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糧本，城市戶口指標。
這短短一句話，讓屋內的氣氛立即發生了變化。
如今，哪怕農村的三歲小孩都知道糧本，知道城市戶口意味著什麼。
一份城裡的臨時工，都能讓兄弟反目，打破腦袋，甚至是傾盡家財，更何況是有糧本的城市戶口了。
為了這玩意，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拿命去拼，就算自己享受不到，留給自己的孩子也是好的。
當然，這點對於那些本就是城裡的人來說，體會還不是太深。
可這個屋裡，李書全兩口子，楊芳芳，甚至老太太，都還是農村戶口。
所以他們很清楚，如今想在城裡落戶到底有多難。
「這個戶口指標是獎勵給你的，是你拿命拼回來的，你自個留著就行，萬一將來有點什麼意外，能救命。」
老太太嚴肅的說道。
從大戶人家，到兵荒馬亂，從五十年代跨越到六十年代，老太太什麼沒經歷過？
別看平時不怎麼摻和家裡的事情，可不代表她不懂。
至於其餘人，此刻全都沒有說話。
這可不比剛剛的獎金。
「奶奶，領導說過，這個指標本來是給我專用的，但考慮到我已經有了城裡戶口，才給我開了特例，按照規定，這個指標只能用在家裡人身上，不能賣給外人，這點落戶的時候是要寫清楚跟我關係的。
所以，我打算給您用，讓您也在城裡落戶。」
李衛東也算是快刀斬亂麻。
而且，本來能夠使用的人也不多。
也幸好徐聞沒說非得是直系親屬。
「給我？我嫁給你爺爺，這輩子都得跟你爺爺在一個戶口本上，就算死了，也得跟你爺爺埋在一塊，聽奶奶的，指標留著，你現在還沒結婚，萬一有了媳婦，有了孩子，用得上呢？」
老太太甚至連考慮都沒有，便直接拒絕。
在她看來，把戶口指標用在她的身上，根本就是浪費。
因為她的年紀也不可能再找工作了，占了這個指標，也頂多多個糧本，一個月多二十斤糧食，明顯得不償失。
況且，這個家裡也不缺她這口吃的。
而她之所以來城裡，單純是為了李衛東能有一個更好的前程，而不是她多麼羨慕城裡的生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甚至更願意留在農村，留在老家。
李衛東頓時猶豫了，他倒不是在意浪費指標，反正東西是他的，他想給誰就給誰，而是老太太的那句話，這輩子都得跟爺爺在一個戶口本上。
如果落戶城裡，勢必要跟李書群一個戶口本，只剩老爺子孤零零在那個廢棄的戶口本上。
哪怕，那一頁上已經標明了銷戶。
可在老太太眼裡，卻是不變的。
而且李衛東也了解老太太的性格，在這種事情上，斷然沒有商量的可能。
「聽你奶奶的吧，指標你自己留著。」
這時，作為『一家之主』的李書群終於開口了。
此刻，他的心裡也有些複雜。
幾個月前，李衛東剛來到城裡的時候，連個單獨的房間都沒有，還是跟李衛斌擠一張一床，沒有工作，更沒有戶口。
現在才過了多久？
不但工作解決了，戶口解決了，甚至還當了幹部，跟他一個級別。
如今更是立了一等功，光宗耀祖不說，甚至都能拿出城裡戶口的指標。
比他這個當老子的，強多了。
這一刻，他心裡最後一絲不服，也徹底消散。
李衛東點點頭，但目光卻又落在二叔的身上。
「不用看我，我跟你二嬸在村裡挺好的，也走不開，至於衛國，他還小，過些年再說。」
李書全自然看懂了李衛東的意思，但卻並未接受。
平時李衛東給他帶點糧食，他收下也就收下，但這戶口指標，不行。
最後，李衛東把目光望向楊芳芳。
「我不能要，你還是聽奶奶的，自己留著。」
楊芳芳要說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但她卻不敢，也不能要。
先不說了李衛東跟李衛民的關係，光是她被安排去農場工作，哪怕只是個臨時工，但也已經欠了李衛東太多太多。
所以那會張秀珍說讓她把工資拿出來，她沒有半點猶豫。
如果再收下這個更加貴重的戶口指標，拿什麼來還？
畢竟李衛東只是她的小叔子，真要算起來，是兩家人。
「衛東，戶口指標終究是件大事，你也別著急，等過段時間咱們再考慮，你先自個留著。」
張秀珍這時才開口說話。
畢竟她是城裡戶口，兩個孩子也是，如果先前說話，難免會給人一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
但等到李書全跟楊芳芳自己都拒絕後，再站出來打圓場就好多了。
「行吧，那就過段時間再說。」
李衛東沒有再勉強。
這玩意也不是說今天非得送出去。
