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峰。

靜室里,正在翻閱道經的雪冰璇眼見黛眉緊鎖的祁雅瀾閃身出現,後面跟著一臉無奈的秦沐凌,心裡已是明白了七八分。

「師妹,你這是想做什麼呢?」

雪冰璇儀態優雅地放下手中的玉冊,好整以暇地問著,無聲無息間,渾身的氣勢緩緩提升。

「讓小師弟搬到我那裡去,就這麼定了。」

祁雅瀾也不囉嗦,直截了當地挑明來意。

劍修就是這般剛烈直接的性子,從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委婉含蓄。

雪冰璇笑笑:「小師弟同樣是宗門的核心弟子,有自己單獨的道場洞府,他想要住在哪裡,似乎並不需要你來過問吧?」

祁雅瀾盯住她:「住哪都行,只要別在你這裡就好。」

雪冰璇幽幽一嘆:「你這是在教我做事?」

隨著她的話語,空間裡壓力陡增,伴隨著似有若無的鳳鳴,一尊高約丈許、灼熱逼人的丹鼎虛影在她身後若隱若現,周圍的溫度直線上升,恍如一輪烈陽橫空。

秦沐凌只覺得徹骨生寒,哪怕大師姐並未刻意針對他,但這件不知名異寶散發出的可怖威壓、依舊有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在對方面前,自己就如同太古火山口上的螻蟻一般脆弱。

祁雅瀾毫無懼意,一柄漆黑如墨、三尺長短,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玉劍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手中,隨著清越高亢的劍吟,凌厲無雙的劍意瀰漫四周,瞬間蓋過了大師姐的氣勢。

「『寂幽』?你瘋了!」

雪冰璇眼皮狂跳,她沒想到祁雅瀾竟然會將這柄宗門中赫赫有名的凶兵亮出來,難以抑制的寒意不斷從心底湧起,渾身氣息剎那間都僵硬了一瞬。

這柄名為「寂幽」的太古凶兵威能奇大,以前一直都在師尊手裡,憑三師妹如今的修為還無法完全掌控,一旦爆發出來,別說這間靜室,就是整座鳳歌峰都得化為塵土。

也不知掌教師尊究竟是怎麼考慮的,竟然不聲不響地把這東西賜給她了!

祁雅瀾努力駕馭著行將失控的毀滅劍氣,一字一頓地道:「讓小師弟搬過去!」

雪冰璇面色轉冷:「幾年沒切磋比試,師妹你的劍道造詣是越發精進了,覺得自己又行了是吧?如此也好,今日就讓師姐好好領教一番!」

識海深處的神秘種子微微震動,一縷細微的波動擴散開來,輕鬆消弭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壓。

壓力大減的秦沐凌終於有機會說話:「兩位師姐,你們不是真的要動手吧?至於這樣嗎?」

「不許插嘴!」

兩女異口同聲地呵斥道。

「……」

秦沐凌只覺得很淦。

宗門裡還有不少外客在,若是兩位資深核心弟子為了這麼點小事就要大動干戈,只會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真要鬧大了,掌教牧盈華發起火來,兩位師姐連同自己只怕都得挨板子。

我終究是忽略了一個問題:哪怕修為再高、地位再尊崇顯赫的女子,終究還是女人,有些事情根本就別指望她們會講道理的。

秦沐凌無奈地思忖著,女人這種生物的心性,無論前世今生,不同的時空世界,似乎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就在局面即將失控的時候,滾滾白霧憑空而生,輕盈地充斥了整片空間,將對峙的兩女隔絕開來。

一道略顯單薄的修長身影出現在場中,旋即凝實,那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青袍老者,白須白髮,眼神深邃,渾身上下縈繞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道韻。

也不見他有何動作,居然就輕鬆壓制住了兩件重器,讓兩女根本無力對抗。

「老祖?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雪冰璇失聲驚呼,祁雅瀾眸中戰意盡消,默默收了古劍曲身行禮。只有秦沐凌一臉迷惘,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來歷身份。

「……你們兩個丫頭,先去外面候著吧!」

青袍老者看了看她們,神色雲淡風輕:「秦沐凌的事情,掌教前番已經向我稟明,此輪布局關乎雲夢天宮未來興衰存亡,必須得慎之又慎,所以老祖我只能親自過來看看。」

「謹遵老祖吩咐。」

兩女再度行禮後退出,臨出門前,雪冰璇給了秦沐凌一個放心的眼神,示意他不必緊張。

待到靜室的門戶重新封閉,這位深不可測的長老眸光才看向了眼前的少年,大度地一笑:

