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稷問道塔的門戶開啟,距離最近的修士們不約而同地向前沖了幾步,卻又齊刷刷地停住身形,彼此的眼神中滿是戒備。

誰都想第一個衝進去搶機緣,然而這塔裡面究竟有些什麼,會不會存在某種未知的兇險,誰都不知曉。萬一撞上某種惡毒的陣法禁制、陷在了裡面不得脫身,那可真就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因此讓別人先進去探路、就成了眾人最合乎情理的選擇。不過若是裡面沒有兇險,好處唾手可得,那豈不是又平白無故便宜了別人?

糾結猶豫之間,數量眾多的修士就這樣僵在了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既想自己先進去,又希望別人先進去。

「……龍道友,請!」

「不不不,還是林道友你們先請!」

「我方人少,勢單力薄,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諸位先請吧!」

「何必推來推去的?大家一塊進去不就行了?有好處一塊分嘛!」

「不急不急,我們還要等幾位同道中人過來匯合後再說,就不忙著進去了,各位請自便吧!」

……

當成千上萬的修士還在互相攛掇著、想讓對方先上之際,極遠處一團乳白色雲霧貼地急速飛掠而至,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一頭撞進了那道清光盈盈的門戶中不見蹤影。

「混蛋!有人先進去了?」

眾人大驚,紛紛駕馭遁光一窩蜂地跟進,心底不約而同地湧出濃濃的悔意,早知道這樣簡單,那剛才還謙讓什麼?

雲霧中便是秦沐凌三人,本來師姐們還擔心會有兇險,不過以他對於危機的直覺感知,在確認裡面的麻煩應該不致命後,便決定果斷行動。

眼前一陣光影變幻,等到視野恢復正常時,秦沐凌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座方圓千餘里的空間中,兩位師姐就在身邊,周圍空空蕩蕩,只有澹澹的霧氣飄飄蕩蕩,頭頂上方三千餘丈的高度、同樣是一片蛋清般的厚實光輝,根本看不通透。

那道門戶倒是還在,好端端地矗立在十餘里開外。

「就這?」

虞冰華疑惑地左右顧盼,程羽藍則是祭出素色雲錦陣旗,滾滾霧氣重新遮住了三人形跡。

秦沐凌說著:「我們去最裡面的區域,這裡讓給他們。」

他是顧慮到等會必有變故,那些傢伙在外面沒能打起來,進來之後就說不定了,所以還是先行避開為妙。

「好的,就這樣辦。」

程羽藍亦沒有異議,於是三人一塊繼續深入,直到這方空間的最深處才停下來。

秦沐凌挽住兩位師姐,匿蹤遁影天賦神通發動,身上浮現出一抹混沌幽光,化作一圈光影將三人連同陣法盡數籠罩進去,消弭了所有痕跡。

此時即便有精通天機術數之道的修士不計消耗地推衍,都已算不出秦沐凌身在何處,除非是修為高出他三四個大境界的強者才有把握嘗試,不過羽化境以上的修為在這秘境里都無從發揮,所以他現在幾乎算得上是絕對安全了。

數個呼吸之後,遠處的門戶再度泛起虹光,數量眾多的修士們以法寶護住身形蜂擁而入,剎那之間就將入口處堵了個水泄不通。

「……怎麼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最先闖進來的人呢?哪去了?」

「難道這裡只是外圍區域?裡面還另有乾坤?他們去了下一重空間?」

「應該是這樣……」

修士們七嘴八舌地商議著,強橫的神念四處橫掃,只是在接觸到頭頂的那重盈盈清輝時,都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漸漸地,闖進來的修士越來越多,逐漸填滿了整片空間。

先前進來的修士中已經有人按捺不住,開始嘗試以法寶或神通法術四處攻擊,雷霆與劍芒交替閃耀,看看能不能整出點什麼動靜來。

霎時間,只聽得冥冥中傳來一連串令人心季的悶雷聲,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那道門戶在劇烈的閃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被困住了?!」

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眾多修士發瘋似地向著先前的入口處涌去,可是哪還能找到門戶的影子?

