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縣,瀕臨長江,是長江入彭蠡澤的入湖口,扼守住了荊州江夏入侵揚州豫章的通道。

歷史上不管是黃祖進攻豫章,還是孫策孫權屢次進攻江夏,都離不開柴桑。

雙方要麼是圍繞著柴桑縣來進行戰鬥,要麼是從柴桑縣出發北上。

可以說這裡是揚州與荊州之間最為至關重要的一環,與江北的尋陽縣一樣,是一處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然而連日來的暴雨氣候卻是一件讓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暴雨不僅把長江水位抬高了很多,連地勢頗高的柴桑縣都灌進了江水,把北面城外碼頭,也就是後世九江市市區幾乎全部淹沒。

在漢代,九江市西面的賽胡、八里湖是跟長江連在一起的,這樣加上九江市市區,形成了天然的港口。

同時柴桑城東面是廬山,西面是九嶺山余脈,北面是浩浩蕩蕩的長江和彭蠡澤,南面是連綿重疊的廬山和九嶺山余脈的丘陵地區,地理位置極為優越。

但正因為如此,也限制了柴桑往西、南兩面的出行的道路。

如果從柴桑走陸路的話,就得連續翻越三條山脈才能回到江夏,或者往南繞道南昌、長沙才能回荊州,因此船隻幾乎成為了柴桑地區百姓出行的唯一交通工具。

可現在這樣的極端天氣下,船隻幾乎無法出港口,即便是出了港口,也很難在彭蠡澤和長江上航行,一旦風浪再大些,就有可能全軍覆沒。

所以在運送糧食的船隻傾翻在長江,下一批糧食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之後,黃祖就不得不考慮退兵回江北尋陽的問題。

建安十年六月九日,正被風雨籠罩的柴桑縣衙內,黃祖於廳中召集諸將議事。

廳內眾人云集,其中高級軍官張虎、陳生、蘇飛、鄧龍等將領俱在,加上一些主簿、長史、曹史等佐吏,大大小小有二三十餘人。

黃祖坐在主位上,看著剛剛最新從尋陽那邊發過來的公文,臉色比較凝重。

過了片刻,等眾人都已經進入廳內,向他行禮落座之後,他才將公文扔在了桌案上,輕聲說道:「襄陽回信了。」

諸多將領們頓時鬆了一口氣,蘇飛是江夏都督,是江夏郡的軍事主官,官職僅次於黃祖,乃是二把手,聽到此事,連忙問道:「府君,大王答應我們撤兵了嗎?」

「大王讓長公子全權處理,長公子同意了我們撤兵的要求,派人過來詢問我們打算如何規劃撤兵的事宜。」

外面風雨依舊大作,黃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臉色很沉重地說道:「上月中旬我向大王請求撤兵回江夏,信使翻山越嶺,來回走陸路走了一個月送信,還差點被山路泥石給埋了,看來從傅易山繞道回下雉,再回鄂縣怕是行不通了。」

「那就只能走水路過了大江去尋陽,這樣是最好的選擇,咱們大小船隻上千艘還停留在柴桑,如果走陸路回去,船隻被毀的話,那幾乎再也沒有進攻江東的能力了。」

蘇飛思索著。

其實走陸路回江夏也不是不行,從柴桑往西是大片丘陵,雖然也是山區,但至少有道路,可以一路到瑞昌亭,也就是後世江西省瑞昌市。

只是過了瑞昌亭之後,就是連綿一百多公里的連雲、幕阜山區。要過陽新縣、興國鎮,才能到下雉。

而沿途這一路不僅道路難走,還是風雨天氣,隨時都會遇到泥石流。

最重要的是走陸路船隻怎麼辦?

他們進攻豫章,大小船隻數千艘,雖然也有一部分駐軍在了尋陽、下雉以及鄂縣等地,但柴桑的軍隊有三萬多人,船隻也有一千多艘,幾乎是整個江夏水師一半的船舶數量。

一旦他們遺棄了這些船隻,那麼江夏水師的船隻數量反而不如江東水師了,到時候再打水戰,黃祖接近六萬的水軍,至少有三萬得在岸上看著。

所以船隻不能丟。

現在他們的糧草不足,需要撤回江夏的情況下,就得考慮把船隻帶走的問題。

黃祖看向主簿問道:「城中還有多少糧草?」

「還有六萬多石。」

主簿答道:「尚可讓大軍食用二十天,若是削減一些分量,或者布置漁網在江中捕撈江魚,可用月余用度。」

黃祖沉聲道:「在座的諸位跟我在江夏多年,應該也清楚,大江一旦進入雨季,往往是連綿多日下雨,雖然從上月到如今,已經斷斷續續下了近一月,但誰也說不好會不會再下一個月,到了月底再無糧食,軍隊就得餓著肚子了,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要退回去,至少也得退至尋陽。」

