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親不會欺騙我們嗎？」諾奇伊恩沉思了很久。
而就在諾奇伊恩沉思的時候，陳景也慢慢的朝著遺蹟定位移動著，雖然他現在有一種諾奇伊恩可能欺騙了自己的感覺。
這個血親就像是被另外血親欺騙過，甚至達到瀕臨死亡的程度。
於是他對於血親的信任度直線下降，如果要明確哪一類血親，那肯定是那群擁有超越進化層次智慧的血親。
畢竟只有他們才會有可能做出欺騙這種事情。
諾賽可對陳景說的是什麼？
刨除那句話之外，就是「只要不以惡意的目的去利用血親」。
這就說明諾賽可非常清楚，血親與血親之間是可能存在欺騙的，但是這種欺騙他並沒有禁止。
因為欺騙的目的有很多種。
但只要欺騙的目的並非是惡意的，那其實是可以被原諒的。
而作為吞食血親為目的的欺騙，是否是惡意的呢？
在血親的思維中，彼此吞食是一件再無比尋常的事情了。
即便是對於擁有超越進化層次智慧的血親來說，吞食血親同樣是一件無比尋常的事情。
可當這件事情發生在彼此信任的血親之間，對於擁有智慧的一方而言，這就是一種信任感的破裂。
他會自然的對整個族群的血親產生一種疏離感。
他不再對任何一個血親感到信任，對他而言，血親的作用僅僅只剩下了吞食進化這一種。
「可諾谷寧莫的的確確欺騙了我。他將我推入了海底深淵，激流將我衝下了谷底，我能夠活下來的方法唯有向上，可諾谷寧莫處於上方，他一次次將我推下海底深淵，他想吞食我。」
陳景聽著這個劇情總感覺那麼熟悉呢。
哦，自己干過。
不過陳景好像並沒有利用欺騙的手段，螃蟹血親是自願跟來的。
「可是最終仍然是我活了下來。」
諾奇伊恩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血親不會欺騙血親呢？為什麼不會覺得，我就是在欺騙你呢？我利用虛假的遺蹟定位將你騙到此處，會不會就是為了吞食伱？還是說，你很自信，認為我無法傷害到你？」
隨著諾奇伊恩的話音落下，一個巨型身影在陳景的生物雷達中出現了。
體長超過45米的軀體緩緩游弋在海洋之中。
諾奇伊恩已經將自己的眼球退化，事實上在生物雷達超過萬米時，陳景的雙眼已經沒有太大的用處了，而諾奇伊恩做的更絕。
諾奇伊恩的身軀是修長的，如果真要拿出一個類似的比例，陳景覺得大概是鱷魚。
不過諾奇伊恩的頭顱類似於滄龍的頭顱，但諾奇伊恩的吻部更短，一張大口中長滿了尖銳無比的利齒。光是他的腦袋，就占據了5米的體型。
他的上半身，五對龐大的鰭滑動著，推動他在海洋中前行。
在鰭的下方，六條結實的肢體緊貼在腹部，在不需要用到它們時，諾奇伊恩就將這些肢體安放在這裡。
而他的下半身，除了那修長的尾巴外，還長有四條肢體。
看樣子諾奇伊恩可能是從陸地上踏足海洋的。
他的肌膚上並沒有任何鱗甲，但是陳景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破開他的皮膚。
龐大的身軀快速的靠近陳景。
「給我一個理由，諾曼第景。為什麼你再遭遇欺騙之後，仍然選擇了信任？」
諾奇伊恩的游速極快，陳景是不可能從他的口中逃跑的。
不過陳景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行動，他甚至加快了自己的移動，飛快的朝著遺蹟定位游去。
「你在逃跑嗎？你之前所說的，難道都是滿口的謊言嗎？諾曼第景，你同樣不信任我，不是嗎？」
諾奇伊恩因為陳景的行為感到了憤怒。
他覺得自己又被欺騙了。
「理由就在這裡。」
感受著身後龐然巨物的憤怒，陳景鎮定的在海洋中行動著。
「什麼理由？」
「你告訴我的遺蹟定位。」
生物雷達已經接觸到了那個位置。
「你不是問我是否信任你嗎？我很信任你。我們對於血親的信任從何而來？我認為這是族群天然賦予我們的。自從誕生而來，族群便賦予所有血親牢不可破的信任基礎。諾奇伊恩，你可以不信任血親，但血親絕對信任你。」
