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雲海滾滾。

今夜的月色比以往多了一抹金光。

陳舒坐在高山之巔,遠方的金光依然在閃耀,與異世界力量抗衡,南洲迎來了短暫的寧靜,但看著這幾乎瀰漫著整個世界的光芒和力量,像是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起來,有種末日來臨前的前兆,讓人窒息。

三年前在南洲時,即將離開那晚,他和清清、張酸奶也坐在這裡。

時光好像被壓縮成了一瞬,舊地重遊,總讓人有恍惚之感。

「在擔憂什麼?」

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有點恍惚……」

陳舒搖了搖頭說道。

感受過曹辭的強大,那種上個時代第一人帶來的強大壓迫感,即使病入膏肓仍然不是他們所能撼動的實力,才更加難以相信只是一個恍神的功夫,他就已經死了。

既覺得虛幻,又覺得無奈。

今天張酸奶突發奇想,甚至猜測這根本就不真的,是他們被異世界力量侵蝕後的幻覺。

挺有趣的。

寧清好像能猜出他之所想,小聲說道:「曹辭的事只是小事,如果不能輕鬆解決它,那才是問題。」

「什麼是大事呢?」

「世界的存亡。」

「怎麼說?」

「話很長呢。」

「你好像有很多話要跟我說的樣子。」

「瞞不過你。」

「講吧。」

陳舒擺出一個傾聽的姿態。

寧清與他對視,眼睛倒映著月光,卻又忽的避開了他的目光:「不知道怎麼開始。」

「嗯?」

「講不出來。」

「為什麼?」

「我要衝擊八階了,八階後再給你說吧。」

「什麼時候?」

「過幾天吧。」

「好。」

陳舒繼續坐著,看著遠方出神。

冥冥中好像感覺到了一個時代的無奈。

看似平靜的世界,看似已經贏得勝利,其實與過去許多年一樣,隱藏著致命的危機,有人負重前行,容不得一點差錯,若非如此,像曹辭這樣的人就算毛病再大一些,說不定還真就是一個時代的主角了。

「吼……」

遠方有異獸衝上雲海,張開巨大的翅膀,瞬間調轉身形,又扎了下去。

月亮往天邊移動。

朝陽升上雲海。

寧清靜靜陪在他身邊。

「唉……」

陳舒伸了個懶腰,感覺身上已經起了露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寧清靜靜坐在旁邊,不說話。

看完了日出,兩人離開這座山,回到異獸的祖庭、原先南洲文明建立的神廟遺址。

陳舒在這裡遇見了三年未見的黃大人。

又看見群主在給西洲、北洲的年輕天才普及作息輪迴大法,聽得一群年輕人一愣一愣的,加上幾個沙雕群友在旁邊扮演不同的角色,最終西洲、北洲的年輕天才紛紛沉默下來。

這幾個群友們心態也好啊。

陳舒連連搖頭。

隨即他和寧清找到了幾年前曾住過的那間神廟洞窟,設下法陣禁制,再次從儲物法器里拿出生活用品,繼續過起了和三年前在這裡差不多的生活——陳舒心態好,調整得快,除了這世間壓制異世界力量的金光,除了遠方禁地依然在與異世界之力對抗的應劫佛,好似與三年前也差不多。

些許煩念、瑣事也被他暫時拋在腦後。

既然實在想不通,沒有苗頭,便就不想,無意義的憂愁向來不是他喜歡的。

做自己該做之事。

幾日之後,神廟之中。

寧清盤坐下來,取出異獸丹和還元丹。

陳舒靜靜的守在她旁邊。

清清的修行速度也超乎尋常的快,似乎不比擁有印記的他們慢,甚至比他們還快,這是極不尋常的。

天賦再好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十來個小時後。

寧清再度睜開雙眼。

陳舒喂她服下還元丹,隨即守著她睡著。

腦中卻不由得思考,這次她醒來會是什麼樣子,或是她究竟要給自己說什麼。

又是十來個小時後。

床上的人有了動靜。

陳舒扭頭看去,只見清清睫毛顫抖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一扭頭,看向了床邊的人。

眼睛明顯睜大。

「怎麼了?」

陳舒好奇的看著她。

「陳……陳舒……」

「怎麼這麼驚訝?」陳舒倒是很少見到她說話說不利索的樣子,即使是她小時候,也幾乎沒有見過。

「我怎麼又醒了?」

床上的寧清忽然坐了起來。

「你是……」陳舒一愣,「十三四歲的清清?」

「我不是睡著了嗎?我不是回去了嗎?」寧清扭頭看向身邊人,比之未來的她,現在的她更稚嫩許多,但她仍然很快通過環境觀察出來,這已經不是那一天了,「又是另一次了嗎?」

「是。」

「不是說我不會再回來了嗎?」寧清問了句,隨即沉默了下,「我以為我已經死了,見不到你了。」

「我也不知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

「過去了不到一年。」

「我是在……」

「晉升八階。」

「好快。」

「是啊。」

「這次我也只會待那麼久嗎?」

「差不多吧。」

「現在這裡是哪?」

「是南洲,一個破舊的神廟遺址,但其實挺有意思的。」陳舒在小清清面前表現得很輕鬆,「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這個神廟遺址,周邊還有很多異獸。」

「好。」

「你還記得上次的約定嗎?」

「……」

寧清沉默了下,對於她來說,這只是剛剛的事情,怎麼會忘記呢?

