子弟不會來這種書院,來的基本上都是平民或者寒門以及沒有家學的豪強子弟。

當然。

這裡面的平民寒門並不是指家裡沒錢的人。

而是指有錢但沒有學習渠道的人。

比如襄陽城內小有家資的商人、富農、小地主一類。

真正的貧民子弟即便是有上進之心,想來書院學習,也幾乎不可能。

不是劉表不收,而是大多數貧民為了生活就已經不易。

幾歲大的孩子剛剛到四五歲就要去放牛羊、斬豬草、挖野草、下河摸魚蝦以及幹家務。

等再大一些就得跟著父母下地幹活,別說讀書,就連片刻清閒都做不到。

沈晨能夠讀書一是因為家裡算是富農階級,有一定田地。

二是因為宗族有一些書籍和幾個長輩領路。

不然除非是專門學習漢代儒家經典的國學專業,否則即便是穿越到漢代,憑藉著一知半解,也幾乎不可能學到什麼有用的知識。

穿過前面幾個庭院,就到了中庭,中庭里的院子面積很大,差不多有兩個籃球場大小,裡面密密麻麻曬滿了竹簡。

竹簡放久了容易生蟲,所以必須時常拿出來曬曬。

站在院子門口看這些用竹簡鋪成的地板還是非常壯闊,宛如一片知識大海。

但誰又知道,這麼多竹簡,加起來可能達數百上千公斤的重量,承載的文字,卻可能還不如十幾本書。

這就是因為漢代的普通人攫取知識的難度實在是太大了呀。

書簡周圍有兩個人。

一個看起來大概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跪坐在院子裡的席上,正一遍一遍地檢查每一份竹簡。

還有一個二十多歲,個子非常矮小的年輕人在把中年人檢查過的竹簡整齊地鋪在地上。

領路者是劉表派來的州牧府奴僕,隔著竹簡海洋對著院子裡的那位中年人拱手喊道:「仲子先生。」

宋忠抬起頭,眼睛微微眯著,由於常年看書,導致有些近視,問道:「是誰?」

「我是成止,劉使君府上的奴僕。」

「哦,什麼事?」

「使君送了位小郎來書院讀書,說是去年就跟先生說過這件事了。」

「是這樣嗎?」

宋忠扭頭看向一旁的年輕人。

雖然才四十來歲,但宋忠記性差了許多。

年輕人想了想道:「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說是很聰慧的孩子,想先生收為學生。」

宋忠就道:「好吧,讓他進來。」

鄧洪推了推沈晨,沈晨頗為無奈地看了眼滿地書海,只能勉強找了個縫隙滿滿地挪過去。

前面的宋忠和那個年輕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似乎生怕他踩到竹簡上。

好在雖然竹簡海洋密集,但沈晨今年剛到九歲,身體比較矮小,幾乎是惦著腳尖從各路竹簡當中緩慢穿插到了對面。

來到宋忠面前,拱手說道:「襄賁沈晨,見過仲子先生。」

宋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還沒有說什麼,旁邊的年輕人就笑著說道:「恭喜仲子先生,以後我就清閒了。」

「小孩子懂什麼,得教才行。」

宋忠搖搖頭:「還得辛苦仲宣幾日,等他熟悉之後,就好了。」

那個叫仲宣的年輕人苦笑了聲,眼中似乎對宋忠的話頗有些無奈,但沒辦法,誰讓他身材最為矮小呢?

何況這些視如珍寶的竹簡在他們眼中也確實是珍寶,所以必須細心照料,可不能亂來。

想到這裡,年輕人就向沈晨招招手,問道:「你讀過書嗎?」

沈晨認真答道:「讀過幾本。」

「有哪些?」

「《論語》《周易》以及一部分殘缺的《左傳》《春秋》。」

「認識字?」

「認識。」

「那好,你去把那捲書拿來。」

年輕人指著不遠處地上。

沈晨就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把書捲起來,走到年輕人身邊。

「會讀嗎?」

年輕人問?

沈晨便打開來看。

漢代的文字書寫方式是隸書。

不過很多古籍都由秦代的大篆和小篆寫成,閱讀比較困難。

沈晨拿的這本就是小篆所寫的古籍,跟甲骨文似的,只能搖搖頭道:「看不懂,我看得懂楷書和隸書。」

年輕人就更加無奈地看向宋忠。

宋忠笑了笑說道:「今天你剛入學,還得從基礎教起,先去後院尋個住處,文則,文則。」

喊話聲中,從裡屋又走出個大概三十上下的儒生,問道:「怎麼了仲子先生。」

「帶這孩子去後院安置住下吧。」

「好。」

那個叫文則的便向沈晨招招手:「過來。」

沈晨回頭看了眼鄧洪,鄧洪亦向他揮揮手,示意讓他跟過去,便轉身向著屋子方向走去。

等他走後,鄧洪向著宋忠拱手一禮,也離開了。

宋忠把手裡的竹簡放下,問那年輕人道:「仲宣,這孩子你怎麼看?」

年輕人笑道:「挺奇怪的,看得懂隸書很正常,但楷書可沒有什麼典籍書寫,為什麼他會知道呢?」

楷書在漢末確實存在,但流行時間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也就是說,書本的書寫格式流行楷書,需要再過幾十年之後。

在目前這個時間段,公元195年,流傳下來的全部書籍,大部分都由大篆、小篆、隸書等秦漢流行文字所寫,也有小部分六國文字遺留的典籍。

所以楷書的書寫雖然要比隸書看起來更簡單舒適,但市面上的書籍沒有楷書體。就相當於在後世所有人都認識正楷字,可你卻認識沒有人書寫的甲骨文一樣令人奇怪。

宋忠想了想道:「劉使君說這孩子很聰慧,是個天才神童,楷書比隸書還好認,想必是在哪裡見過吧。」

「也許吧。」

年輕人點點頭:「不過才九歲就說是熟讀《論語》《周易》,我怎麼有點不信呢?」

宋忠笑道:「信不信明天再說,今天先把這些書曬好了。」

年輕人苦澀道:「好吧。」

說著又埋頭苦幹了起來,這些書籍都是寶貝,放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哄搶,要是被蟲子蛀壞了,別說宋夫子得氣死,就連他都得心疼好幾宿。

那邊沈晨跟著那個叫文則的人進了後院,沿途過了幾道迴廊拱門,又經過了後廳,進入了一道長長的迴廊。

路上他對文則這個名字很好奇,問道:「小子名叫沈晨,請問您是文先生嗎?」

于禁好像就字文則。

那人回答道:「我不姓文,我叫潘范,字文則,你叫我潘先生就行。」

「潘先生。」

沈晨應了一聲,又問道:「剛才院子裡的兩位先生一位是仲子先生,另外一位呢?」

潘范笑道:「他是王粲,山陽王氏聽說過嗎?」

他就是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

沈晨頗為驚訝。

建安七子是指文學上的成就,其中王粲的詩就是一絕。

劉勰在《文心雕龍》當中就認為王粲是建安七子當中詩賦冠冕,可見其學識。

雖然他們不像諸葛亮、司馬懿這些人是當時最耀眼的明星。

但在文學上他們的造詣便是公認的強者。

所以今日能夠進峴山書院,跟隨王粲宋忠等名士學習文化的話,對於沈晨來說,就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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