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明軍的火銃不像咱八旗的大弓能夠持續不斷,他們打不長的...你們注意到沒有,明軍的銃打個幾下總要停下,諸位可知為何?...因為他們如果不停下的話,那銃管就會太燙難以裝藥,導致炸膛,所以,只要漢人們不停,明軍就只能看著前面的壕溝被填平。」

龔正六是浙江人,早年曾見過浙軍用過的火器,這些年他負責建州的諜報系統,也曾花錢從鐵嶺守將李永芳那裡購得過十幾杆火銃,所以對於火銃的威力和利弊他還是比較清楚的。

這也是為何他沒有阻止禇英拿數千漢人性命去填溝,因為他清楚這樣做的確是能抵消明軍火器優勢的。

「龔大人說的甚是,照這個速度下去,第一道溝子頂多還有一柱香咱們就能過去了。」

說話的是正白旗右梅勒額京鄂碩,他是禇英最倚重的大將。

第三甲喇額真安珠湖點頭道:「是這麼個理。明軍再怎麼厲害,也頂不住咱們弄這麼多人來沖。嘿,他們打的越凶,藥子的消耗就越大,到時看他們還怎麼和咱們的兒郎廝殺!」

「大貝勒這個法子咱們以後可都要記著,再遇上明軍這種戰法就多去搜羅些漢人,以後不管他是立著大營還是屯于堅城,總能叫他們束手無策。」滿達海得意的笑道。

禇英揚了揚手,吩咐戈什哈:「傳令下去,讓各牛錄的阿哈們都去填,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給本貝勒填平明軍的壕溝!」

「喳!」

當下就有禇英的戈什哈打馬前去傳令。

「大貝勒,旗下的阿哈們都是好奴才,要是全死光了,咱們正白旗損失可就大了。」鄂碩有些遺憾。

「也是這些阿哈賣命的時候了,鄂碩大人也不必心疼,咱們突進去後那些明軍不比阿哈們更好使?」安珠湖道。

「也是。」

鄂碩輕笑一聲,有這麼多身強體壯的明軍補充,這千把人的阿哈死光了也沒什麼。

龔正六忽的眼前一亮,朝前方一指,興奮道:「大貝勒,通了,路通了!」

禇英和眾人隨龔正六手勢看去,果見中段的壕溝叫漢人們填滿了幾處口子。

「讓兒郎們準備吧!」

禇英目光微動,只要有路,他正白旗的勇士就能將明軍撕碎!

........

第一道壕溝成功的被想活命的定遼右衛百姓填出了三處可以通過的地段,雖然這些地段最寬也就丈許,但已經足夠大軍從上面通過了。

為此,定遼右衛百姓們付出的代價是足足死了一半人。

那通道於其說是泥土堆成,不如說是屍體堆成。

大量的人群沿著這三條通道往更前方衝去,那裡還有一條壕溝等著他們填平。

明軍的反擊也越加激烈起來,銃子、箭枝不斷的射向那些從第一道壕溝過來的同胞們。

一直沒有捨得動用的大杆子銃和一些類似飛空擊賊震天雷的火器也被明軍用上了。

三條通道兩側以及下面的溝中,滿是百姓的哀號呼救聲。一片片的人群倒下,又一片片的人群湧來。

......

孫三夾在人群中麻木的朝前衝去,他的鞋子早被人踩掉了。在經過通道時他被邊上的人推了下,結果失足掉進了壕溝。

當他從溝中艱難拔出雙腳時,腳突然被人拉住,那感覺就像是在河中游泳時突然有水鬼從下拽他的腳一般。

孫三嚇的拚命踢腿,連爬帶滾的翻出壕溝後渾身都濕透了,上半身是汗,下半身是尿。

幾隊金軍步卒拿著盾牌抵近了第一道壕溝,他們沒有過去,而是就把守著那好不容易用漢人命堆出來的通道。

沒有披甲保護的漢人阿哈們在主子的激勵下也勇敢的抵近了壕溝前,他們不住的鞭打同胞將他們往前方趕。

明軍在第一道壕溝和第二道壕溝間的空地上布置了很多陷進,那些原本是用於對付金軍的陷進此刻正讓負土的定遼右衛百姓們陷入恐懼之中。

不少人的雙腿都被鐵釘、竹尖木刺穿透,時不時還會發生爆炸。

數百名從三處通道湧進來的漢人百姓就如同置身於地獄之中,他們既要面對官兵的射殺,又要面對地上的陷進,更要面對後面建奴的大刀。

一個個倒下去的百姓成了後方同伴和建奴的「踏腳石」,孫三也倒了下去,他的身體被紅了眼睛的同胞架在身前擋著官兵的銃子,最後一同墜進那滿是水的壕溝之中。

隨著定遼右衛漢人數量的減少,負土的效率明顯慢了下來。

這個時候,一隊隊的金兵開始將那些一直在替他們效勞的漢人阿哈們驅趕了向前。

金軍接過了漢人阿哈們的苦役活,他們自己挖起了土,而那些負責挖土的漢人阿哈則被勒令去填明軍的壕溝。

拋棄!

無情的拋棄!

那些剛剛還在幫著金兵欺壓自己人的阿哈們甚至都沒來得及適應身份的轉變,就被明軍的銃子擊倒在前進的路上。

而那些殘存的定遼右衛百姓看到這幫子給建奴當爪牙的阿哈也落得和他們一樣的境地時,卻是不約而同的心生一種報復的爽感。

哪怕,他們是在比賽誰先死。

也有一些幸運的阿哈可能是和他們的主子關係不錯,又或是他們的妻女讓主子們得到了愉悅,所以得到了主子給他們的恩賜——一件舊的皮甲,或是一件爛了洞的綿甲。

人命快速的流逝著,泥土快速的堆卸。

第二條壕溝竟然就這樣又被堆出了一處可以通過的通道。

明軍也瘋狂了。

捨不得用的十幾門虎蹲炮都叫抬了出來。

近距離的密集銃子將被擊中的人渾身上下打的好似篩子,遍體血洞。

等到微風帶走濃煙,明軍眼前只有屍體。

屍堆之中,沒有斷氣的百姓和阿哈掙扎要爬出來,他們無一不是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中爬出般。

當場死去的人格外幸運,因為他們不必忍受身體突然分開的痛楚。

有一個阿哈的大腿被打斷了,他站不起來也走不動,但又不想就這麼死,在屍堆中艱難的爬行,卻怎麼也爬不出。

又有百姓的腦袋被虎蹲炮開了半邊腦殼,人竟是沒有死,直直的矗在那,人發出「呃呃」的喊聲,身子還似乎向前移動,看著如同行屍走肉般。

一片片的屍堆讓明軍都為之心驚,甚至心生恐懼。

但他們卻不敢閉眼,因為金營的號角聲響了起來。

戰馬踏出的蹄聲如悶雷一般向著明軍的防線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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