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還有希望,那些屠戮了終凜之城的罪臣們,就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

冰與雪的世界上,迪爾娜迦的身影冷冷站立著,清冷的聲音在這四周迴蕩,如同淒冷的鬼魂般嘶啞尖銳。

「懲罰?」林笙英氣的眉毛狠狠地皺了皺,他不解的說,「難道你們固執了幾千年,為的就只是那一座早已毀壞的終凜之城?」

「值得麼?」他最後問。

「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搖頭,「終凜之城是冥王大人的故鄉,也是我和哥哥的故鄉,現在我們的家沒了,所有從那場災難中倖存下來的人們都已經死在了扶幽的手裡。」

「如果不是當初冥王大人冒死救下了我們,也許你現在看到的,也不過是和底下這頭畜牲一樣腐化成白骨的遺骸罷了。」迪爾娜迦以面無表情的眼神望著他,底下的龍骨因為寒風而逐漸被吹得散亂。

「終凜之城的覆滅只是意外,如果當年淵昩沒有私自開啟『封神之路』,那扶幽,又怎會對他趕盡殺絕?」林笙面冰冷的笑。詭異的是,這個笑容只是在他黑色瞳孔的那張半臉上出現,而另一張金色瞳孔的半臉上,布滿的則是悲傷。

「你不會懂的,長生。」迪爾娜迦搖頭,「你生來就站在了這個世界的最高位,或許對於你來說,太子的做法並沒有不對,他只是盡到了自己應有的職責,抹殺掉一切能威脅到你們的存在。畢竟冥王對於你們來說,始終都是異類,多一位君王,就意味著你們要少分一杯羹。凊帝留下的疆域就只有這麼大,冥王的崛起必定會從你們的眼前搶走飯碗。更何況……」說到這裡她忽然頓了頓,接著冷笑著說,「更何況你們自詡光明,而我們這些黑暗裡爬出來的蛾子,你們的『光明』,就只會將我們……燒成灰燼。」

「所以你們是打算推翻君王們的政權?」林笙的眉頭狠狠的皺在了一起。

「不。」迪爾娜迦搖頭,「這不是一場政權上的鬥爭,而是一場……盛大的復仇!」說完她冷冽抬起右手,隨後高高落下。

「嗷——!」盤旋於天際中的巨龍,此時此刻卻仿佛是接收到了什麼指令一般,龐大的身軀俯衝而下。巨大的,猙獰的龍口之中,無數的寒冰開始破碎奔涌。隨後無盡的藍光在它的口中凝聚,轟然噴出。

「轟!」極寒的龍息凍結了空氣,最後朝著林笙的身旁狠狠落下。一瞬間的時間裡林笙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鎖定住了,心裡莫名其妙升起一股無論自己如何躲避都無法躲開那股冰藍色的龍息的錯覺。

「白夜·王之弒!」

頃刻間磅礴的力量猛然間從他的身體里噴涌而出,力量所帶來的舒暢感如同在一瞬間傳達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這種仿若重生般暢快淋漓的感覺,就如同人在沙漠裡艱難的行走了幾十公里,最後當他快要饑渴得放棄時,卻悄然間發現了一片蔥鬱的綠洲。

「白夜·王之弒!」

這是林笙最後的一個「釋靈」靈技了,在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扛得下迪爾娜迦的全力一擊。

五柄光槍自遠處的龍骨殘骸中飛竄而出,最後迅速的化為了五抹金光融入滄溟之中。

林笙抵著凌淵的威壓從地面上站了起來,仰頭直視那股噴吐下來的寒流。身體略微前傾,滄溟在他的手中清脆的長鳴。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在某些方面淵昩做的的確比我要強,就比如……他所鑄造出來的這柄滄溟。」

他高高的從地面上躍起,在龍息抵達地面的那一瞬間,他通過了剎那間的發力,成功的躲開了凌淵的攻擊,隨後在龍息開始凍結的那一瞬間,他再次發力,雙腿踩著那股寒流凝聚成的冰柱一路向上。淡金色的光芒從他的甲冑後面生了出來,如同一雙碩大的羽翼般輕輕揮舞。隨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帶著林笙從冰柱上逐漸飛了起來。

