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前線,曹營南門口的土山之上,曹操與荀攸、郭嘉等人此刻陷入了極度的沉默之中。

過了許久之後,曹操緩緩走到了土山壁樓下的木柱邊,扶住木柱,低頭喘息。

「伯達.」

他的嘴中喃喃自語,現在只覺得頭暈目眩,冷汗直冒,腦袋裡嗡嗡作響,耳朵似乎有很多蟲子在鳴叫,令他煩不勝煩。

任峻不僅僅是他後方基石之一,同時還是他的妹夫,關係極為親近,驚聞噩耗,不亞於當初典韋曹昂曹仁等人死的時候,令曹操傷心欲絕。

「明公。」

荀攸和郭嘉對視一眼,二人連忙走上前來拱手勸道:「還請明公振作。」

「我孤知道,只是有些頭痛。」

曹操大口喘氣,不斷揉搓著太陽穴,擺擺手道:「奉孝,公達,那些俘虜你們覺得該怎麼辦?現在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南下回防許都,俘虜短時間內無法殺光。」

這個時候不是傷心任峻死的時候,曹操必須儘快考慮回防許都的問題,其它還好說,百姓世家公卿被殺就被殺了。

最重要的是許都的存糧和劉協。

現在曹操自己在官渡也沒有多少糧草,必須回許都補充,如果讓沈晨和劉備攻入許都,焚燒了糧草劫走了劉協的話,那他即便是打敗了袁紹,勢力也將瞬間崩潰。

所以這個時候首要任務就是馬上回許都擊退來犯之敵,那麼手中的俘虜,是殺是放,便要權衡利弊,選擇對他最有利的一條。

荀攸嘆息道:「明公,放了吧。」

「放了?」

曹操回過頭,此時他的眼睛已是變得猩紅,整張臉都扭曲起來:「孤歷經生死,才擊敗袁紹,俘虜了這八萬人馬,讓孤全放?袁紹根基未動,那孤豈不是白打這一仗了?」

郭嘉沉吟道:「也不盡然,放有放的好處。」

「你說。」

曹操盯著郭嘉,他倒想知道放虎歸山有什麼好處。

郭嘉侃侃而談道:「袁紹自烏巢被焚燒,到如今又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為何沒有新的糧草輜重過來?只能說明袁紹的存糧都已經用光,鄴城也沒有多少餘糧,需要從各地抽調。而抽調又需要時間,短時間內肯定難以調撥大量糧草。」

「此刻八萬袁軍已是飢腸轆轆,河南等地遭袁軍劫掠而破敗,本就凋零,何況他們也不敢在河南久留。公可遣散他們,逼他們往河北去,官渡離河北最近的黎陽都有五六百餘里,要走至少七八日。」

「而在回去的路上八萬人缺吃少穿,又正值凜冬,凍餓而死者恐怕不計其數。即便是沒有死,艱難逃回去,為了一口吃的,他們也必然會拿起武器劫掠冀州百姓。」

「到時候潰散的兵卒就會形成兵災,席捲整個魏郡,袁紹兵馬損失殆盡,短時間內又不能安撫潰卒,內憂外患下,至少十年內不得恢復。」

「因而,嘉以為,放袁軍回去,給冀州造成的後果要比坑殺好。」

比坑殺好?

郭嘉的這番話瞬間讓曹操冷靜下來,低下頭看著地面夯土,腦子裡迅速開始思考起他的話是不是對的。

目前河南黃河沿岸,幾乎已經沒有了百姓。

在袁軍寇略之下,兗州東郡大部分地區都是十室九空,真正的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而官渡所在的中牟縣離冀州最近的黎陽縣多遠呢?

有五六百里。

也就是說,在十一月冬季,袁紹的八萬潰卒,將會毫無組織紀律地穿過兩百多公里沒有人煙的地區,一路向著黎陽方向前進。

先不說以他們的飢餓狀態,幾乎很難像夏侯淵那樣急行軍一天走上百里路。

就算能打到這個速度,也得五六天時間。

又餓又凍地走五六天,人會變成什麼樣,曹操比任何人都清楚。

甚至這還是在保守估計的情況下。

真要走的話,可能要走十天以上,所以那個時候真正能回河北的,已經是少之又少,頂多是依靠餓死者的人脯勉強回去。

而就算艱難到了冀州,也不意味著安全。為了一口吃的,他們必然會走向極端。

人餓瘋了的情況下,什麼都做得出來。

等袁軍潰卒到黎陽之後,恐怕整個黎陽縣,都會如蝗蟲過境,被摧殘到極致。

而黎陽一個縣城肯定無法滿足這些飢餓的潰卒,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一定是內黃、繁陽、陰安等地。

最重要的是這還是在他們順利渡河回到冀州的情況下。

可以想像,八萬潰卒至少一半以上都得死在路上,不僅是飢餓和寒冷,還有渡河!

