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蓓一聲嗚咽含在嘴裡,咬緊了嘴唇,看著夏老爺,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夏瑞熙長嘆了一聲,只得拉起夏瑞蓓:「蓓蓓,你先去我房裡歇著,我在這裡照顧爹爹,有事我讓人叫你,好不好?婉兒,把三小姐照顧好,有什麼事情,我唯你是問!」

婉兒忙應了,半拉半扶地把夏瑞蓓帶了出去。夏金沉著臉指著香兒和蘭兒道:「你二人也跟去伺候三小姐,若是敢動其他歪心思,小心我剝了你們的皮!看是我的馬快,還是你們的腿快!」香兒和蘭兒此時已知自己想跑的心思給人知道了,白著臉諾諾地跟了婉兒去不提。

純兒悄悄對夏瑞熙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夏瑞熙看著夏老爺那痛苦憔悴的模樣,心疼萬分。夏金又道:「四少真是個好人,那兩個死丫頭叫起來把好多人都驚醒了,是他出面說老爺舊疾復發,驅散了人群,要不,哪裡會有如此清靜?」

夏瑞熙長嘆一口氣,只怕夏家的什麼醜事都被歐青謹知道了,也不知他會如何看待她們家,他那般高傲,如此只怕更瞧不起她家了吧?

夏老爺長吁一口氣,虛弱地說:「熙熙,你過來!」

夏瑞熙忙過去伏在床前:「爹,您老好些了嗎?要不要吃點藥?您說個方子,我這就寫下來,讓人取來,我馬上就熬。」夏家的馬車裡總帶有些常用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只要夏老爺說要用哪幾種藥,她可以馬上就去弄來。

夏老爺道:「不必了,我沒有大礙,你讓人去我房間枕頭下的那個盒子裡取幾料丸藥來服下就行。」

夏金不等夏瑞熙吩咐就忙著去取藥。

夏瑞熙道:「爹爹,事情經過我都知道了,反正也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您不必太過憂慮。蓓蓓不懂事,不曉得世上的險惡,說話也不知輕重,您不要和她一般見識,自己的身子要緊。您是我們家的頂樑柱,可不能倒下。」

夏老爺難過的搖頭:「你不知道她說的那些話,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明明是她出賣陷害夏瑞熙,又害死了燕兒,最後反倒變成是夏瑞熙牽連了她,所有人都對不起她,她就從來沒有反思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對得起人。幾個孩子都是一樣教養,為什麼差別就這麼大呢?難道真的是天性?

遇上這樣的事情,夏瑞熙也找不到什麼話可以安慰夏老爺了,只能尋些從書上看來的笑話講給夏老爺聽,又和他猜測夏瑞楠生的兒子是什麼樣子的,是像夏家人多一些呢?還是像武家人多一些?是胖還是瘦?慢慢地,夏老爺的心情要紓解了些,吃了純兒拿來的藥,沉沉睡去了。

此時已是五更天,夏瑞熙怕婉兒應付不了夏瑞蓓,命夏金好生伺候夏老爺,自己去勸解夏瑞蓓。

晨曦中,有人在院子裡舞劍,姿勢優美嫻熟,動作猶如流水行雲,正是歐青謹。他見夏瑞熙主僕二人停下來看他舞劍,不好意思地收了劍,走到離夏瑞熙十步遠的地方抱了抱拳:「二妹妹,世叔好些了嗎?」

夏瑞熙對著他福了福:「多謝四哥關心,我爹好多了。多虧了您,才沒有讓事情變得更糟,有勞您了。半夜驚擾了您,讓您見笑了。」

歐青謹忙搖手:「這是我該做的,何必如此客氣?其他事情你都不必擔心,我都處理好了。」他說是他該做的,也就等於默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話一說出來,兩人都覺得臉有些發燙。

夏瑞熙想了想,又道:「不知可驚擾到世伯?等他老人家起身後,我去向他老人家賠禮。」她這話不無試探之意,想試探一下歐二老爺是否知道了她家的醜事,也好心中有數,只要歐家有一絲瞧不起鄙視夏家的意思,她馬上就撤退,絕對不去討好央求。要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已經很難過了,更何況人家還帶了有色眼鏡看她?夏瑞熙自問是沒有那個勇氣的。

歐青謹道:「二妹妹不必多禮,家父夜間少眠,需要喝藥以後才能安穩入睡,睡著後不到天亮是絕對不會醒的,因此昨夜之事不會驚擾到他。」

夏瑞熙暗自道了聲僥倖,這樣的醜事要是被歐二老爺知道了,想必阿恪討不了好,夏家也要被他鄙薄吧?

