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後世重慶。

山巒重疊,嘉陵江與長江波濤滾滾。

漢時的江州兩岸皆是崇山峻岭,唯一的城池便在兩江夾角處。

這裡也多是山川,但因地勢險峻,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因此戰國秦將張儀便在這裡修築土城牆,位置便是在後世重慶的渝中區。

城池瀕臨嘉陵江和長江,城後是連綿不絕的巍峨高山,城前便是浩瀚的兩江江水,站在城樓上便可以看到嘉陵江匯入長江之中,讓江水更加洶湧澎湃,浪花急促,奔流不息地向著東南方流淌而去。

當張松乘船南下的時候,令他非常意外的是,看到了宕渠水南北兩岸船隻林立。江州的城池雖在兩江夾角的三角洲,但因為江北兩岸有一些平原可以耕種,所以多有鄉亭碼頭。

而且江州也是重要的貿易集散地,有大量的船隻倒是不稀奇。只是正是戰亂,商業也差不多早就停下了,蔡瑁走時還搜颳了不少江州船隻,在這種情況下,江州兩岸的碼頭上還能有那麼多船,確實是一件讓人非常意外的事情。

雖說此時江州已經被劉備占據,但劉備軍隊並未禍害百姓,特別是他麾下本就有大量的巴蜀士兵,嚴整了隊伍,進城之後只是控制了縣衙,頒布了各類命令,恢復百姓生產以及商貿繁榮。

因此張松的船隻在碼頭停靠的時候,看到江州城外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百姓非常多,城內各行各業又再次發展了起來,一時間反倒變得興旺。

「奇怪。」

張松的隨從看到這一幕,很是驚訝道:「江州之前被張魯派人占據,沒有想到劉使君攻破江州之後,就那麼快又變得如此興旺了?」

張松笑了笑說道:「張魯霸占江州,所過皆有殺戮,百姓不敢從事貿易,可人人都要食鹽,人人都要吃飯,打的魚要賣出去,砍的柴也要賣出去,積藏已久,存儲頗多。現在劉使君來之後,自然是能買賣就立即買賣,不然又怕不知道下次打仗什麼時候。」

江州沒有平原,幾乎都是山川,按理來說不適合農業耕種,不應該發展起來才對。

但在和帝時期,江州的人口就超過了六萬戶,整個巴郡人口一百餘萬,其中三分之一就在江州,可謂人丁興旺。

因江州地理位置極為優越,連通東西南北,北可去關中,東可去荊州,商業往來,貿易集散,自然成為了溝通關中和荊州商貿的重要城市。

之前這裡被張魯派人占據,百姓都畏懼張魯不敢進城售賣貨物,只能私下交易,但劉備驅趕走張魯的兵馬後,安榜撫民,他仁義之名傳天下,令百姓信服,自然紛紛開始出來做生意。

而且由於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繼續做買賣,大大小小各類商品是能賣就立即脫手,就像是彈簧被壓久了,反彈出來的力道更大一樣,短暫地促進了地區商業繁榮。

「閣下倒是好見識。」

旁邊碼頭上剛好也有個士人下船,聽到張松的話,笑著說道:「張魯無暇管理巴郡,只知攻伐,劉使君到江州後見此地百業凋零,便連夜張榜,才有了如今這般模樣。」

「哦?」

張松看向那士人,就看到他身高八尺,儀表堂堂,身邊還有兵丁護衛,心中一動,便問道:「閣下莫非是劉使君帳下?」

「在下徐庶,字元直,暫添為劉使君帳下從事中郎。」

徐庶拱拱手。

他剛剛從江北那邊過來,調集那麼多艘船也不容易,要不是提前和周林打好了招呼,幾乎是發動了巴郡和犍為郡大部分與周林一起合夥做買賣的世家大族,還真沒辦法短時間內湊到這麼多船。

雖說是商船,不過沈晨幫著改良過,用的居然還是腳踏式螺旋槳,船夫們在船艙用腳踏踩單車一樣的方式推動船隻前進,船速比以往快了很多。

之前徐庶就是去了江北一來試試船隻,二來也是命令士兵們今日準備把物資裝船,明日就要出發回荊州。

張松得知是劉備帳下從事,連忙拱手說道:「原來是徐中郎,在下張松,字子喬,現為益州別駕,此次前來江州,就是奉我主益州牧之令,前來拜見劉使君。」

「哦?」

徐庶聽到這件事,便立即來了興趣,對他伸手道:「張別駕,快請隨我往府衙說話。」

「那就有勞了。」

張松拱拱手,跟著徐庶一起進城。

此刻在城內府邸之中,劉備正與周林一同飲宴。

「令從兄當真是如此說的?」

劉備聽到周林的話,頗為高興。

周林笑著說道:「不錯,兄長說五帝座高懸,有星孛浮於其間,這說明大漢將有賢明的人重新匡扶帝星,三興炎漢指日可待矣。」

「哈哈哈哈哈。」

劉備非常欣喜,說道:「若真能應驗,我必上表朝廷,嘉獎令兄。」

「多謝使君。」

周林拱拱手說道:「我從兄倒是對這些皆不在意,只在意天象,每日上樓觀察雲氣,不論早晚日夜,痴迷此道。」

「天象雲氣雖為天命,然《周易》有雲,人強勝天。早年我聽說越巂有男子化為女人,時有相者言哀帝時亦有此,將易代之祥也,我看天命也不是不能更改。」

劉備微微點頭,對於天命他信,但更信人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就像從黃巾之亂到董卓之時,天下無數相士都說要改朝換代,大漢的江山不保了。可他偏偏不信邪,就是要逆天而行,再興一次炎漢。

