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里的人,都被夏老爺夫婦二人嚴令不許提起二小姐從前的事情,但並不代表府外的人都毫不知情。良兒把自家第一個月的所有月例都拿出來,買通了看門的婆子,又拿了她藏起來的糕點收買大門外的小乞丐,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夏瑞熙像聽故事一樣聽完良兒的詳細彙報,這才明白始末。原身的情人,居然就是她墜馬那日送她回來的壽王府里的長公子,叫趙明韜,字明厚的。好像她墜馬險些送命的事情和壽王府也脫不了干係,王府里的水深啊,這些宗室子弟,三妻四妾尋常得很。

雖然有那根貴重的鞭子和那個「厚」字作證,但夏二小姐墜馬之前,沒聽說壽王府上門提親,她墜馬之後,也沒聽說過人家上門來慰問探望,可見得她在那位明公子眼中,也不算是什麼重要的人。難怪得夏老爺夫婦不願意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其實他們都多慮了,夏瑞熙要白痴了,嫌命長了才會想嫁入這樣的豪門貴族,她現在想做的,就是嫁個平凡如她,興趣相投的夫君,相濡以沫,一生相守。就像那句廣告詞,只買對的,不買貴的,她是只嫁對的,不嫁貴的。歐四少她尚且不敢高攀,何論將來有可能繼承爵位的壽王長子?掌握到這個情報,夏瑞熙又明確了一條討好夏老爺夫婦的途徑。

清早,婉兒果真準時來伺候她起身,夏瑞熙道:「婉兒,你把那根鞭子拿給我。」

婉兒眼皮跳了跳,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依言遞給她。

夏瑞熙道:「這根鞭子,不知為什麼,我看著就煩。總覺得它不是一件吉祥之物。」隨手將那鞭子扔進了燒得通紅的炭盆中。這下子,夏夫人夫婦應該放心了吧?

良兒吃驚地道:「多可惜啊!上面的金子和玉片老值錢呢。小姐就是不喜歡了,拿去賣了多好?怎麼也值上百兩銀子的吧?」

夏瑞熙笑笑不說話。婉兒見不是打她,放下心來,也有精力罵人了,斥道:「胡說什麼!咱們夏家的小姐需要賣東西嗎?小姐房裡的東西,不喜歡了就要燒掉,哪裡能流落到外間?要是落到壞人手裡,算什麼?沒得玷污了我們小姐的閨譽。」其實,小姐不喜歡的東西,除了一些有表記的以外,也不是都不可以賞給下人去換幾個錢,關鍵是這件東西,若是流落到外面,肯定是要引起許多波瀾的,自然留不得。

良兒低下頭怯怯地道:「一百兩銀子,夠一戶普通人家過活好些年了。」她的身價算是高的,也只值五兩銀子而已。

夏瑞熙取了只銅釺,撥拉著火炭,看著鞭子燒完了,才喊婉兒打開窗子通氣,讓良兒把火盆端出去,用冷水潑滅,一冷一熱之間,上面的金玉裝飾都不成了樣子,那玉片更是成了碎末。

夏瑞熙看看沒什麼問題了,方道:「良兒,你既然覺得可惜,把裡面的金片撥拉出來,賞給你了。」

良兒不防還有此等好事,歡歡喜喜地磕了頭,細細收了金片,自小心保管不提。她用了一個月的月例就換來這許多的金子,哪裡是一個划算就能形容的,心中只盼夏瑞熙再多給她幾件事情做才好,從此做事格外上心。

夏夫人好好考究了夏瑞熙的文字功課一番,見她進步神速,很是滿意。只覺得自己女兒比從前通透了許多,很多事情一點就透,特別是算帳上,才教了幾回,她就算得又快又好,實在難得,唯一的遺憾就是,字寫得太難看了。不過,寫字非一日之功,夏瑞熙如今每日都會很自覺地臨帖二十篇以上,只要她肯用功,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母女一起用了午飯,夏夫人道:「聽說你把你那根寶貝鞭子燒了?又是為的什麼呢?」

夏瑞熙答道:「女兒見著那東西,心裡就堵得慌,總覺得那是不祥之物,所以就燒了。也不知它來歷如何,是不是燒錯了?」

夏夫人淡淡地道:「沒什麼來歷,只是你從前愛騎馬,纏著你爹爹買的罷了。燒了就燒了,以後那些男人用的東西,少碰。」

夏瑞熙應了,趁機提出把良兒一併提為二等丫頭的打算。夏夫人道:「既然你打算重點培養她二人,早些提起來也好。」又說:「麗娘,蓓蓓明年就要滿十四,再過兩年也要出嫁。她那裡也該準備一下,我瞧著她房裡的紅兒翠兒兩個丫頭不怎麼行,一味只會攛掇主子耍小心眼。你去好好物色兩個丫頭,買進來,替她備著,好好調教一下。」

麗娘笑道:「是,上次三小姐道是要提紅兒做二等丫頭,奴婢稟了夫人,夫人不答應,奴婢就猜夫人必然另有考慮。已是吩咐牙婆去尋那家世清白,人聰明乾淨的,不出幾日,必然來回話的。」