「我走的時候告訴你。」

「好啊。」

看著小時候的寧清,陳舒把一切都暫時擱置了,這時候眼裡、心裡都只有她,就算世界毀滅了,也只有她。

同時心裡隱隱有種預感,這才是真正的最後一次見她。

半天的生命……

陳舒露出笑意:「我帶你出去逛逛吧?」

「嗯。」

「你沒飛過吧?」

「沒有。」

「想飛嗎?」

「可以。」

「拉著我的手。」

寧清的手的觸感和以前一樣,但因為觸及那一瞬間她的微縮,和她略微的緊張,就顯得有些不同了。

陳舒拉著她走出神廟,外頭陽光剛好灑下,帶著佛光的淡淡金色,明明正午,卻像是黃昏,那金色的陽光使得神廟殘破的柱子投下了陰影,一道又一道。

「走。」

陳舒拉著她飛身而起。

並不是拖著她飛起,而是將靈斥力蔓延至她身上,帶著她一同飛起。

兩人飛上天空,迎接著風。

寧清緊抿著嘴,目光下意識的先看向陳舒,又看向遠方。

再回頭望向他們起飛的地方。

這一整片山都有著鮮艷的複雜的色彩和紋路,神廟是在山體上開鑿出來的建築,嵌入山體中的石窟,每一間石窟中都有著巨大的神靈雕像,只是有些風化嚴重,有些殘破不堪,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如此看去,滿是歷史和時間的滄桑感。

「這裡原先也有著輝煌的文明,只是戰爭摧毀了它,現在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

寧清悄悄瞄著他,卻不說話。

遠方很遠,風景很好。

有巨大的異獸在高山上跳躍,或是在雲端上邁步,地上有人仰頭看向他們。

陳舒帶她飛了一圈,飛得很遠,去摘了香蕉,采了蘑菇,捉了一些小動物,摘了漿果,最後飛回神廟。

金師姐站在地上,讚嘆的說道:「沒想到你女朋友是秘宗聖女,你們的關係竟然還這麼親密……」

陳舒看見她就有些發怵。

只聽金師姐繼續說:「以陳道友你的顏值,看來你的本事比我想像的還大些,實在佩服佩服。」

「金師姐,請回。」

「為何?」

「請回。」

「好的。」

金師姐想起了前幾日那融化大地的烈陽,老老實實的走了,身影消失在轉角處。

「這是東洲的妖族,一隻鷹妖,腦子有點問題。」

「陳道友……」

金師姐的身影又從轉角處回來了,她皺著眉頭看著陳舒:「在背後說人壞話是不對的,我族除了有一雙銳利的眼睛還有一雙靈敏的耳朵。」

「請回。」

「好的。」

金師姐再次轉身離去。

寧清抿著嘴,一言不發。

張酸奶就住他們隔壁,聽見動靜,也從洞窟中出來:「哦呀!清清你去哪了,昨天一天都沒有看見你,我還以為陳舒帶著你去方體那邊探險去了呢。」

寧清默默瞄著她,不說話。

「嘿嘿……」

張酸奶咧嘴一笑,暫時還沒察覺異樣,又走過來看他們的收穫,很不客氣的捏起一顆不怎麼紅的紅泡泡,剛一放進嘴裡,眼睛就眯了起來。

「好酸!!」

「拿點去吃吧?」陳舒說。

「不用,那邊那隻耗子精也摘了,他摘的甜,我才拿了些他的,等下拿點過來給你們。」

「這倒不必。」

「不要算求。」

「回去吧。」

「等等!」張酸奶瞄向清清,皺起了眉,「我怎麼感覺清清今天怪怪的?」

「她哪天不怪?」

「也是……」

「別打擾我們二人世界了。」

「嗷……」

張酸奶撓了撓頭,走回自己的洞窟。

心裡依然覺得有些不對。

越想越不對。

可是一時又想不出不對在哪裡。

太陽逐漸西下,將天邊染得金黃。

寧清與陳舒坐在神廟頂上,看著太陽落下,下弦月升起,夜幕降臨,漸漸感到幾分困意了,她不由得將整個人靠在陳舒的肩膀上,如上次坐在鞦韆上一樣,艱難的睜著眼睛。

陳舒摟住她的肩膀,沒有說話,也沒有問她的秘密。

半天的生命實在太短暫,短暫到每一分每一秒都該由她來做選擇。

身邊傳出很小很小的聲音:

「我有點怕。」

「不要怕。」

「你還不知道我怕什麼。」

「都不要怕。」

「你會原諒我嗎?」

「肯定啊。」

「你都不知道……」

「都會。」

「我一直在說謊……」

「什麼?」

「我知道我會和你談戀愛,知道張酸奶,知道金師姐……」寧清的聲音越來越小,「你以為我從不說謊,其實只是原來的我從不說謊,現在的我,一直在說謊。」

「為什麼呢?」

「穿越者不止你一個……」

「那你藏得真深啊。」

「等她醒來,她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也許。」

「我好睏……」

「沒事的,睡吧,睡吧。」陳舒的聲音依然溫柔,摟住她的肩膀,「睡吧。」

「我們還能再見嗎?」

「也許……」

「可以再親我一下嗎?」

「可以。」

陳舒這次答應得比上次爽快,很快將唇親在她的臉上,撫平她內心的忐忑,隨即看著她逐漸抵擋不住睡意,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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