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六的話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贊同,宣五道:「二妹妹不是什麼都忘記了麼?我聽我娘說,你很刻苦,想把以前的都重新學起來,進步很神速,相信假以時日,你定然會把忘記了的都學回來。況且,不是說你算帳算得極好的?識字的女子很多,能把帳算好的女子倒是不多見的。這就是天賦。」

歐四少也道:「你不必把這些話放在心上,才情與識字的多少並無多大關係。有些人所有字都認識,觀其平生,也不見得就能做出一首像樣的詩。我有個奶娘,一字不識,卻總是妙語橫生。有個叔叔,從小就上私塾,卻從來沒做過一首像樣的詩。」

歐四少這樣說倒是完全出乎夏瑞熙的意料,他先前不是還一副拽拽的樣子麼?現在怎麼看來還好像頗支持她,相信她似的?

宣六笑道:「就是,你從小就妙語如珠的。古人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呢。也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咱們姐妹才會有讀書認字的機會。世間一個字不識的女子多的是,難道她就不嫁人了麼?難道她的夫君就會嫌棄她麼?還不是一樣的過日子。」

夏瑞蓓見眾人竟然都是護著夏瑞熙,覺得很是無趣,好容易挨到戲班子散了,忙道:「前面散了,我們是不是也該走了?要不,該被娘罵了。」

丫鬟打了水上來給幾人凈手。純兒幫夏瑞熙把袖子捲起,宣六看見她腕上戴著的那對赤金鑲紅寶鐲子,湊過去瞧,羨慕地說:「二妹妹戴的這不是姑母最喜歡的那對鐲子麼?這可是當年姑父送的聘禮。上面鑲嵌的紅寶石是鴿血紅,聽說是姑父花重金從一個西域商人手裡買下來,又請了名匠歷經半年才打造而成,還有一隻簪子,咦,簪子也在你頭上戴著,什麼時候都給了你的?」

夏瑞熙還不知道這套首飾如此貴重矚目,心中對夏夫人這個母親的一片苦心感激無比。見夏瑞蓓往這邊瞟,笑著把袖子拉去蓋了鐲子:「是借我戴的。」卻是遲了,夏瑞蓓臉色難看無比,幾乎擰得下水來。

夏瑞熙二人告辭時,歐四少也道:「我也該走了。」跟在二人身後往下走,三人默不作聲地走了不遠,宣五親提了一盞燈籠追上來,悄悄遞給婉兒一個盒子:「你家小姐的東西,休要忘了。」

夏瑞蓓眼尖,湊過去:「是什麼?拿給我看看。」不由分說,便打開盒子,一看見那水晶沙漏,嫉妒得眼睛都紅了:「五哥,你偏心,我也要。」

宣五道:「你自然也有。只是沙漏只有一個,你字寫得好,給你一個水晶的筆筒,還有兩隻上好的狼毫,都是紫水晶做的筆管,保證外面沒人見著過。已是先讓人送到前面去了。」

夏瑞蓓很不高興,但不知為何還是忍了下來,眼珠子一轉,瞟瞟歐四少,意味深長地丟下一句:「五哥,你果然偏心。」便攜了燕兒揚長而去。

宣五有些尷尬,吶吶地道:「這不是先到先得麼?三妹妹還是一樣的任性啊。四哥,二妹妹,我送你們出去。」

歐四少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才出聲:「明日要用的東西俱都被我們吃了,宣五弟不去忙明日的準備工作麼?看你明日拿什麼出來給其他人吃。我和二妹妹一起出去就行了。」

宣五不放心地看了看,「你是客人,不好吧?」

歐四少呵呵一笑:「是誰先前還說都是自家人的?不是還有這麼多丫頭跟著麼?快去快去。」

宣五搖頭:「不行,父母親知道了定然不會饒我。」到底把二人送到了聽戲的院子口才去了。

夏瑞熙一看,多數人都走了,這裡也冷清得很。便對著歐四少點點頭,喚了婉兒並純兒打算趕快離開。她才不想讓人看見她和歐四少一起出現,從而留下什麼話柄呢。

「慢著。我有話和你說。」歐四少一步跨上前擋住去路。

夏瑞熙後退一步:「歐四少有什麼話去和我五哥說。我要走了。」帶著丫頭繞開就要走,誰知袖子竟然被歐四少牽住。

「你放開!否則,我定叫你後悔。我很想看看如果別人知道一向以君子著稱的歐四少竟然是個不知廉恥之輩,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夏瑞熙眯了眼,一字一頓地盯著他說,她低調,不代表她好欺負。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到她頭上來?