波濤洶湧的黃河猶如一條天塹。

潰卒們面臨的困境是周圍上百平方公里沒有吃的,到了冬季連草根樹皮都沒剩下多少,就得吃昆蟲野生動物,就算活到黃河邊上,大河又成為了攔路虎。

為了渡河,這些潰散的士卒必然會搶奪船隻,從而大打出手,這樣就進一步加劇他們的內耗,等真回到冀州,恐怕不到三分之一了。

想到這裡,曹操微微眯起眼睛,閃爍過一絲殺意,點點頭道:「嗯,奉孝之言有理,傳令,放了袁軍,即刻回許都!」

當下曹軍也不再繼續準備坑殺俘虜,而是在曹操的命令下,分兵各行各事。

曹操自己領步騎一萬餘人先南下回許都,又讓夏侯惇為主將,于禁為副將在官渡統率剩餘的曹軍。

這些人將會負責驅趕袁軍回北方,同時會把繳獲的袁軍輜重、武器裝備、軍用器械等非糧草類的所有物資押運回許都。

之所以不選擇像第一次沈晨來許都那樣,只以騎兵星夜南下,是因為尉氏和鄢陵淪陷了。

他在官渡的前線物資已經很少,負擔不起馬匹**細飼料,尉氏和鄢陵淪陷之後,曹操又沒辦法在沿線補充。

歷史上他的虎豹騎確實有疾馳一天一夜三百里追趕劉備的記錄,可虎豹騎的後勤補給都是極為充足的,一人雙馬還攜帶大量豆類等精細飼料才保證馬匹體力。

因此現在在連自己軍隊都吃不飽的情況下,曹操基本上就只能保證馬匹每天正常吃草的飲食,不可能還有大豆給馬匹,自然無法長途奔襲。

而就在曹操於十月二十八日正式啟程南下的時候,此刻許都,荀彧同樣感覺頭痛。

尚書令府邸內,陳群看著荀彧鬢角的白髮與黑髮交織,又比昨日多了許多,便有些心疼地說道:「令君,還請珍重身體。」

荀彧這幾日來通宵達旦地奔波,又是借私兵,又是借糧草,平抑物價,防止恐慌,每日睡覺的時間很短暫。

他今天甚至都沒有像往日焚香,而是在聽了陳群的話之後,問他道:「城中百姓並未知曉吧。」

「未曾,也沒有百姓逃離。」

陳群說道:「只是那些世家大族,暗地裡卻是不斷串聯,每日時常集會,恐有不軌之意。」

「不用管他們。」

荀彧閉著眼睛,揉搓著太陽穴,輕聲道:「曹公不日就會南下了,他們翻不起什麼風浪。」

他雖然想封鎖消息,但想要把這麼大的事情完全隔絕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儘量壓低影響,以免造成百姓恐慌。

現在許都能有這樣的景象很不容易,他不可能將一手打造的安全局勢變成一片混亂。

但勉強能瞞得住底層百姓,卻瞞不住那些世家豪強。

只是曹操在官渡大勝的消息,讓這些人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

事實上即便是袁紹最強盛的時候,這些世家豪強也沒有在許都發動叛亂。

究其原因還是在於潁川世家豪強支持曹操,外地世家豪強則缺少私兵,在許都沒有實際兵力。

還有袁術被曹操屢次打敗,楊彪被曹操下獄拷打之類的多方面原因。

天下兩大最頂尖世家,汝南袁氏、弘農楊氏,袁術被曹操摁著打,楊彪剛到許都就被曹操拿來立威下獄拷打。

連袁術和楊彪曹操都不放在眼裡,更別說別人。

且曹操殺性和殘暴程度都非常高,各世家名門非常恐懼,這個時候就更加不敢叛亂。

「嗯。」

陳群微微點頭道:「現在許都守衛空虛,我就怕在曹公南下之前,沈晨和皇叔會進攻許都。」

荀彧說道:「毋庸擔心,我已經讓人把太倉的存糧全都運到了皇宮內,只要許都的存糧沒有被毀壞,一切就都還有望。」

「報!」

就在這時,斥候忽然衝進廳內,高聲道:「關羽劉備軍剛剛拔營,不知道其去向。」

「再探!」

荀彧立即說道。

過了約一個時辰,斥候再回來道:「報,關羽劉備軍同往只樂鄉方向去了。」

只樂鄉?

荀彧臉色大變,那是許都城東的方向。

當時許都內城為皇宮,外城則一圈一圈擴展,但主要擴展方向為西面。

所以許都東南北三面的外城會相對薄弱,其中又以東城離皇宮最近,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就能到皇宮東城門。

最重要的是,當時皇宮布局是有將近的,皇宮倉庫的位置,一般就是在東北角,就跟洛陽太倉的位置是在東北角一樣,因為當時洛陽東城糧市離得近,方便儲存運輸。

而許都皇宮的布局就多是按照洛陽皇宮的布局進行縮小修建,如果劉備沈晨聯軍殺到了東城,就極有可能威脅到許都存糧,到時候曹操勢力就真的危險了。

「立即命令夏侯淵和曹洪回防許都,再派人把皇宮內的存糧搬運至承光殿、永始台。」

荀彧毫不猶豫地下達指令,同時沉吟片刻,又說道:「再傳書給李通,讓他襲擊舞陽昆陽,以圍魏救趙。」

「唯。」

今日當值的尚書令史們便立即去分散傳達指令。

等他們離去之後。

荀彧這才目光憂愁的看向遠方,輕聲道:「沈晨真有虎狐之才呀,可惜不能為曹公所用。」

好消息,7號到8號我將兩天爆更4萬,我將化身碼字機器,拚命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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