蘇飛說道:「但現在正是風浪大的時候,此時行船還是過於危險,我覺得應該先派人告知長公子,讓他運輸一些糧草放置在江北,等一些日子看看風雨小些,再渡江過去。」

「嗯。」

黃祖點點頭道:「我亦是這般作想,蘇飛,我命你領一校人馬先駐紮於九江亭,鄧龍,你領一校人馬駐紮於瑞昌亭,先將一部分輜重搬至船上,等過些日子,見風雨稍微小一些,再渡江回尋陽。」

「唯!」

蘇飛和鄧龍各自領命。

劉表現在不缺糧食,襄陽府庫存糧有數千萬石,所以給黃祖的糧草沒有缺過,六萬大軍加上輔兵每次都至少會配備三月以上的份額,差不多是五十萬石的樣子。

可架不住這場戰鬥曠日持久,對峙了一年有餘,雙方打得精疲力盡。趁著這場暴雨,黃祖也動了先回江夏休整,來日再戰的念頭。

反正柴桑、彭澤、尋陽一帶的百姓都被他遷至江夏,如今存糧不多,確實是一個回去休息的機會。

讓蘇飛和鄧龍去做準備之後,黃祖就讓各部將領先回營中去。

他自己依舊坐在堂上看著那份公文。

長公子劉琦除了讓他自行規劃撤兵的事宜以外,在信中還提到現在正在江夏郡丞府做賓客的沈晨建議。

第一個建議是希望他撤兵回去,儘量不要走陸路而是走水路。

第二個建議是,如果他走水路的話,應該兵分三路,一路從瑞昌亭至江心洲,另外一路則主力回尋陽,最後一路則至黃梅亭,如此三路可首尾兼顧,防止人半路襲擊。

第三個建議是讓他先搬運一部分物資放到船上去,找一個風雨小的時候,再渡江回尋陽,他們會在尋陽城接應他。

沈晨.

黃祖看向遠方的天空,忽然有些感嘆。

原來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當年那個跟著叔祖來江夏見自己的小孩,都已經長大成人,馬上就要及冠了啊.

晌午過後,瓢潑的大雨依舊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傅易山北麓的山林里,枝葉繁茂的林中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傅易山便是九嶺山東麓,在柴桑縣的南面,歷陵縣的北面,也就是後世江西德安縣的正北方向。

在靠近柴桑縣的山脈北面,當地人稱為岷山的一座小山丘內,正有一棟房屋。

山里原來有一村聚,數十人口都被遷走,唯有山里留下了一些獵人居住的小屋,因年久失修不少都倒塌壞了,其中山頂的那棟卻是最近才被人翻修過。

新翻修的這棟房子是用竹子做的,雨點穿林打葉,落在了竹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除了風雨以外,甚至還能聽見琴弦撥動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棕色蓑衣的人順著崎嶇難行的山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攀爬至了山頂,來到了竹屋前面。

