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是荊南零陵人。

他的宗族和親人都在零陵。

歷史上他想讓外甥周不疑就學於零陵名士劉巴。

但劉巴推辭不就,於是在妹夫死後,把妹妹和外甥帶來了襄陽。

幾年後劉表派劉先出使許都,他也把外甥周不疑帶去。

周不疑和曹沖關係好,曹沖死後,曹操怕曹丕駕馭不了周不疑,於是就把周不疑殺了。

由此可見周不疑有多聰慧。

沈晨當然不知道這位是個頂級聰明人,所以面對劉先的請求,他滿口答應。

很快他就見識到了什麼叫神童,回書院後,劉先帶著周不疑見了宋忠,宋忠就順勢把他安排給沈晨讓他給周不疑做蒙學。

現在的沈晨早就今非昔比,在峴山書院這兩年,看過的書籍再加上後世帶來的知識,連王粲都誇他才冠荊楚。

但給周不疑做學問的時候,卻發現今年才五歲的周不疑居然十分聰慧,所有的蒙學都已經倒背如流。

不得已,他只能教他別的書,如《春秋》《論語》《周易》之流,這才勉強將他鎮壓住。

過了不到一個月,這些書周不疑也都會背了,好在只是會讀會背,裡面的注釋夠他學個一年半載,沈晨就繼續教,想把他掏空是不可能的事情。

六月十四,已經到了暮夏時節。

這一日天氣不錯,王粲邀請好友士孫萌、潘濬、沈晨以及其他幾名宋忠的學生一起前往襄陽西北的中廬山一帶尋訪隱士。

一路上眾人說說笑笑,過了晌午後來到了中廬山,他們今日拜訪的是一位大儒,叫做邯鄲淳。

後世很多人以為荊州名士就只是龐德公、黃承彥、司馬徽等人,實際上相比於中原亂象,荊州的政局算是非常安穩的,因此有大量名士大儒湧入這裡。

像王粲和他的朋友士孫萌就是,還有這位邯鄲淳,今年已經六十四歲,是漢末非常有名的書法家。他的壽命非常長,一直活到曹魏時期,與丁儀、丁廙、楊修並稱為曹植的「四友。

漢末的時候比較重經文,但詩畫和書法也漸漸形成規模。比如漢靈帝劉宏本人酷愛書畫,創造鴻都門學,專門培養書法家和畫家,一畢業就最次都能授個縣令的官職。

正所謂上行下效,在漢靈帝的推廣之下,書畫慢慢成為了主流。

而漢末寫詩的風起也很重,王粲本人就是當時有名的詩人,邯鄲淳也寫詩,但不如王粲寫得好,王粲喜歡書法,但不如邯鄲淳書法好,因此二人互相慕名,今日就是特意前來拜訪。

到了中廬山山腳下,遠遠的就已經看到了一棟棟房屋院落,邯鄲淳是劉表門客,自己也是出身潁川邯鄲氏,住的地方自然不算差,相當於漢朝的鄉村別墅。

幾個人過來之後,看到在院落前有一顆巨大的榕樹,這樹枝幹茂密,枝條鬱鬱蔥蔥,在樹下正有一耄耋老者擺了桌案,於紙上書寫文章。

普通人想得到紙比較困難,但對於世家大族來說就很容易。事實上沈晨現在也在研究造紙生產工藝,期待靠它發家致富。

那老者書寫一會兒,還未等眾人靠近過去,忽然樂得哈哈大笑,一個人捧腹坐在地面的席上樂不可支。

旁邊的伺候他寫字的奴僕們倒是習慣了,一個個站在旁邊,沒有任何人上去問他怎麼了。

這情形讓王粲等人一頭霧水。

沈晨看他無故大笑,心道這什麼病狀,這換後世得送精神科了吧。

等老頭笑得快喘不過氣來,從地上爬起來想喝口水的功夫,他們才懷揣著疑惑上前說道:「子淑先生。」

邯鄲淳回過頭,詫異道:「你們是?」

「我叫王粲,字仲宣。」

王粲笑著拱手說道:「聽聞先生隱居於此,特來拜訪。」

邯鄲淳頓時眼睛亮了起來,說道:「原來是王仲宣啊,我早就聽過你的名字,阿奴,再去拿幾張席來。」

旁邊的奴僕就去拿蓆子。

王粲就介紹道:「先生,這些都是我的朋友,這是君榮公之子,士孫萌。」

士孫萌拱手說道:「萌,見過子淑先生。」

「這幾位是仲子先生的學生。」

「我叫潘濬,字承明,見過子淑先生。」

「我叫王涵,字德容,見過子淑先生。」

「我叫周盛,字宏廣,見過子淑先生。」

「我叫沈晨,見過子淑先生。」

幾人都一一行禮。

這個時候奴僕也已經把蓆子拿來,邯鄲淳就說道:「幾位小友請坐吧。」

「多謝先生。」

眾人列坐席上,奴僕又拿了桌案過來,準備了酒水和水果。

等大家都坐好之後,王粲才好奇說道:「剛才我見先生大笑,不知何故?是什麼引得先生如此開懷呢?」

邯鄲淳嘴角還保留著笑意,擺擺手道:「是剛才想起了一個故事,因而放肆大笑。」

「哦?」

王粲等人都十分好奇,追問道:「是何事啊?」

「那就我說說。」

邯鄲淳就樂呵呵地說道:「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某楚人居貧,讀《淮南》,方得「螳螂伺蟬自鄣葉可以隱形」,遂於樹下仰取葉。螳螂執葉伺蟬,以摘之,葉落樹下;樹下先有落葉,不能復分,別埽取數斗歸。以葉自鄣,問其妻曰:「汝見我不?」妻始時恆答言「見,」經曰乃厭倦不堪,紿云:「不見。」默然大喜,齎葉入市對面取人物,吏遂縛詣縣。縣受辭,自說本末。官大笑,放而不治。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哈哈哈哈。」

幾個人笑點低,被邯鄲淳講得笑話逗得樂不可支,拍著桌案道:「這楚人也太蠢了一點。」

「好笑吧。」

邯鄲淳又把自己逗樂了一遍。

唯獨沈晨在一旁尬笑,臉上笑嘻嘻,心裡MMP。

TMD。

人教版語文三年級下冊的《一葉障目》,原來就是你這老小子編的?