「小朋友無需緊張,坐下說話吧。」

「是。」

秦沐凌規規矩矩地行禮,待到對方先在蒲團上落坐,自己才跟著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半刻鐘後。

秦沐凌終於明了青袍老者的來頭,乃是宗門十幾代前某位掌教的本命道侶,當時的雲夢天宮尚未衰落,仍屬於超級道統中的一員,這位恆易老祖能夠從那個遙遠的時代活到現在,已屬於當之無愧的老古董。

恆易老祖當年剛出道時、是一位名氣極大的散修,因機緣湊巧之下得了遠古大神通者的傳承,修為冠絕當世,尤其在天機術數領域有著近乎於妖孽般的造詣,據說不輸於劫運宮裡幾位避世隱修的老不死。

一次意外的偶遇,恆易老祖與當時雲夢天宮的某位核心弟子結下了緣分,並輔佐她登上了掌教至尊的寶座,後來就順理成章地結為道侶。

雲夢天宮雖然是女修當家,但並不禁止掌教或高層長老找道侶,只不過和那些外嫁的弟子不同,恆易老祖的這種情況屬於入贅的性質。

按照慣例,即便是和那位掌教完婚之後,他也不能常住在宗門內,而是在外面另有道場洞府,只能定期過來與自己的道侶小聚。

到了現在,那位早已退隱的掌教和恆易老祖一樣,都有著雲夢天宮太上長老的身份,平時避世隱修,只有在事關宗門生死存亡之際、才會應邀出面主持大局。

「……萬餘年前,雲夢天宮不幸遭遇大劫,」

恆易老祖靜靜地述說著:「我和一眾耄耋宗老雖盡力籌謀化解,奮起抗爭,只可惜最終還是功虧一簣,許多至交好友不幸隕落,運氣好的還能留下一縷殘魂轉世,運氣不好的直接化為灰灰,好幾件鎮派重寶也遺失了,以至於宗門氣象凋零至此。」

「宗門氣數凋敝,實力大減,原本我已絕了念想,是你的出現,才讓我重新看到了一線希望,牧盈華那小丫頭……確實有幾分運道。」

秦沐凌想了想,才試探著問道:「那麼,您能夠推算出我未來的道途成就嗎?」

「不能,」

恆易老祖神色坦然:「我現在所知道的,未必就比牧盈華多多少,雖然我很想耗費心血壽元,好好推算一番和你有關的事情,但是在看到你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如果真的敢自恃修為、妄測天機,我這把老骨頭今天就得交代在這裡。」

自古天意高難問!

何為天意?不可揣度,無以形容,無可言喻,無從掌控,蘊藏無窮奧義玄機,或許只有傳說中以身合道的鴻蒙聖人至尊,才有可能洞悉一切天道變化。

在恆易老祖眼中,秦沐凌這樣的異數是根本不能推算的,誰若是仗著自己懂些天機卜算之術賣弄顯擺,最終的下場必然是悽慘無比。

見秦沐凌若有所思的神情,恆易老祖微微笑著,解釋道:「宗門內外已經有某些眼線盯上了你,牧盈華擔心你的安危,為此特意請動了幾位太上長老出山,當你的護道人。」

「我的任務,就是施展神通顛倒混淆天機,屏蔽你的氣數命格,為你的安全再加上一重保障,方便你以後外出行走遊歷。」

秦沐凌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有勞老祖了。」

恆易老祖點點頭,取出九枚白色的圓形方孔玉錢,一塊黑漆漆的龜甲,一尊古色斑斕的青銅祭台,還有數塊不知名的獸骨,十二面旗幡,很快就布置出了一座小小的法陣。

少頃,以兩人為中心,淡淡的雲光籠罩而下,神秘莫測、蘊含了無窮道韻的天地玄機蜂擁而至。

秦沐凌就感覺,自己的神魂已經與冥冥中那高高在上、寂寥淡漠的至高天道前所未有地接近,幾乎觸手可及,那是一種無法以言語來形容的奇妙感受。

隨著恆易老祖的施為,秦沐凌外在的氣運異象一點點地隱沒、消失,看上去與尋常的核心弟子已無太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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