緊接著,絲絲縷縷的七彩虹光憑空滋生,如水銀瀉地蔓延開去,飛快地充斥了每一處角落,將這裡化作幻彩迷離、美輪美奐的世界。

有修士不慎觸碰到那虹光,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的反應速度遲鈍呆滯起來,身邊的同門怎麼呼喚都沒有作用。

而且這七彩虹光幾乎無孔不入,什麼樣的法寶神通都抵擋不住,不等修士們想出應對的手段,它已經罩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就連藏匿在角落裡的秦沐凌三人都不例外。

周圍的場景悄然變化,數以十萬計的修士身影悄然澹去,視線所及、儘是一望無際的金黃沙漠,滾滾風沙遮天蔽日。

秦沐凌神色凝重,左右看了看,發現兩位師姐已經不見蹤影,但是來自先天鴻蒙靈種的特殊感應,卻又能察覺到她們依舊是近在遲尺,並不曾移動方位。

還沒等他弄明白事情的原委,遠處沙丘上浮現的黑線,瞬間讓他為之色變。

那是如潮水般湧來的魔族後裔,看起來不算很強,大多數的實力盡在悟玄境、凝丹境到化嬰境的水準,但是數量出奇地多,密密麻麻無窮無盡,滾滾凶戾之氣幾乎衝散了天際的浮雲。

這幽玄道尊的洞天秘境中,怎麼會有魔族後裔出沒?而且還是如此恐怖的規模,難不成是他……

秦沐凌來不及細想,渾身混沌星輝浮現,擴散到方圓十餘丈的範圍,所過之處,空間如同肥皂泡般破碎,程羽藍與虞冰華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身側,呆滯迷惘的眼神迅速恢復了清明。

只是,遠處黑壓壓的魔族後裔軍團已經快要衝到近前,程羽藍顧不上說話,抖手祭出十二面斗大的陣旗與祥光繚繞的主陣盤,呼吸之間一座絕殺陣法已然成形,籠罩了周邊上千丈的區域。

隨著她掐動靈訣,平地一聲驚雷,滾滾赤雲湧現,掩去了三人的行跡。

「這次是免不了一場血戰了!」

秦沐凌皺眉道,如此多的魔族後裔,想要全數殺光談何容易?

程羽藍不以為意:「沒關係,外面的那些傢伙只會比我們更困難,如果我所料不差,只要人數減少到一定程度,魔族後裔的圍攻多半就會停止。」

「那可還行。」

秦沐凌微微鬆了口氣,師姐們畢竟出道多年,論及在外遊歷探險、撞仙緣的各種經驗,比起自己顯然是要豐富多了。

交流間,第一波魔族後裔已經衝進陣法的覆蓋範圍,登時風起雲湧,電光瀰漫,無數道狂暴雷霆如疾風驟雨般自半空中砸落,夾雜著一顆顆熊熊燃燒著的隕石,落到哪裡就是一連串大爆炸,驚天動地。

連綿不絕的慘嚎聲此起彼伏,轉眼間就有數百頭魔族後裔被雷霆隕石所擊殺,屍體化作齏粉。

二師姐的這套陣器是上品法寶位階,組合成陣法後能夠發揮出的威能更可怕,已經可以接近絕品法寶的層次,對付這些實力相對較低的異類,自然是輕而易舉。

只是這並未震懾住後面那些異類的凶戾之氣,更多的魔族後裔發出古怪沙啞的嘶吼,悍不畏死地衝進大陣內,前赴後繼,死上一批又來一批,就好像陣中的三人與它們有著不死不休的刻骨仇恨一般。

秦沐凌與虞冰華同樣沒有閒著,御使飛劍縱橫斬殺,專門針對那些實力較高的異族個體,長達百餘丈的雪亮劍光化作游龍驚鴻,在大陣內外來回穿梭,所過之處,殘肢斷臂混雜著青黑色血液四處飛濺。

短短半個時辰不到,殞命在大陣中的魔族後裔數量就已逾十萬之多,屍體被焚化成灰盡,只是外面的沙海中依舊有不計其數的魔族後裔發瘋似地湧來,數量幾乎無窮無盡。

而且它們的平均實力水平也在逐步提升,起初不過是些悟玄境、凝丹境到化嬰境,後面就開始有靈神境、真人境的個體出現,數量逐漸增多。

程羽藍繼續掐動靈訣,操控陣法全力運行,地面下湧出朵朵靈芝狀的暗紅火焰,很快就聯成一片,化作一重厚厚的熔岩煉獄,魔族後裔只要觸碰到,就會被恐怖的高溫高熱化為焦炭飛灰,無一倖免。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