竹屋隱藏在林下,周圍俱是參天大樹,幾乎是那人過來的瞬間,四周的樹下、草叢間,就有人站出來。

他們都穿著蓑衣,所以很難從外表判斷是敵是友。

「是北平都尉。」

那人身後還跟著幾名穿著蓑衣的士兵,立即喊了聲。

呂蒙走到竹屋前,到廊下把蓑衣脫掉,在門口聽著裡面的琴聲,輕聲說道:「都督。」

「進來。」

門裡傳出一個溫潤的聲音。

呂蒙就推開門走了進去,看到寬敞的竹屋裡一個三十來歲,面容英俊的青年男子正盤膝坐在席上,輕撫瑤琴。

「都督好雅興。」

呂蒙笑呵呵地說了一句,末了又道:「柴桑城裡出來了兩校人馬,一部往北去九江亭,一部往西去瑞昌亭了。」

那撫琴的男子正是周瑜,聽到這句話,他修長的雙手就停了下來,輕輕按在了琴弦上,屋內的繞樑琴音頓時就止住,除了風聲雨聲之外,就再也沒有了其它聲音。

周瑜低著頭看著琴面,過了將近半分鐘,見他不說話,呂蒙就很是納悶道:「都督?」

「嗯。」

周瑜搖搖頭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麼他們要去九江和瑞昌呢?」

呂蒙說道:「許是打算前後掩護柴桑吧。」

周瑜沉思片刻,說道:「黃祖老賊怕是打算要撤兵了。」

「撤兵?」

呂蒙驚訝道:「這種時候嗎?」

周瑜笑道:「還記得前些日子我們撈到了沉船碎片嗎?船艙內多有糧草,大抵是運糧船被風雨打翻了,柴桑城內的糧食怕是見底。」

呂蒙大喜道:「這種風雨不能走水路,只能走陸路,他往瑞昌派兵馬,相比是打算翻山回江夏,那我們調集人馬,趁著他撤兵的時候伏擊他,豈不是要大勝?」

「沒那麼簡單。」

周瑜思索道:「你即刻派人走小道,往瑞昌向西,查看一下純山和天岳山通往江夏的道路如何。」

純山和天岳山就是後世連雲山脈以及幕阜山脈在漢代的稱呼,要想從柴桑回江夏,就必須先到瑞昌亭,再跨越連雲山脈,然後跨越幕阜山脈,才能到鄂縣,也就是後世的黃石市。

這一路過去直線距離都有一百多公里,更別說山勢陡峭,道路崎嶇難行,幾乎全是泥巴小道,連條大路都沒有,而且翻山越嶺,一路可謂是非常難行。

不過最難的一段路也就是兩條山脈,其中多有山谷小道,只要過了崇山峻岭,也會好走很多,因此數萬人大軍也不是不能走。

為了保險起見,周瑜還是決定派人過去看看情況。

數日後,派過去的人回來了,向周瑜報告了一個重要消息,那就是從瑞昌通往下雉,也就是後世陽新縣的道路被山洪堵住了,走陸路就只剩下南下到南昌,走荊南回江夏。

得知這個消息,周瑜立即就派人前往陵陽,也就是後世安徽青陽縣,告知坐鎮在那裡的孫權黃祖準備撤兵的事情,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到六月十三日,孫權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召集了魯肅、張昭、秦松、張紘等人商議此事。

眾人分析後認為,周瑜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現實。

歷史上晉滅東吳之戰,王濬在巴蜀造戰船,大量碎木順流而下,一路到了荊州。

而劉表派遣的運糧船一路從漢水南下,自沙羡進入長江,於夏口,也就是後世武漢一帶的長江流域遭遇風浪傾翻。

許多糧食稻米和船隻木頭碎片順江而下,途經樅陽安慶的時候,被江東水師發現。

所以大家對於周瑜認為黃祖後續糧草受到天氣影響沒有抵達,柴桑城內的糧食不多,即將撤兵的判斷紛紛持贊同意見。

眾人認為,如果撤兵的話,周瑜已經看過,走陸路肯定是走不通了,就只能走水路,走水路過大江,到江北的尋陽縣,再退入江夏郡的可能性極大。

江東水師在江面上無法與黃祖較量的直接原因在於黃祖的兵馬人數眾多,船隻也眾多,他們吃了這個虧。

可如果下了船在陸地上與江夏水師決戰的話,江東水師必然能夠擊破江夏水師。

於是孫權最終下了極大魄力,決定孤注一擲,伏擊黃祖!

到了六月十四日,周瑜秘密回到了安慶。

他下達了命令,大軍即可往東,進駐皖縣,也就是後世安徽潛山市。

淅淅瀝瀝的大雨還在下。

只是誰也不知道,一場醞釀已久的陰謀,正在悄然行動。

數日之後。

到了六月下旬,天氣終於稍微好了一些。

雖然長江依舊波濤滾滾,兩岸洪水涌動,但雨小了很多,風也小了很多,離放晴應該已經不遠。

柴桑的黃祖看到這個天氣之後,就決定趁著這個時候立即撤兵。

長江的氣候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變成什麼樣。

也許今天雨小一些,等明天又是瓢潑大雨,再加上江面波濤浩瀚,運糧船隊依舊不好過來,因此暫時退兵,等天氣好轉,就是最好的選擇。

六月二十一日,江夏水師,正式準備撤兵了!

這兩天身體是真的不舒服,今天吃了藥症狀稍微好些了,最近封控也不敢去醫院,但頭還是暈乎乎的,碼字效率和想法都稀碎,連文筆都自我感覺差了很多。本來這幾章比較重要,因為馬上就是重頭戲了,包括後面劉表稱帝,打江東,打巴蜀,節骨眼上我狀態卻這麼差,有點難受,可能這兩天先碼個4000字,等過兩天我恢復了狀態,病好了以後,再好好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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