「我相信你，諾奇伊恩。雖然遭遇了那種事情之後，你可能會為了吞食血親而做出欺騙的行為。但是我認為，你不會為了族群的事情而欺騙我，你不會欺騙我們的族群。當一件事已經威脅到了族群存在時，我覺得你不會因為為了吞食我而欺騙族群。」
陳景遙指那遺蹟的方向：「諾奇伊恩，你看看那裡，在你告訴我遺蹟所處的位置的方向，那裡有什麼？那裡是你對族群的欺騙，還是你對族群的信任。」
陳景在趕往遺蹟定位的路上，其實諾奇伊恩已經追了上來。
他那龐大軀體與陳景之間的距離，事實上只差了那一兩分鐘的路程。
陳景甚至都能用肉眼看到諾奇伊恩。
諾奇伊恩沉默無言。
他默默的划過了這一兩分鐘的路程。
在路過陳景時，他伸出前肢，肢體上所有能夠傷害到陳景的利器都處於收攏的狀態。
「拉住我，你太慢了。」
陳景抱住那利爪後，諾奇伊恩當即爆發出全部速度朝著遺蹟定位游去。
水流甚至在他的滑行下破出了大量的氣泡。
在感受了海洋快速道後，陳景又感受了一把什麼叫海洋超跑。
就那種產生顛簸的力量，反正諾奇伊恩要想弄死陳景就一巴掌的事情。
雙方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
遺蹟處於一處深度2000米的海底懸崖之下。
一個不可思議的海底洞穴。
板塊移動它帶入海底的同時，並沒有摧毀它。
「你說的對。我可以欺騙你，但是我不會欺騙我們的族群。這裡是我在追逐那些大型海洋生物時無意間發現的，我不知道對你所說的事情有沒有幫助。」
諾奇伊恩停留在那海底洞穴外，以他的體型，雖然能夠強行擠進去，但本就脆弱的遺蹟肯定是被摧毀的一塌糊塗。
同理，陳景也不能進去。
畢竟他也不小了。
「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並沒有說血親不會欺騙我們，事實上我就因為一件事情騙過血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那時候我還是個成長初期。」
陳景將自己在梅利蘭第七壁壘中做的事情簡單的描述了一下。
他能察覺到諾奇伊恩的情緒明顯有一個起伏。
在聽到陳景也欺騙過血親時，諾奇伊恩肯定是生氣了，不過當聽完陳景做了什麼時，諾奇伊恩感到的更多是離譜。
高等生命體們摧毀啟星文明這件事，諾奇伊恩明顯是不知道的。
那個時候他早就達到成長中期了。
實際上，諾奇伊恩因為意外，是在成長初期就進入了海洋的。那會兒估計連壁壘都還在建造呢。
所以他並不知曉陸地上太多的事情。
不過當聽到陳景這個謊言幾乎把這個星球上的另一種生命形態給弄滅了之後，他就開始重新審視陳景了。
「連鎖反應吧，其實我一開始就是想讓高等來摧毀一下，結果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後來一名高等也和我說了，不要以惡意的目的欺騙血親。事實上我也很迷惑，對血親而言，以吞食為目的去欺騙，到底是不是惡意的欺騙。」
陳景甚至都沒有去關注那遺蹟，轉頭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諾奇伊恩，你作為有親身經歷的，當你被欺騙後，你當初的想法是什麼？海底深淵我也去過，那裡的激流確實很難抵擋。」
聽到這個問題，諾奇伊恩第一個反應並非憤怒，而是思考。
「如果吞食血親並非是惡意的欺騙，那該如何看待？」
「血親之間的吞食並不是惡意的欺騙？可他要吞食我，不可以堂堂正正的擊殺我嗎？為什麼要用那種手段？即便是如今想起來，我同意感到憤怒以及不解。」
「那，諾奇伊恩，你有為了吞食血親而欺騙過血親嗎？」
龐大的頭顱上下點了點：「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兩位血親在漁場中，我與一位血親約定先將另一位血親殺死，但是在另一個血親還未死亡時，我率先擊殺了與我有約定的血親。你覺得那位血親會憎恨我嗎？」
