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芷秋以為的文試，會像朝廷里考狀元那樣出題奏對。
然而並不是。
當柴榮帶著楮先生和紹芷秋一同到了祠堂外昨日比武的地方。
此時那裡已經搭好了桌案。
正中間擺放著香案，兩邊分別坐著紹芷秋和楮先生。
「不知道將軍都讀過些什麼書？」楮先生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老神在在的問道。
因為不知道這楮先生的深淺，紹芷秋決定要低調一點。
「四書五經粗略讀過，史書兵法倒是略有研讀，呃，這兩年還讀了些醫書和奇門異術。至於旁的雜文野史倒也看過，大概當不得數。」
紹芷秋是覺得她已經很低調了，
然而楮先生似乎並不覺得如此。
從她第一句四書五經粗略讀過開始，楮先生的臉色就一句不如一句好看。
為什麼？
四書五經都包含了什麼？
《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
多少當代大儒在說這些的時候也不會說四書五經都讀過，而是將自己深入研讀的，擅長的其中一二作為代表示與眾人。
可他看紹芷秋那個樣子，分明是說，我都讀過……
就連他，也只敢說每本都讀過而已，其中深意能解到如何都不敢說。
若直說如此，楮先生也許只會覺得她少年心性，不知深淺。
可結果她還沒完了！
史書兵法，還研讀，具體研讀了哪一本還不說，莫不是覺得自己都讀過？奇門異術這點楮先生倒是相信，畢竟紹芷秋獨自破了柴冢里的機關迷陣，可她居然還將醫書和這些相提並論，她的意思是她還會醫術不成？
這還沒完？還雜文野史？
楮先生生氣了！
這簡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行，他決定出手就要用重錘，他要好好打壓打壓紹芷秋的氣焰，讓她踏實穩重的好好讀書才行！
四書五經你不是都讀過嗎？那就從最冷門的易經開始好了。
褚先生實在是不覺得紹芷秋一個姑娘家的會對易經感興趣。
「那就請將軍講講何為陰陽謂道？」褚先生問道。
紹芷秋略做思索，答道。
「陰陽謂道，出字易經，繫辭。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本意是指萬事萬物陰陽相生，相輔相成，不可偏一而廢之。」
褚先生有些以外，不過也沒太驚訝，畢竟能將機關術數學以致用，必定會有些過人之處。
「將軍可有自己的見解？」
「見解不敢說，只是覺得不過就算是警惕世人，懂得物極必反的道理，同時也是訓誡我們萬事萬物不可單一而論，必有相生相剋之事物常隨。」
這倒是讓褚先生的心氣平和了些，倒不是說他覺得紹芷秋說的有多對，而是他覺得至少紹芷秋是認真讀了，認真想了。
於是他又追問了幾句之後，便換了一題。
「將軍如何看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此言出於孟子，其意在於警醒上位之人，慎重言行，莫要考驗人性。」
「哦？」紹芷秋的見解倒是有些意思，褚先生來了興致。
見褚先生有所疑問，紹芷秋便道。
「上下之道，若論人心，便應如父子兄長，若論人***取於人，必將投其所好。故而為上者便應順應人心，莫逆人性！」
才不過兩個問題而已，褚先生對紹芷秋的態度便大有改觀。
特別是在紹芷秋說出順應人心莫逆人性這樣的話之後，褚先生的神色嚴肅了許多。
「那在說說好問而好察邇言！」
「語出中庸，意在教上位者如何將驅人行事化於無形之中，實非良言。」
紹芷秋有些嘲諷的說道，而後又說。
「此一處和善政，不如善教之的民也異曲同工，或許先賢本意是好，可是縱觀古今有幾個君王能夠做到？不過是愚民之智，令其無端罷了。」
褚先生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沒有想過紹芷秋會將問題想的如此深刻。
接下來褚先生的問題越發尖銳，紹芷秋答的也越發犀利言辭。
如此你來我往，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正中間香案上的香被點燃了。
一根接著一根，足足燃了三捆。
兩人從辰時末起對，酉時尚未休止，中間除了和水，竟是連飯食都沒有吃。
若非柴榮制止，看著樣子還是不得休頓。
褚先生神色複雜的看著紹芷秋，深深的吸了口氣之後，離開桌案，修容正冠，來到紹芷秋的桌案前。
「將軍在上，請恕褚鳴予失職之責。」
紹芷秋見狀連忙將要下跪的褚先生給扶了起來。
「先生這是何意？」
「褚某羞愧，以將軍之才，文試已過。」
「這是好事啊！您有什麼好羞愧的！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可是，可是鑰匙，鑰匙褚某並未隨身攜帶。」
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紹芷秋今日有過文試的可能。
紹芷秋微微一愣，隨即便知道了其中關竅。
可此刻她卻像不知道一樣，毫不在意的說道。
「那有什麼，只要先生真的認為我過了，明日再給我不遲！左右我現在還差一塊，就是現在先生拿來了，我也不能立刻出谷不是？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現在就要去做，那鑰匙不急在一時。」
「什麼事？」
褚鳴予一聽有事，連忙問道。他當然聽出了紹芷秋話中的安慰，於是更想為紹芷秋做些什麼。
「口腹大事！餓！」紹芷秋十分認真的說道。
若非此刻場面嚴肅，在場的人怕是要被紹芷秋一本正經說餓的樣子給逗笑了。
緊接著紹芷秋又說。
「那鑰匙的組件先生明日再給我吧！可別因為這個耽擱了我吃飯！先生難道是鐵打的嗎！竟不知餓？」
誰都沒有想到紹芷秋的文試，竟比武試更加驚艷。
最重要的是，紹芷秋骨子裡透著對皇權的不屑與漠視，是柴榮等人怎麼也沒有想到的，畢竟禮教之下，哪有那麼多人天生逆骨。
晚飯紹芷秋果然吃了許多，倒是讓褚鳴予更加不好意思了，於是也顧不上紹芷秋說的明日不明日，連忙便去將那鑰匙的組件送到了紹芷秋的面前。
這一夜紹芷秋還是很平靜的。
可柴榮等人並不平靜。
他們原本以為紹芷秋要跟著他們在這山谷里多住上幾年，再由他們慢慢教導，可是今日一過，眾人便都明白了。
這位不是他們能教的。
就連褚先生那麼傲氣的人，如今都不得不承認，紹芷秋的博學，不在他之下，而且紹芷秋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對於大周朝，褚鳴予是完全不了解的，而紹芷秋卻了解的很。
所以如果這麼說起來，褚先生這個先生二字，難道要給紹芷秋？
好在沒人深究此事，倒不至於讓二人尷尬。
可是眼前將軍出谷一事，迫在眉睫，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牛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