「淵昩,你和扶幽的恩怨我不想插手,但你自作主張,公然殺死了同樣身為三十二君主的其它十二位親王,於公於私,這筆一帳,無論如何我都要找你清算!」

幾乎是在頃刻之間,林笙的身影終於靠近了龍頭。巨大的龍口在他的前方洞口大開,寒流刺激著他的腳底。此刻的他就像是踩在了一塊零下幾百攝氏度的英瓦鋼板上,金屬崩裂的稜角足以割破他的腳底。

轉瞬間林笙閃電般的發力,漆黑色的滄溟被他猛然插入龍息之中。龍息被分割成了兩半,自滄溟割裂過的地方開始,一路延伸至巨龍的身前。

到了。

「噗嗤」一聲,長槍洞穿了巨龍的頭顱,隨後從它的頭蓋骨處再次穿出。在剎那的寂靜之後,巨大的冰龍的軀體才悽厲的仰頭髮出哀鳴,龍頭竭力向前伸出,金色的、如同瀑布般的鮮血從它的頭顱上猛然灑下,龐大的身軀因為失重而緩緩墜入冰中。

而就在擊殺了冰龍之後,林笙的身影並沒有因此停止。他繼續揮舞著翅膀,金色的膜翅帶著他衝上高空。隨後在短暫的滯空期間,身軀翻轉,長槍朝下,銳利的槍尖遙指女孩。

「再見……」他說。獸化後的身體開始隨著重力墜落,森冷的空氣在金屬的摩擦中像是嘶啞的發出哀鳴。

半空中迪爾娜迦有些出神的望著那個如同流星般墜落的身影,嬌俏的臉上突然莫名奇妙的浮現出一抹笑容。

那是一種溫柔而又不失典雅的微笑,就像是這無邊無瑕雪花中的一種,蒼白,卻又顯得異常無力。仿佛只要風輕輕一吹,這種美麗隨時都有可能會凋零。

「林笙」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自己作出這麼一個奇怪的微笑,但時間的所剩無多已經容不了他再去多想。槍芒呼嘯而過,最終以每秒近乎光速般刺穿了她的身體。

「抓到你了……」女孩輕輕的笑,雙手抱住了他的身體,一同墜落。

「轟隆」一聲,漫天的塵埃過後。「林笙」怔怔的看著那個全身倒在血泊中的女孩,金色的眼睛裡有些難以置信。

「為什麼不躲?」他問。顫抖的雙手想要拔出那把洞穿著女孩的滄溟。

可是女孩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劇烈的咳出了一口鮮血,阻擋住了他的動作。

「為什麼不躲!」林笙有些目眥欲裂,憤怒的情緒幾乎在一瞬間占據了他的心口。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憤怒,但當他看見女孩傻傻的站在原地承受下自己的攻擊時,他的心裡就猛地感覺到一股怒火叢生。

「因為這樣……就可以抓到你了啊……」迪爾娜迦悽然的對著他笑,陰瞳的深處居然有那麼多的溫柔。她就像是一朵即將凋謝的花朵,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會死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林笙悲傷的跪倒在女孩的身前,長滿骨突是雙手瘋狂的捶打著地面。一瞬間淚水瀰漫了他的雙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失去難過。只是他覺得看見女孩那逐漸蒼白的臉龐後,他的心裡就莫名奇妙的……湧起一抹悲傷。

就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人要離他而去了,因為他的原因。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可能錯了,可殺死一頭君王不是他們身為神眷者該去做的麼?他有什麼錯?

因為同情?因為覺得這個女孩可憐?

他不知道。錯亂的記憶已經讓他分不清了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亞特蘭蒂斯的學生林笙,還是腦海中男孩所說的那個長生。他只覺得自己應該是做了一件錯事,一件會讓他一輩子也追悔莫及的錯事。

那個女孩,那個讓他感到無比熟悉而又異常陌生的女孩。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可究竟在哪?

