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公妙計安天下,賠了孫權又折兵!

建安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荊州南陽郡,宛城。

今年已經二十七歲的沉晨在南陽太守府後院廊下,正是中秋至深秋時節,院子裡積滿了落葉。

大概半畝地的池塘兩岸栽種了很多樹木,假山林立,落葉隨風飄入池子裡。

在池塘北面的一處宅院廊下,沉晨盤膝坐著,他的身邊有幾名學生聽課,還有一名年輕的士子,正盤膝坐在沉晨的對面。

閒暇時候,沉晨喜歡在宛城、新野、襄陽等地授課,如今他門下弟子何止千人?他們廣散於荊州各地,或為鄉吏或為縣官,在荊州官場,沉晨門下早已成為最大勢力。

同時軍中也多有他的學生,比如單彝、霍漾、吳當、吳濤、謝暉、張黎、胡沔、李求等數十人在軍中漸漸做到了下級軍官,甚至單彝因勇冠三軍,能與張飛打三十合才落下風,勇武過人,已被提拔為某部先鋒軍司馬。

如今跟在身邊的學生都是天資極為出色的年輕士子,有好幾個出自世家門閥,比如那十六歲的黃肅,便出自黃氏。那十九歲的龐璩,便出自龐家。還有一位十七歲的結巴,他名叫鄧艾。

因南陽被守住,鄧艾並未被曹操遷移至潁川。作為新野鄧氏的旁支子弟,他有幸能夠免費進入鄧氏學堂讀書,一開始不叫鄧艾,自取名為鄧范,字士則。

結果宗族當中也有一人名叫鄧范,出現重名,於是改為鄧艾,他父親早逝,不需要二十歲就取字,因此取字士載,那時年十五。

鄧艾在鄧氏學堂讀書的時候,因口吃的毛病,自小被人嘲笑,所以沉默寡言。

沉晨去鄧氏學堂上課的次數較少,而且上的還是大課,一節課往往會有上百人,剛開始倒是不知道他的存在。

主要還是沉晨從未主動去尋找,他認為一切隨緣即可,主動去尋反而容易揠苗助長。

直到後來鄧艾有一次鼓起勇氣,起身向他詢問了一個問題。

他問的是一個政治制度的問題。

對於他的認識沉晨頗為驚訝,問了他的名字之後,就將他收為門下親傳弟子,自此這兩年便讓他跟隨左右。

晌午過後,天氣不冷不熱,枯葉打著旋兒輕飄飄落下,沉晨在那裡與人下象棋。

旁邊幾名弟子有的在看書,有的在觀戰,有的在睡大覺。

那年輕士子將中卒往前一拱。

我擦勒。

兵五進一!

跟我玩洋的?

沉晨立即選擇當頭炮。

士子上仕。

二人來回過招,頃刻間來回十餘步,布局眼花繚亂。

正在此時,園外響起匆匆腳步,一個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小將走了進來,拱手道:「將軍,曹操親征淮南,主公已經前往江夏了。」

「親征淮南?」

沉晨手中捏著的那枚象棋子遲遲沒有動,片刻後放下棋子,沉聲道:「去作戰室。」

眾人便起身往池塘西側一個小屋而去。

這幾年沉晨也沒有閒著,作為優秀的建築設計師,畫圖是專業的,幾年下來跑遍南陽、淮南各處,甚至偶爾會喬裝打扮深入汝南,查看地形,繪製圖紙。

再加上漢代已有各州輿圖,自己弄了一個小型作戰室,裡面包括了地圖、沙盤、畫筆、製圖工具等等,幾乎應有盡有。

幾個人來到作戰室,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中央的一個長方形大桌,四周用木板攔起來,裡頭放滿了沙子,沙盤用於小規模交戰時候的推演。

正對著大門的牆壁上掛滿了輿圖,用炭筆粗略勾勒出大概地形,周圍放置有南陽地圖,汝南地圖,潁川地圖以及淮南地圖。

沉晨走到牆邊,將淮南地圖掛在牆上,回頭問那小將道:「伯安,曹軍到哪裡了?」

那小將正是州泰,字伯安,那年他親眼見到沉晨率領黃門卒大敗蔡冒軍,心中頓時震驚,於是選擇參軍入伍,因戰功和卓越學識受沉晨賞識,已升任近衛軍門下督。

州泰回答道:「呂將軍說,曹軍已到譙郡。」

跟荊州益州一樣,曹操也對北方進行了改制,豫州原來的汝南郡、沛國,加上揚州的廬江郡、九江郡重新變更,劃出戈陽郡、安豐郡、譙郡、廬江郡、淮南郡等地。

這譙郡便是原來沛國的大部分以及汝南郡的一片小部分地區組成,大概位置在後世的亳州市到宿州市一帶。

沉晨聽到曹軍動向,扭過頭看向輿圖,譙郡過去,便到了曹操所得的淮南郡,之前大漢揚州的九江郡,到淮南曹操能幹啥?