陳景眉頭一皺：「我認為不會。」
「不會？」
「事實上，我覺得欺騙是進化，甲殼也是進化，我失敗在了血親的欺騙上，那就證明我在進化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這方面。吞食血親的軀體，汲取血親的優點，通過不停的試錯和優化，血親會通過一個個血親成長為最終的個體。」
陳景停頓了一下：「我問一下，你在情緒方面，是不是非常的突出。事實上我也利用過海底深淵擊殺過血親，但是他的表現和你不同。他認可了我在利用海底深淵擊敗他這一點上，他甚至是心甘情願去死亡的。」
之所以詢問諾奇伊恩在情緒方面的問題，是因為陳景明顯能夠感覺到諾奇伊恩的情緒變化比別的血親豐富多了。
即使是陳景接觸過的一些擁有超越進化層次智慧的血親，他們的情緒變化也沒有諾奇伊恩這樣豐富。
「嗯？」諾奇伊恩被陳景這個問題給問住了。
他回想了一番過往遇到的血親：「似乎，我的情緒變化確實豐富於那些血親。你是想說我之所以才會因為欺騙的事情而感到憤怒嗎？」
還不等陳景回答，諾奇伊恩就長長的嘆了口氣。
具體表現為吐了一連串的泡泡。
「似乎真是如此啊。」
「那些被我欺騙的血親，在我殺死他們的時候，都沒有像我當初那樣劇烈的情緒變化，他們即便被我欺騙了，也都是甘願被我吞食的。他們認為將他們殺死的我進化的更加完善。」
陳景看著那巨型血親昂起自己的頭顱。
他感到了一股悲傷。
「原來都是我的情緒嗎？原來從來只有我自己感到了憤怒而已嗎？他們並不是沒有情緒，我吞食的血親們都有豐富的情感。他們有的熱衷於進食貝殼類生物，有的喜歡在躺在海面隨著海水漂流，也有的喜歡躺在海床上享受那些服務生的清潔。」
「他們有太多太多豐富的情感了，而被情感束縛住的只有我一個罷了。我似乎都不像是一個血親了。身為族群的我們，最終的目的應該是成為最後的個體，而不是被情感束縛進而以報復的心態去對待血親。」
「情感。當我被欺騙時，我曾經是那麼憤怒。而現在，我感到，非常非常的難過。情感呵。」
諾奇伊恩發出了一聲低鳴，在海洋中傳出很遠很遠。
那空靈的聲音，在此刻充滿了濃郁的悲傷。
他本就擁有著豐富的情感，當他明白了自己所有的事情時，那一次次因為被欺騙的憤怒而做出的報復性欺騙，徹底化為了無法抹去的悲傷。
又是一聲低鳴傳出。
諾奇伊恩的頭顱似乎昂的更高了。
但不變的依舊是那聲音中化不開的悲傷。
那悲傷似乎能夠傳染。
陳景想開口說什麼，但是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諾奇伊恩的悲傷屬於對他自己。
第三聲低鳴響起。
而一直昂首不動的諾奇伊恩最終轉過身來看向陳景。
「我很幸運，今天我沒有因為族群的事情而欺騙你。我也很愧疚，我確實有過想要吞食你的想法。不過這都不重要了，諾曼第景，我準備死去。我們的吞食是為了選擇更好的進化，而我認為我的進化已經失敗了。」
「我被情感所束縛，這不應該是最終個體擁有的。我準備死亡，而我希望你能夠吞食我的軀體。不過我同樣不認為現在的你是一個好的選擇，你如我一般，被你心中的謎團所束縛了。」
「不過你與我不同，束縛住你的還有你對族群未來的疑惑。諾曼第景，我在這裡等待你，當你得到自己的答案後，就來這裡找我。」
諾奇伊恩說完，頭也不回的朝著海底游去。
他靜靜的將自己沉入了數千米深的海底，安靜的趴在那，時不時發出一聲悠長而悲傷的低鳴。
諾奇伊恩將自己封鎖在了悲傷中。
陳景想要安慰著說些什麼，可是又有什麼能夠安慰這個血親呢？
難道說他的進化是正確的嗎？
其實諾奇伊恩比陳景更加了解自己，他並不是因為判斷出自己的進化方向不應該成為最終個體而決定了死亡。
他是因為悲傷。
當悲傷讓他決定死亡時，他就知道自己不應該成為最終個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