歐四少鬆了手,看著她:「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必擔心那件事情。那都是他們的意思,我知道你也不樂意,我會去解決好的。我們兩家是世交,你又是宣五的表妹,我自然也會把你當妹妹看待,你不必擔心什麼。」

夏瑞熙這才明白,原來歐四少一晚上都這樣厚臉皮地跟她們混在一處,守了這半日,就是為了逮這個機會跟她說這話呢。他這是明明白白地拒絕她,表示他根本看不上她夏瑞熙。儘管她瞧不上他,但她還沒來得及表示她的拒絕,就被他搶先拒絕了,讓人怎麼都不是滋味,怎麼都覺得沒面子。難道她真的就讓人嫌棄到這個地步麼?

夏瑞熙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氣得七竅生煙,冷冷地看著他,聲音都是抖的:「歐四少說的這話我聽不懂。我只見過你兩次,上次你顛倒黑白定要冤枉我看錯了,聽錯了。這次你又莫名其妙跑出來說這一席話。你倒是說說看,我擔心什麼事?我有什麼事可擔心的?我是宣五的表妹沒錯,和你有什麼關係?誰要當你的妹妹來?你自有你自家的妹子,我自有我自家的兄長,休要搞混了。歐四少說話的時候當三思而行,不要給人留下話柄才是,你不在乎名聲,我可在乎得很呢。」氣哼哼地甩袖而去。

歐四少愣了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婉兒忙去追夏瑞熙,純兒對著歐四少「呸」了一聲,罵道:「就是在我們鄉下,也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夏瑞熙在前院找到了夏夫人等人,夏瑞昸靠在夏夫人懷裡已是睡著了。夏夫人的臉色頗有些不好看,見夏瑞熙出來,往她身後掃了一眼,冷淡地說:「就等你一個人了,怎麼才出來?越發沒有規矩了。」夏瑞熙一看夏瑞蓓那幸災樂禍的樣子,便知道這壞丫頭肯定又在她背後搗鬼了,百分百地要說她不守閨儀。她默默地走上去,跟在夏夫人身後,尋思該以一種什麼恰當的方式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夏夫人。

等夏夫人要上車時,夏瑞熙終於下定了決心,借著扶夏夫人上車,低聲說:「娘,我想跟你一起坐車。」

夏夫人想到夏瑞蓓的話,又看見夏瑞熙出來不久,歐四少真的跟在後面出來了,心中有氣,本來想拒絕,最終點點頭:「你上來。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當下把夏瑞昸交給夏瑞蓓照顧,也不讓丫頭跟車,就是母女兩個好說話。

剛上了車,夏瑞熙就撲倒在夏夫人懷裡抽泣起來。夏瑞蓓會先下手為強,她就不會麼?

夏夫人被她嚇得手忙腳亂,以為她吃了什麼虧。不過夏夫人到底是冷靜的,不過慌亂片刻,便將夏瑞熙扶起來,擦了她臉上的淚,盯著她的眼睛說:「熙熙,你聽好了。老老實實地跟我說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管你有理無理,我都斷不會讓外人欺負了你去。」

夏瑞熙心想,欺負了我的,就是你生的三女兒夏瑞蓓,還有你一心想要我嫁的歐四少,你能把他們二人正法了麼?當下把事情從宣六找她開始,再到歐四少拉她袖子說的那些話,都一五一十地給夏夫人講了。

夏夫人聽到後面,臉陰沉得可怕,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生了一回悶氣,見夏瑞熙還在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滿臉的期待。心中一陣柔軟內疚,覺得都是怨自己和夏老爺沒把女兒教好,才耽誤了女兒的終身,擁了夏瑞熙在懷中,輕撫著她的背道:「今天的事情,你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也有做得對的地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該好好罵一頓,但此事你先就做錯了。假如你當時不和宣五、宣六去弄那什麼勞什子的燒烤,或者看見歐四在,你轉身就走,哪裡又會自取其辱!」

夏瑞熙本來滿懷希望地期盼夏夫人說一番怎麼為她出氣報仇的話來,如今見著夏夫人竟然是提也不提,反而罵了她一頓。萬分失望之餘,又生了幾分警惕,看來自己以後還要再謹慎小心些才是。她哪裡又想到,夏夫人就是想要怎麼報復歐四少,也是不會告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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