當第三個時辰來臨之際,大陣外圍攻過來的魔族後裔數量依舊不見分毫減少,但平均實力水平卻已達到了真一境層次,心魔境、天命境層次的異類個體也時有出現。

儘管陣法的殺傷力依舊犀利可怕,二師姐程羽藍的法力消耗卻明顯加快了許多,她的實際修為是元仙巔峰,論法力的雄渾程度遠勝於尋常的羽化境修士,但依舊感覺壓力逐漸增加,虞冰華就更不用說了,她的實際修為僅有登仙境。

好在她們體內有小師弟的靈機道韻支撐,恢復能力遠勝同階妖孽級天驕種子,暫時不至於難以為繼。

心魔境、天命境的魔族後裔,其體表鱗甲的防禦力已相當於寶器級別,如非命中要害部位,秦沐凌御使法寶級飛劍已經不那麼容易殺死它們。

「不知道外面那些傢伙怎樣了?」

秦沐凌滴咕著,自己有特殊底牌,兩位師姐的修為都足夠強,所以依舊猶有餘力,但是外面的那些修士們就難說了。

也不知這場廝殺還會持續多久,想來十幾萬修士裡面、最後的倖存者能夠有百分之一就不錯了吧?

此刻,雲稷問道塔中的修士們確實處境相當不妙。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其修為也不過是真一境、心魔境,在這樣無窮無盡的魔族後裔軍團攻勢下,哪怕拼盡全力、報團取暖,又能夠支撐多久?

而且光是要看破幻象,與身邊的同門好友匯合後聯手對敵、就不是什麼人都能辦到的。

很多修士其實都是孤身對敵,基本上在第二輪、第三輪的攻勢中就已被淘汰出局,身形消失在雲稷問道塔中。剩下那些還在苦苦支撐的修士們,其實都是在拼盡全力苦熬。

「……這群異類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真是要命了!」

一處圓形戰陣中,面色陰鬱的蘇正暨微眯著眼眸,死死地盯住外面瘋狂進攻的魔族後裔,時不時揮手灑落大片幽暗刀芒,如煙似霧地滲入那些異類最密集的區域,然後輕盈地擴散開來。

刀芒所過之處,魔族後裔的身形陡然僵硬,然後身體表面現出了無數細密的傷痕,青黑血液高速飈射而出,接著就碎裂成無數細細的肉塊灑落在地。

圓形戰陣由上千名影殺殿的門人組成,在一批封印者們的喝令下,彼此配合無間、進退有序,冷酷而高效地收割著這些魔族後裔的性命。

外圍區域的屍體已是堆積如山,為了不影響廝殺,偶爾還得以大威力神通法術焚化清理一波。

另外的兩千餘名影殺殿門人,因著修為過低、天資有限的緣故,根本無力斟破幻象與他們匯合,只能各自為戰,這時候估計早已力竭不敵、被淘汰出局了。

至於被清理出去的懲罰有多嚴重,目前還無從得知,不過蘇正暨心裡清楚,以影殺殿的聲名狼藉,一旦有受傷落單的門人在外面被人發現,想活命幾乎是不可能的。

「蘇長老,這樣下去不行的。」

身邊的一名封印者皺眉說著,如果這些異類無休無止地圍攻下去,所有人遲早都得交代在這裡,誰都沒法全身而退。

現在已經有很多門人出現了體能法力貴乏,無以為繼的跡象,最多再拖上一陣子,就會出現大規模減員,後果可想而知。

蘇正暨臉色鐵青:「那該如何是好?」

「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另闢蹊徑、研究破解這座塔的禁制?弄明白了它的陣法運轉奧妙,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封印者說道。

蘇正暨臉色微變,想了想還是搖頭:「來不及了,我們這裡也沒有精通陣法之道的大師級人物,能夠有什麼機會?」

「不管行不行,姑且試試總沒錯吧?」

「那行,你們自己看著辦。」

蘇正暨不耐煩地說著,自己有替死玉符,倒是不擔心有身隕的風險,實在不行抽身走人便是,只是自己的這些手下就難說了,搞不好真的會死傷殆盡,回去以後如何向殿主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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