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蓓晶瑩的眼淚在星光下閃著讓人眩暈的光輝,「我不要過這種日子,我受夠了。你肯定也不想過這種日子,日日被人恥笑,瞧不起。我們走吧,走到一個他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叫他們一輩子後悔。「

阿恪暈乎乎的,只看見夏瑞蓓的嘴一張一合,知道她說:「叫他們一輩子後悔。」他才猛然清醒過來,夏瑞蓓是要他帶她私逃,私逃的下場是什麼?阿恪很清楚,滿腔熱血頓時消失不見,心理害怕的不得了:「蓓蓓,如果他們不喜歡我們,就巴不得我們永遠消失才好,又怎會後悔?你和我不同,你父母終究是疼你的,他們不會不管你的,你還是回去吧?」

夏瑞蓓嘲諷地看著他:「你不敢是不是?你怕了?你怕我拖累你?」她從懷裡摸出一個包裹,打開給他看,金銀玉飾閃閃發光,「看見沒有,這些東西夠你我好吃好喝一輩子。你只要去牽一匹馬來帶我走,我們就可以過上想過的生活。」

看見夏瑞蓓那麼多貴重的首飾,阿恪有些心動,在他十七年的生涯中,這些東西他見過不少,卻從來沒有摸到過。夏瑞蓓說的話沒錯,只要不亂花,這些錢夠他們舒舒服服地用一輩子,他想要去西城,想去尋找那個人,一切都不是夢。

但如果被抓到,他肯定會被外公打死的,夏瑞蓓也不會有好下場,想到這個,阿恪又猶豫了,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可是,如果被他們抓到……」

此刻的阿恪已經在動心,正處於天人交戰的關鍵時刻,假如夏瑞蓓懂得男人,就該柔聲地不斷地蠱惑他,想他描述一個美好,充滿光明的未來。可惜夏瑞蓓不懂,也沒有經驗,在久等不到他肯定的回答後,她滿心都是被拒絕後的憤怒和恥辱,還有最後一個希望被打破以後的絕望和悲涼。

「原來你都是騙我的!」夏瑞蓓發怒了,「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一樣,都只會在口頭上說說,騙騙我而已!滾!膽小鬼!」她邊走邊輕聲說:「原來這世上所有人都靠不住。」要是她像夏瑞熙一樣的會騎馬,她用得著這樣求她嗎?

阿恪狼狽地立在原地,看著夏瑞蓓越走越遠,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和空虛。他真的是個膽小鬼,日日想著去西城,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那些可憎的嘴臉,卻總是害怕,怕自己會死在路上,怕自己沒有錢,怕自己離開後就再也回不來,因而一拖再拖。

「阿恪。」歐青謹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阿恪驚慌失措地回頭,只見歐青謹站在不遠處的陰影里,靜靜地看著他。

歐青謹的眼裡沒有責怪,更多的是憐憫,阿恪忍不住,猛然撲到他懷裡,痛哭出聲:「四哥,我很沒用是不是?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是不是?」

歐青謹使勁把他推離懷抱,扶著他的肩膀,讓他站好,沉痛地說:「阿恪,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還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我告訴過你,一個人首先要瞧得起自己,別人才會瞧得起你,有用沒用,並不是個把兩個人說了就算的。你才十七歲,人生路還很長,為何總說這麼沒出息的話?是男子漢就把眼淚擦乾!」

阿恪把一聲嗚咽使勁吞了下去,粗魯地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睛,「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剛出門我就跟來了。」

「為什麼呢?你什麼時候發現的?」他明明一直都掩飾得很好,很小心的。

歐青謹長嘆了一口氣,摟過他的肩膀:「傻阿恪,大家都看出來了,只有你自己才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大家都看出來了?」阿恪覺得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那今晚他如果真的和夏瑞蓓逃了,會怎樣?

「不過他們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歐青謹拉著阿恪往回走,「害怕了?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假如阿恪真的要帶了夏瑞蓓逃走,他必然要阻止的。阿恪頑劣,卻單純,哪裡會是那個心思不正,惡毒女子的對手?只怕被夏瑞蓓賣了還要幫她數錢。

「四哥,我對她……」阿恪試圖對歐青謹說明他對夏瑞蓓只是同情,真的只是同情,或者說,他以為只是同情。

「阿恪,生活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面對的不幸,可為什麼有些人能越活越好,有些人卻只能越過越悲慘?因為他們有的人努力了,有的人卻只會哭,只會怨恨,只會責怪。你要記住,不要怨恨,不要責怪,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斷努力,才能越過越好。」

「四哥,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答應娶那個女人的嗎?」阿恪同情地看著歐青謹,「她就是你必須要面對的不幸?你送花給她,就是在努力把日子過好?」