害我當年不僅要背誦全文,還得默寫完才能放學回家。

你這個駭人鯨。

沈晨在心裡罵罵咧咧,旁邊朋友們都在笑,可他卻笑不出來,眼淚在肚子裡打轉。

可憐了後世的小學生們啊。

「小友咋不笑呢?」

邯鄲淳納悶地看著沈晨道:「你是沈晨,這兩年在荊州倒是頗有才名,難道我說得不好笑嗎?」

沈晨想了想就說道:「先生說的故事很好笑,但我卻有一個更好笑的故事。」

「哦?」

眾人都看向沈晨,邯鄲淳說道:「伱有什麼好笑的故事啊。」

沈晨就說道:「春秋時,泓水之戰前夕,有一宋人於街詈:宋茲甫猶若蠢豚也。吏縛詣縣,縣帥問其何故,自說本末。遂判二十二年。二年為辱襄公罪,二十年為漏泄宋國機祕罪。」

漏泄宋國機祕罪.

幾個人細細品讀了一會兒,互相對視一眼,然後爆發出驚天大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邯鄲淳樂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抱著肚子跟老小孩一樣在席上打滾。

「快快笑死我了。」

「這也太有趣了。」

「宋襄公愚蠢竟成了機祕,哈哈哈哈哈。」

「從今天開始,這世上又多了一則宋國笑話,阿晨你可太有才了。」

王粲等人也被逗得捧腹大笑,而且這笑話不像邯鄲淳說得那麼干,屬於是越細品越搞笑的那種。

然而沈晨等他們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之後,才又一本正經地說道:「諸位先別笑得太早,這個故事還沒完呢。」

「還沒完嗎?」

邯鄲淳擦著眼淚從地上爬起來說道:「後面呢?」

沈晨就笑著說道:「未幾,泓水之戰後,此人獲釋。時人問縣帥何故,帥曰:宋茲甫猶若蠢豚之事世人已皆知,遂不能治。」

「哈哈哈哈,泓水之戰後宋襄公的愚蠢世人皆知就不算機祕了。」

「哈哈哈哈哈,阿晨,你是想把我笑死,哈哈哈哈。」

「哇,笑得我肚子都疼死了。」

「我遲早有一天要被阿晨說的故事笑死。」

眾人再次捧腹。

而看著笑點低的古人樂成這樣,沈晨微微一笑,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渣渣。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樂。

當時像這樣的笑話不少,從春秋開始,各國名人就喜歡編笑話諷刺敵對勢力的國家。

比如《鄭人買履》《邯鄲學步》《曹商舐痔》《守株待兔》等等。

其中又以宋國笑話最出名,如探驪得珠、守株待兔、拔苗助長、曹商舐痔等,裡面的主人公都是宋人。

所以編纂宋國笑話,就成為了當時特別有趣的一個現象。

因為漢人溯本歸源,祖上大多是周朝後裔,唯獨宋國是商朝後裔,非我族類,到了漢代這個觀點依舊保留下來,因此才被時人譏諷。

只是雖說當時笑話多,但真正特別好笑的卻很少。頂多就是像《守株待兔》《拔苗助長》那樣塑造一些愚笨的形象。

反觀沈晨的笑話,回味無窮,又有極佳的諷刺意味,自然讓這些沒聽過如此諷刺意味濃重的人捧腹大笑。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那就是沈晨改編的這個笑話很有意思,說的是泓水之戰前後的事情。

畢竟泓水之戰大家也都知道。

宋襄公非得搞什麼仁義之師,等楚軍過河擺開陣型之後再打。

結果就是被人揍得頭破血流,自己變成了一個笑話。

再加上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就有泄露國家機密罪,漢律把它叫做漏泄機祕罪以及刺探尚書罪,二者結合在一起,就非常適宜,很有諷刺意味。

眾人笑了好一會兒。

邯鄲淳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捂著肚子從地上爬起來,擺手說道:「不行了不行了,快要被笑死了,這個故事必須寫下來。」

王粲詫異道:「不過是則有趣的故事,還要寫下來嗎?」

邯鄲淳就解釋道:「我最近正在編纂一本書,打算取名為《笑林》,正在收集這些讓人大笑的故事,沈晨這個故事如此有深意,豈有不寫之理?」

這本《笑林》就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本笑話書,語文課文《一葉障目》就出自這本書里。

顯然邯鄲淳打算把沈晨說的笑話也寫進去。

聽到他的話,沈晨當時就是渾身一顫,暗道不好,自己在給後世的中小學生增加負擔。

以後怕是得有一則新的文言文《宋人詈街》橫空出世了。

要不要阻止老頭?

但認真仔細地想想,還是算了。

關我鳥事?

咱都穿越了,總不能再穿越回去上小學吧。

遂作罷。

不過氣氛倒是被沈晨調動起來。

一下子賓主盡歡,王粲和邯鄲淳又探究了學問,書法和詩句,沈晨也積極參與期間,迎得了眾人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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