一,攻打劉備集團所屬的那小部分廬江郡。

二,攻打孫權。

州泰說道:「據聞最近這半年,揚州都督溫恢一直在淮水、巢湖以及芍陂(quebei)中訓練水師,曹操大軍南下,似乎有攻打江東之意。」

「有意思。」

沉晨身邊那年輕士子笑道:「曹操是昏了頭了,居然選擇打江東。」

「我看他不是昏了頭了,而是別有用意。」

沉晨思索著:「站在曹操的角度來看的話,攻打江東完全是下下之策,可他還是選擇攻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疑兵之計。」

年輕士子從地上的角落裡找出了一張西涼輿圖,那是如今的漢中太守徐庶派人送過來的,他把輿圖掛在了旁邊,指著上面說道:「如果曹操是想把主公兵力全部調來荊州,再突襲西涼,那就說得過去了。」

沉晨笑著說道:「雖然這麼說也合理,但明理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

「是路途嗎?」

那個字明理的士子立即回答道。

沉晨大笑道:「不疑呀不疑,你果然很明理啊。」

士子正是周不疑,現任鎮軍將軍曹掾。

周不疑自小跟著沉晨學習,因他天資聰穎,領悟力高超,不僅學問做得好,連兵法、軍事都有涉獵,堪稱文武全才。

這明理的字,是由龐德公取的,不疑出自《楚辭》,為沒有疑惑之意,明理自然也是同理。

他笑著說道:「曹軍大張旗鼓至淮南,主力奔襲西涼關中,光路途就得兩個月,而且韓遂馬超也不可能那麼容易敗,這麼長的時間,主公應該能夠反應過來。」

「嗯。」

沉晨點點頭:「韓遂馬超再不濟,堅持半年總該可以。大江逆流而上雖不算快,可兩月之內,荊州大軍就能出現在漢中,何況我們還控制著武關,可以從武關北上支援關中,曹操想聲東擊西,哪那麼容易。」

「除非他就是想讓主公懷疑他在聲東擊西,於是把大量的兵馬調至關中,引我們的主力軍隊在關中與他交戰。同時再派人突襲荊州可他哪裡來的人馬?」

周不疑目光在輿圖上搜索,最終定格在了淮南,說道:「難道是孫權?」

「不對吧。」

一旁州泰提出異議道:「這次曹操攻打淮南,孫權也十分緊張,已經整頓兵馬,屯兵於濡須口,曹操聯合孫權的話,那他非得來淮南一趟做什麼,裝裝樣子嗎?」

「不像是裝樣子,怕是要和孫權打一仗。」

周不疑說道。

「這。」

包括州泰、黃肅、龐璩在內的其他弟子都一頭霧水。

唯有鄧艾一臉若有所思。

沉晨也抬起頭盯著輿圖,心中快速思索。

曹操這一招虛晃一槍可謂是絕了。

如果不是沉晨一直都知道孫權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直在給周不疑灌輸孫權必然會背刺這個想法,估計任誰也想不到這一點。

因為想到這一點的前提條件,就是一定要認定孫權必然會背刺。

在這個基礎下,才能想明白曹操在做什麼。

沉晨指著輿圖說道:「曹操現在的舉動殊為不智,但如果把這理解為疑兵之計,聲東擊西,是不是就合理了?」

「是的。」

龐璩說道:「師君,雖然因路途遙遠不便,可曹操也能先派兵馬前往并州,再從并州進入河東,在我們的兵馬都在荊州的時候,突襲關中,這是不是就節省了時間?」

「而且南匈奴也歸附了曹操,曹操在河東本身就布置了大量兵馬,當我們的主力全在荊州的時候,曹操要想出兵關中,會容易許多。」

黃肅也說道。

這的確是表面能夠看到的東西,而且還是得聰明人才能瞧出的端倪。

很簡單,愚笨的人只會想到第一層。

那就是曹操選擇了下下之策,居然打算進攻江東,要把孫權往劉備集團逼。

而聰明人想到了第二層。

那就是曹操虛晃一槍,聲東擊西,看上去是要進攻江東淮南,引得劉備集團緊張,把主力調至荊州,實則突襲關中西涼。

白居易曾經說過,唐朝從長安到洛陽快馬要途徑十三個驛站,只需一到兩天時間。

漢代自然稍差一些,大抵兩到三天時間能成。

但快馬並非大軍移動,曹操從鄴城到洛陽,再從洛陽到關中長安,六百多公里,大軍加上糧草輜重,快則一月,慢則至少兩月。

而荊州江陵到江州,再從江州北上至漢中,最後從漢中經陳倉道、褒斜道入關中,全程一千多公里,而且有大段的山路,崎區難行,要的時間在兩到三月以上。

所以稍有智慧的人會想到,曹操不可能真那麼蠢,那麼他的行動就很有可能是在為突襲西涼關中做掩護,讓劉備反應不過來去支援韓遂馬超,從而一舉平定關中西涼,斷絕劉備的馬匹來源地。