歐青謹苦笑了一下:「算是吧。這對我來說是不幸,對她來說也是不幸。以後不要這個女人,那個女人的稱呼他,她,就是你的四嫂了。」歐青謹本意是想開導阿恪,叫他不要像夏瑞蓓那樣面對生活中的困境而只會怨恨和嫉妒,遷怒他人,離正確的道路越來越遠。誰知阿恪這傢伙總是不會抓重點,總是本末倒置。

夏老爺腹脹而醒,起身解手。卻聽兩個看行李馬車的護院低聲交談:「剛才過去的那個人你看清了沒有?好像是三小姐?」

「你眼花了吧?深更半夜的,小姐們趕了一天的路,這會兒不好好睡著,還起來在外面晃?再說了,這黑燈瞎火,人生地不熟的,小姐她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也是啊?不對,明明剛就是三小姐。我絕對不會看錯的,她要去哪裡呢?」

夏老爺大驚,忙往夏瑞蓓的房間趕去。

夏瑞蓓房間裡黑燈瞎火的,卻能聽見她那兩個丫頭蘭兒香兒的竊竊私語聲。

「香兒,今日你幫小姐扔給恪少爺的紙條上些什麼?」

「我又不識字。不過我猜也猜得著,小姐肯定是看上他了,約他今晚見面來者。」

「你怎知道?」

「要不,小姐這會兒會偷偷出去?還讓我們看好門,不許出去?有人問就說她睡了?」

夏老爺聽到這裡,什麼也顧不得,急吼吼地下了樓,朝阿恪住的院子奔去。

身後兩個丫頭還在繼續議論、

「香兒,我好怕被老爺知道。」

「我也怕,可是縣官不如現管,咱們要是得罪了三小姐,同樣也是留不下來的。莫非,你我還能去告發她不成?她是千金小姐,是主子,這種事情不同尋常,說出去就是丟臉丟命的事。我們就是去告訴老爺,老爺肯定不會信,指不定還要說我二人誣陷。

就算他當時表示信了,三小姐也受了懲罰,你以為我二人能討得了好嗎?你還記得前年賣入張府的酸梅兒嗎?她不就是為了這種事情丟了命的?拖得一天算一天吧?」

「……是這麼回事,可我還是害怕,小姐這麼長時間了還不回來,她會不會跑了?」

「不會吧?她空著手出去的。」

「你傻了?她最值錢的是首飾,那能有多大一包?往懷裡袖裡一塞,這黑燈瞎火的,咱們哪裡看得見?還是看看首飾在不在吧?」

屋裡亮起燭火,響起一陣翻弄聲,蘭兒哭了起來:「哎呦,首飾盒果然是空的。媽呀!怎麼辦?還是去告訴老爺吧?我們肯定會被打死的。」

「再等會兒吧?要是等到四更她都不會來,咱們倆也跑吧?左右都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冒險跑一回,也需還能活下去。別哭了,我去收東西,你去門口看著點兒。」

「可是我害怕,香兒,咱們跑也跑不了多遠啊?」

「喊你去你就去,你咋那麼多廢話呢?去不去由你,反正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你別生氣啊,我去,我去還不成嗎?」蘭兒抽泣著摸出去,坐在樓梯口,一邊張望,一邊忍不住害怕的掉淚。

卻說夏老爺躲躲閃閃地好不容易才找到夏瑞蓓和阿恪會面的地方,正好看見夏瑞蓓從懷裡掏出首飾給阿恪看,讓他帶她走的一幕。夏老爺猶如五雷轟頂,嘴裡澀得發苦,眼睜睜地看著阿恪拒絕了夏瑞蓓,夏瑞蓓發怒而走,歐青謹突然出現把阿恪帶走。

夏老爺腦子裡亂麻麻的,無意識地跟著夏瑞蓓的身後,滿心想的都是,夏家的臉面全都給夏瑞蓓丟光了,這下子連歐青謹也知道了,肯定不會再要夏瑞熙,他怎麼辦?!

夏瑞蓓走到馬廄邊,看了許久,試圖伸手去摸一匹馬兒。馬兒不認識她,煩躁地打了個響鼻,撂了撂蹄子,夏瑞蓓嚇了一跳,忙縮回手,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回去。她埋著頭上了樓,蘭兒聽見樓梯響,一抬頭看見是她,險些哭出聲來:「小姐,您回來了?奴婢們還以為您……」

夏瑞蓓沒好氣地道:「你沒長眼睛?」卻見蘭兒拚命朝他使眼色,夏瑞蓓心頭一跳,抬眼望去,只見她身後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不是夏老爺有是誰?夏瑞蓓不由心跳加速,冷汗涔涔,腳下一軟,就往下倒去。

「呀!小姐!」香兒驚叫起來,夏老爺快步上前,低聲喝道:「閉嘴!」他這會兒最怕的就是被人知道這件醜事。

「爹……你怎麼走路都不出聲兒?」夏瑞蓓驚恐地看著夏老爺憤怒扭曲的臉,全身癱軟,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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