他就是想不起來。

在亞特蘭蒂斯,在遺失之地?亦或者……是在那片破碎的記憶里?

「不要自責。」女孩輕輕的笑,雙手撫摸上了他的側臉,安慰說,「暗的心裡不應該存在感情,你的責任是要去變得強大,當你哪天強大到足以對抗所有的敵人時,那宿命的真相一定會浮現在你的眼前。既然『你們』自己選擇了抹去你們的記憶,那他就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長生,你是林笙的『暗』,你的職責就是保護他的成長。只有當『明』成長到足以能夠容納得住『暗』時,長生……才會是真的長生。」

「可我……究竟是誰?」「林笙」精神錯亂般的低頭看著她,全部的記憶一下子在他的腦海里猛然飄散開來。最後只剩下那一片一片,如同花絮般飄落的碎片。

「長生,你記住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是無緣無故存在的。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活著的理由,你也如此。」女孩說,「你和林笙。分別是林長生的『明』和『暗』,因為你繼承的是林長生的力量,所以你要比林笙強大。」

「但能力越大也就代表了責任越大。『明』生來羸弱,所以為了不讓他過早夭折,『暗』就負擔了『明』的所有痛苦。」女孩顫抖著身體,溫柔的看著他,「這些年……辛苦你了。又是照顧『明』,又是分辨那些被自己抹去了的記憶。」

「你是誰?」林笙愣愣的抬起頭,不解問。

「我啊……」女孩嫣然一笑,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我是那個……一直都在等你的人。」

「那『我』對你一定非常重要吧?曾經的我。」林笙又問。

「對,非常重要……」她說,只是聲音的那頭已經越來越虛弱,就像是一朵已經走到了盡頭的花,下一秒鐘就會消散於這世間。

「不要讓那孩子知道,好麼?」

「你是說林笙?」

「嗯。」

「放心吧,我會抹去他的這一段記憶,他醒來後只會覺得自己睡了一覺。一切也都會回到他進入青銅之門前,他擊殺了龍王,超額完成了學院交給他的任務。」最後他似乎自言自語的說,「他還是那個亞特蘭蒂斯的學生。」

「但願如此……」女孩點頭。

「最後一件事……」迪爾娜迦艱難的咳出了一口鮮血,接著說,「冥王大人已經出現了,現在的他也和你一樣,失去了原來的記憶。他甦醒的位置我並不清楚,但哥哥醒來後會去找他的。你去東方……去東方尋找陳庚,陳庚知道冥王在哪……去東方,東方是冥王大人的……」

「好,別說了,夠了……」「林笙」哀默的將她擁在懷裡,想要留住她的最後一絲溫存。可滄溟已經洞穿了她的心臟,女孩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他眼前的這個女孩就要死了,就在剛才,被他自己親手宣判了死刑。

「別難過……我們終究是會死的……只不過是被遺忘了而已……其實我非常開心了……從無盡的沉睡中醒來……睜開的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能夠是你。」說著她無力的仰頭苦笑,「如果不是宿命的周而復始……我們又怎麼會如此的顛沛流離……」

「再見了,長生……但願我們還能有機會……」

「再見……」

終於她眼瞳中的最後一絲光芒還是熄滅了,蒼白的身子應聲倒下,像是一片輕盈的雪,赤身裸體的躺在這片世界之中。潔白的冰雪從她的腳底覆而上,最終漫過她的後背和長發,織成了一襲血白色的長紗。

古老的喪歌不知什麼時候悄然興起,悲戚的管樂與小提琴在風裡死命的拉。像是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雪白的沙地上開滿了紅色的花。

如果說,一個人的死去是因為他的宿命,那是否就可以說,一個人活著的宿命,就是為了等待死去?

「啊——!」昏暗的夜空下,巨大的龍骨十字架突然沖天而起,耀眼的藍光照亮了整個世界。骨架下「林笙」仰頭痛苦的發出哀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如欲響徹整個海之世界。

(本章完)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