二人正說話間,府衙外徐庶和張松就已經到了門口。

徐庶對張松說道:「別駕還請在門外小呆片刻,我立即前去向左將軍通稟。」

「有勞中郎了。」

張松點點頭,這是很正常的禮儀。

徐庶就走進府衙內,一路毫無阻礙地來到中廳。

劉備見他回來,便笑道:「元直回來了,去試了試船如何?」

「那船速確實是飛快,曉卿制船倒是一把好手。」

徐庶笑著上前拱手說道:「主公,有一件天大的喜。」

「哦?」

劉備詫異道:「什麼喜事?」

徐庶說道:「益州別駕張松如今就在府外,還請主公親自去迎接。」

「好,我即刻前去。」

劉備聽到這句話,沒有任何怠慢,對周林說道:「季直,你稍等片刻。」

周林起身拱手說道:「皇叔自便就是。」

劉備便跟著徐庶一起出門。

來到府衙外,見到了一個身材矮小面容古怪的男子。

「可是張別駕?」

劉備沒有因為男子長相而冷落,上去拱手詢問。

張松非常意外地看著出來迎接自己的人,忙不迭拱手問道:「愚正是,不知閣下?」

「在下劉備,字玄德。」

劉備笑著說道。

「皇叔竟然親迎,令松感激涕零。」

張松無比驚訝,這次直接彎腰拱手行禮。

別看劉備沒有地盤,可他的身份其實要比劉璋還高。

劉璋什麼身份?

益州牧。

而且還是李傕郭汜冊封的益州牧。

興平元年劉焉病死之後,益州大吏趙韙認為劉璋懦弱無能,可以利用他來控制益州。

於是上表朝廷,進貢一些財物,被李傕下詔書任他為益州牧兼監軍使者。

劉備呢?

劉協親自封的大漢皇叔、左將軍、豫州牧、宜城亭侯。

除了那個宜城亭侯稍微拉垮了一點,其它三個身份都不比劉璋強得多?

豫州牧與益州牧對等,左將軍職務高於州牧,皇叔雖不是職位,卻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所以劉備親自來迎接張松,給張松的就不止是意外,而是受寵若驚。

劉備笑著拉著他的手進門道:「別駕遠來,快快請進。」

「多謝皇叔。」

張松就跟著進門。

進去之後,劉備問道:「別駕是我那季玉同宗派來求援的嗎?」

張松嘆息道:「是啊,張魯兇悍,包圍了成都,今年年初,我主遣我兄張肅領三百叟兵以及大量御物送去陳都,供奉曹操。我半年前又出使了一趟,希望曹操能夠從關中出兵,襲擾漢中,卻為曹操所拒爾,今歲知道皇叔前來,我力勸我主與皇叔為盟。」

「哦?」

劉備詫異道:「還有這種事情?我聽聞曹操現在正在對北方用兵,他還有暇顧及關中?」

張松笑道:「皇叔有所不知,現在關中已為曹操所得爾。去歲曹操派司隸校尉鍾繇去了長安,聯合馬騰,一起擊敗了進犯河東的高幹,又親自寫信給韓遂,勸他與馬騰勢力和解,並遣質子去陳都,關中遂平。」

這是去年年底的事情了,雖然過去了將近一年,但因為劉備一直在荊南和三峽地區,離關中實在是太過遙遠,所以並不清楚關中現在慢慢被曹操控制。

不過也就是關中盆地而已,或者說應該是河東郡、弘農郡以及一部分左馮翊,而右扶風目前還在韓遂手中。

「原來如此。」

劉備點點頭,拉著張松已經到了後廳內殿。

等大家都坐下之後,劉備才嘆息說道:「如今漢室衰落,我等宗室也不能匡扶江山,同宗季玉危在旦夕,可我卻不能相助呀。」

「這是為何?」

張松連忙問道:「皇叔來巴蜀,不就是來襄助我主的嗎?」

劉備搖搖頭道:「是倒是如此,可荊州內亂的事情想必別駕也應該知曉,劉表雖僭越稱帝,但畢竟待我有恩,其子劉琦與我恩同手足兄弟,如今他有難,我又如何忍棄之不理?」

「這樣啊。」

張松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道:「不知皇叔何時才能歸來呢?」

劉備說道:「這卻是不知,也許三五月,也許三五年,幫劉琦平定荊州內亂之後,便可入川襄助季玉了。」

「如今張魯猖獗,只怕等皇叔回來的時候,恐這益州已失啊。」

張松勸道:「如今皇叔近在咫尺,何不出兵為之?」

「這」

劉備苦笑道:「怕是無能為力,蔡瑁已經盡起大軍,猛攻荊南,我如今基業便在荊南,荊南一失,我便如無根之萍了。」

基業?

張松眼珠子頓時轉了起來。

劉璋暗弱,連張魯這種家臣都快要噬主,可見其無能。

張松早就不願意輔佐。

之前去見曹操時,也有過想獻上益州的念頭。

但當時曹操對漢中根本沒有興趣,他北方還沒有收復呢,關中也僅僅只是安插一點人手,怎麼可能會對漢中動手?

所以張松去見曹操,哪怕劉璋之前就派了張肅打前站做鋪墊,也最終被曹操拒絕了請求。

現在雄踞荊州的劉表死了,荊州又發生內亂,想把益州獻給劉表也不成。

再這樣繼續下去,那益州就真要被張魯這個家奴所得了。

因此張松非常憂愁。

然而來了江州,再一見劉備。

巧了。

眼前不就有一個正愁沒有基業的明主嗎?

一時間。

張松想要為益州尋一個明主的念頭,就再次動了起來。

手不自覺地摸向懷中。

那裡頭,是西川五十州的輿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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