夏夫人笑道:「就數你最精。」

正說著,夏瑞蓓來了,氣勢洶洶地說:「娘,為什麼二姐房裡比我多了一個二等丫頭?我也要!」

夏瑞熙看著她氣勢洶洶的樣子,有心要氣她一氣,便笑道:「不只是一個哦,馬上就要再多一個了。」她馬上接收到夏夫人嚴厲不贊同的眼神,吐了吐舌頭,讓到一邊。

夏瑞蓓一聽,癟著嘴,含著淚,扭著身子跺著腳:「不公平!我身邊的紅兒、翠兒跟了我這麼久,還只是一個三等丫頭。我和麗娘說了多少次,她都不肯提拔。憑什麼純兒和良兒才來了一個多月,就可以做到二等丫頭?這樣下去,這個家裡還有丫頭願意服侍我麼?都要削尖了頭往雪梨小築里鑽了。」

夏家的小姐房裡都是由一個一等丫頭,兩個三等丫頭並兩個婆子服侍的。如今夏瑞熙身邊突然多了兩個二等丫頭,也難怪其他人要眼紅。

「放肆!」夏夫人「啪」地一拍桌子,嚇得夏瑞蓓一泡眼淚含在眼眶裡,硬是不敢流出來。

夏夫人擰眉道:「你看看你這模樣,還和自己的姐姐爭這些有的沒的,哪裡有半分小姐的樣子?我平時教導你學的那些規矩,都到哪裡去了?我做什麼事情,自有分寸,斷不會虧待你半分。」

夏瑞蓓低聲啜泣起來,「我哪裡還算是小姐?和她比起來,我算什麼?她不管做了什麼事情,都有爹爹護著,娘為她謀划著。就是撕破了我一件衣服,也有娘出面替她說項。她身邊的丫頭出來要壓了別人的一頭,屋裡的東西也比別人的來得金貴。我算什麼?說的話抵不過您身邊一個奴才,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姨娘養的。」

這話卻是說得太過分了,夏瑞熙看夏夫人氣得厲害,忙上前去勸,「蓓蓓,你誤會了。快跟娘道歉,你說錯話了。這兩個丫頭將來都是要跟我去的,所以才提起來的。你的娘已是備著了,你不要急,聽娘慢慢說啊。」

夏瑞蓓哭著狠狠瞪了她一眼:「貓哭耗子假慈悲!看見我挨罵你高興了吧?要跟你去的?你八字還沒一撇,就備嫁了?!誰不知道我們家出了你這麼號丟臉的東西!你以為歐家來提親,你就了不起了?」

夏夫人氣得夠嗆,顫抖著抬手就給了夏瑞蓓一耳光。「你這個孽障!我沒養過你這樣沒教養的東西,給我滾!」

夏瑞蓓大約是第一次被夏夫人這樣打在臉上,愣了幾秒鐘,「哇」地一聲哭起來,猛勁推開來扶她的麗娘,捂著臉沖了出去。

夏瑞熙看著臉色陰沉,撫著胸口直喘氣的夏夫人,有些尷尬內疚,「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多嘴。」雖然夏瑞蓓被打是她咎由自取,但其中也少不了夏瑞熙推波助瀾的作用。看著夏夫人氣成這個樣子,夏瑞熙到底不忍。

夏夫人嘆口氣:「這事和你沒關係,你先回房去吧。你妹妹不懂事,她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回去好好練練琴,把我教你的規矩重新學一遍。過些日子,你大舅舅要做五十的整壽,我們都要去他家賀壽,有頭有臉的客人多得很,不要讓客人和你舅媽、表姐妹們笑話你。」

夏瑞熙聞言暗忖,不會又是一場相親宴吧?

夏夫人讓麗娘端來妝盒,從裡面取出一支精美的鑲紅寶金簪來,「你沒什麼貴重首飾,那天你就帶這個去。」又說:「等那日,你不必準備衣衫,也不必讓婉兒給你梳頭,我會讓麗娘一早過來給你梳頭裝扮。」

等夏瑞熙走了,麗娘道:「夫人,三小姐那日看上這支簪子,您不曾給她。今日卻給了二小姐,不怕三小姐又生出誤會來麼?」

夏夫人冷笑:「她那支珠釵又差了?我就是要她明白,長幼有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是什麼東西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就可以得到的。她若是要鬧,讓她來找我就是,這丫頭該敲打敲打了,省得將來到了婆家丟我們的臉是小事,怕的就是她自己挖坑自己跳!」

麗娘嘆口氣:「您是母親,三小姐不會怨您,但只怕會更怨二小姐。」

夏夫人自信地說:「不要緊,問題出在三丫頭身上,熙熙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她必然不會和三丫頭計較。等把三丫頭這裡捋順了,我再居中調解一番,自然要讓她二人有個姐妹樣。」

麗娘在底下,知道夏瑞蓓的許多可惡可恨冷酷之處,卻不好和夏夫人說出來,暗想:「想讓三小姐變成好人,除非讓她重新投次胎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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