然而沉晨卻認為事情不可能那麼簡單。

他覺得曹操另有圖謀。

因此他指著上方輿圖說道:「假設,我是說假設。曹操來到了淮南,與孫權和我們打了一仗,此時又忽然襲擊關中,我們會怎麼樣?」

「自然是調兵馬前往關中救援。」

州泰毫不猶豫地道:「將軍不是說過嗎?韓遂馬超有自立之心,不會歸順任何一方。若曹操攻打他們,將他們逼得投奔主公,主公豈有不接納之理?」

「是的。」

沉晨點點頭:「接納韓遂馬超,主公便可以名正言順出兵西涼和關中。這二人在羌胡之中威望極高,主公大軍所至之處,有羌胡相助,曹軍必然莫不能當。」

州泰就笑了起來:「那看來曹操就算是設下這疑兵之計,也休想瞞過將軍。只要我們提前布置,曹操必然大敗而歸。」

「你要是這麼想就錯了。」

沉晨臉色很嚴峻地說道:「真這樣去做,那我們就得丟荊州。」

「丟荊州?」

幾名弟子一片譁然。

黃肅更是說道:「師君,這不可能吧。曹操要是把主力調至關中去,他哪來的兵馬和我們爭奪荊州?即便曹軍人多,我們採取守勢,他至少得二十萬大軍才能攻破南陽!」

「孫權啊。」

周不疑懶洋洋地道:「剛才我不是說了嗎?如果孫權此時聯合曹操突襲,一個正面進攻南陽,一個從荊南和大江殺入,此時我們的主力在關中和曹操主力相爭,曹操只需要派偏師五萬,就能與孫權一起攻破荊州了。」

「孫權?」

州泰詫異道:「他真有那麼大膽子突襲荊州嗎?」

沉晨背負著手在身後,目光掃視著淮南地圖,輕聲說道:「這廝的膽子,大得很呢。」

他想起了當年黟縣之戰。

雖說那一戰孫權被水淹得夠嗆,但這廝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乘船跑到自己的埋伏圈來耀武揚威。

歷史上他也是一身狗膽,天天去射虎,曹操攻打淮南的時候,還親自坐船跑到曹軍營寨外觀察敵情,被曹操一頓亂射,草船借箭的歷史原型就來源於他。

可惜的是膽子大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以十萬戰八百勇士還被打得狼狽逃竄,這廝也算是歷史第一人了。

按照後世的話來說,孫權就屬於人菜癮大,又菜又愛玩。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即便能力再差,偷襲荊州的膽子,還是有,甚至很大。

只是龐璩不解道:「可是明理學長剛才還說,曹操會和孫權打一仗。如果曹操真是來和孫權商議共謀荊州的,那還來打仗做什麼。」

「因為只有他們打一仗,才能騙過主公啊。至少從表面看,主公與孫權結親,兵力又壓倒江東,而且曹操還攻打了孫權,似乎是在逼著孫權讓他往主公一邊靠攏,可正是如此,才能迷惑別人。」

沉晨說道:「誰會相信上一刻還在生死相鬥的敵人,下一刻卻變成了親密戰友呢?這就是曹操的一道殺招,要致主公於死地。即便是孫權得了大半個荊州,他也在所不惜,只要讓主公不能統一南方,這天下就沒有人能阻止他的大業了。」

眾人聽罷,只覺膽寒。

如果這一切真按照沉晨所預想的那樣,劉備只想到了第二層,認為曹操是在故布疑陣,實則寇略西涼關中,便立即將主力調往漢中的話,那麼荊州確實將危在旦夕。

因為雖然江東孫氏之前被打殘,可如今經過四年休養生息,兵馬也有十餘萬數,再加上曹操派遣偏師,來進攻兵力空虛的荊州,荊州根本無法抵擋。

到時候曹操占據南陽,孫權得到了半個荊州。劉備就只剩下益州,以一州的兵力,將來就再也沒有能力北伐中原,興復漢室江山了。

曹操這一計若是真的,那就不可謂不狠辣。

唯有沉晨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負手而立,遙望東方,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曹孟德啊曹孟德。

你這條計策,確實夠厲害。

寧願將荊州拱手讓給孫權,也不願意南方一統,以此來斷送劉備和孫權兩家北伐的可能。

至少在格局和戰略上,獨樹一幟,可謂是天下雄主了。

但可惜的是,遇到了我呀。

沉晨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南北對峙。

現在對於劉備集團來說,最缺的可不就是找機會和藉口對孫權下手嗎?

你這一計如果成了,最好的結果自然是三分天下。

可是。

你永遠都不可能成功了。

而且還會把韓遂馬超孫權送給我。

曹公妙計安天下,賠了孫權又折兵!

這一仗要是我成了。

我可得好好謝謝你了。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