等吃了中午飯，李書全兩口子離開，至於李衛國，先前去了姥姥家，這次沒能跟著來。
倒是李書群，可以等明天一早再走。
在把李書全兩口子送走後，李衛東跟家裡打了聲招呼，就騎著自行車來到周曉白家。
上午周曉白沒來，他就有些擔心，所以跑過來看看情況。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此刻周家大門緊閉，任憑他怎麼按門鈴，裡面都沒有任何動靜。
很顯然，裡面並沒有人。
隨後，李衛東問了一下旁邊小樓的人才知道。
就在今天一大早，來了兩輛車，然後把周家的人，包括保姆，全都帶走了。
至於那些是什麼人，帶走周家又是什麼目的，對方也不清楚。
聽到這個消息，李衛東心中咯噔一聲。
這個結果，比他想像中要更壞。
原本他以為是周曉白家中有人生病之類的，可如今來看，不管帶走周家的是什麼人，事情都不會樂觀。
因為周家可不是什麼普通人家。
哪怕周曉白並未刻意提及自己的家室，但李衛東又不瞎。
沒有猶豫，李衛東騎著自行車，按照就近原則，來到甄敬亭這邊。
甄敬亭也沒想到李衛東這會過來，畢竟他也知道今天有人給李衛東送喜報，但因為最近一直在處理影子後續，加上他的身份也不好直接出現，所以並未去。
沒想到，李衛東竟然找上門來了。
難不成是『討要』上次的獎勵？
「周家，周秉安知道嗎？」
李衛東直接開門見山。
「周秉安？聽過，但不熟，不過我倒是認識他大哥，周秉國。」
甄敬亭回答道，他們腳下這片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如果李衛東說個平民百姓的名字，甄敬亭肯定不知道。
但是周家，周秉安這些字眼，對方哪怕不認識，也必定會聽說過。
因為金字塔，是越往上越小的。
「周秉安的女兒周曉白是我對象，今天我去她家，聽她鄰居說，今天一大早有人把她家所有人都帶走了，幫我打聽下，是誰帶走的，因為什麼事情。」
李衛東沒有跟甄敬亭客氣。
他既然選擇來找對方，就因為他很清楚，甄敬亭只要願意，肯定能查到。
「你別急，周家老大還在，你對象家不可能出什麼大問題，也有可能是誤會，我這就打電話幫你問問情況。」
甄敬亭果然沒有半點推辭，安撫完李衛東，就來到電話旁，開始往外撥打。
一連四五個電話後，他才把電話放下。
「打聽清楚了，先坐，你那個對象暫時沒事，你別擔心，咱們先聊聊。」
甄敬亭出來後，就拉著李衛東坐下。
「你對周秉安，或者說周家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只知道算是大戶人家。」
李衛東實話實說。
「正好還有時間，我就跟你聊聊，周家祖上是經商的，到了周秉安這一代，總共有四個兄弟，分別是國泰民安，而周秉安是最小的老四。
這四個兄弟當初的選擇各不相同，老大周秉國選擇去北邊留學。
老二跟老三選擇了當兵。
不過這兩兄弟後來在戰場上犧牲。
而老四，也就是周秉安則繼承家業，隨父經商，並且對我們提供了不少的幫助。
後來，合營的事情，周秉安更是毅然放棄了家族百年家業，上頭還專門表彰過他的這種大義，但也承諾，將來會還給他。
他這些年的安穩，除了因為他的這種義舉，還跟周家老大周秉國有很大的關係。
因為當年在北邊留學的緣故，再加上周秉國出了名的長袖善舞，外柔內剛，所以在外交蘇-歐司擔任領導。
後來，因為兩邊關係緊張，司裡面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所以周秉國便以身體不適，退了下來。
不過，周秉國雖然『閒賦』在家，但他的影響力還在，正常情況下，足以庇護周秉安一家。
而這次周秉安一家被帶走，則是因為有人舉報他當年以次充好，發難財，表面上把公司轉讓，實際上暗度陳倉，悄悄轉移大批重要設備，並隱匿財產，純屬欺騙。」
甄敬亭先是給李衛東介紹了一遍周家的背景，畢竟李衛東跟人家閨女談對象，早晚會牽扯進去。
別看周家屬於大戶人家，可在甄敬亭的眼中，李衛東的未來明顯更加光明，所以不存在什麼高攀。
甚至，這樣的家庭對於李衛東來說，反而是一種束縛。
只不過，在這種感情方面的問題上，他並不打算干涉。
他也相信，李衛東不會犯傻。
所以才會把這一切剖開了講給他聽。
「被舉報？是誰？」
莫名的，李衛東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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