「咳!咳!你二人一大清早就在說什麼呢?」歐二老爺在管家歐墨的伺候下,踱著方步走出來,目光炯炯地看向二人。

夏瑞熙忙拉緊了披風掩蓋自己的衣冠不整,對著歐二老爺福了福:「請世伯原諒我無狀無禮。」

歐二老爺這才注意到夏瑞熙形容憔悴,一件披風從頭籠到腳,頭髮也只是鬆鬆綰了一個鬢,是沒什麼禮儀可言,不由不快地皺了皺眉頭。

歐青謹對於歐二老爺的脾氣性格是再知道不過,知道歐二老爺平生最注重儀表,特別見不得女子失了婦容。生怕他會斥責夏瑞熙,忙上前道:「爹,夏世伯昨夜起身解手時舊疾突發,倒在三妹妹門口,嚇著了三妹妹。三妹妹的丫頭不經事,跑到二妹妹門口大吼大叫,二妹妹心急如焚,顧不上梳洗,就直接過來照料世叔,安慰三妹妹,一直忙亂到現在,所以……」

歐二老爺聽了,神色稍緩,對夏瑞熙道:「你孝順是好事,但未免也太慌亂了,要是真的遇上大事,你這副模樣如何見得人?以後要注意,莫要失了婦容。」

夏瑞熙吶吶地應了,感激地看了歐青謹一眼,把他剛才的話都記在心上,打算回去以後和夏瑞蓓、香兒、蘭兒統一口徑,把這件醜事徹底壓下來。

歐二老爺見她惶恐不安地站著不敢走,對她的溫順還較為滿意,捋著鬍子道:「你忙亂了一夜,快快回去休息一下。你爹那裡不要擔心,青謹會替你照看的。」

夏瑞熙如奉綸音,自告退回房不提。

而夏瑞蓓昨夜去了夏瑞熙的房裡之後,便一直坐在床上,任由婉兒怎樣勸說,都不肯睡覺,只是一言不發,默默流淚。

婉兒勸了幾回,也累了,想著只要夏瑞蓓不尋死覓活,不偷跑,她就算完成了夏瑞熙交給她的任務。當下也不再勸,自端了個凳子坐在門口守著,指使蘭兒和香兒兩個丫頭做事,一會兒讓她們打熱水給夏瑞蓓洗臉,一會兒又讓她們給夏瑞蓓倒茶。

蘭兒和香兒其實也累慘了,心中不忿婉兒指使二人,卻又因剛剛做了錯事,生恐主子重罰,不敢再得罪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只能把那口氣生生咽下去,乖順無比,小嘴甜甜地吹捧著婉兒,蘭兒遞過一杯熱茶,低聲道:「婉兒姐,您喝茶呀?忙了這半日,想必口渴了。」

婉兒不接茶,低聲罵道:「正經主子還在那坐著哭呢,我不敢喝這茶。都是你們這些小蹄子指使的,害得一家子半夜三更不得安寧。你們等著瞧,要是老爺好好的,也就不說了,要是老爺有個三長兩篤短的,你二人就等著陪葬吧!」她這段時間一直很老實,夏瑞熙對她也就要好許多,其他下人看在眼裡,都要高看她一眼,她體面了許多,不由又以一等丫鬟的身份自居,斥責起這兩個她早就看不順眼的丫頭來。

聽說要她二人陪葬,蘭兒一驚,手晃了晃,滾燙的熱茶澆了一手,又不敢扔掉杯子,只能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舉著被燙紅的手呼呼吹氣。

香兒要冷靜些,賠笑道:「婉兒姐,您和咱們都是一樣的命,還不知道這伺候人的難處?主子要做什麼,咱們哪裡有那個本事攔著?哪怕就是多說一句,也要看膽子夠不夠。您是個有福氣的,妹妹們還指望沾沾您的福氣救命呢。若是幫了小妹們的忙,以後孝敬是少不了的。」說著拿出一根銀簪塞給婉兒:「這是小姐高興時賞的,我捨不得戴,從沒戴過,您人才比我好,就送給姐姐戴了。」

蘭兒也邊吹手邊說:「是呀,是呀,如今老爺病著,就是二小姐做主,您是二小姐身邊的紅人,幫我們說句話吧?我們一定把您當奶奶一樣供著,您喊往東,咱們絕不敢往西。我那裡有絕好的胭脂,改時候就給姐姐送過來。」

婉兒眯了眯眼:「我只是一個奴婢罷了,當不起你們這樣的尊敬,怕折了壽。你二人都是京城裡長大的?」婉兒對當初送她胭脂的唐婆子印象特別深,以為京城裡的人做事都是如此,愛拿錢來買人的。她想著,這兩丫頭的做派與唐婆子差不多,想來不是京城人也定然在京城呆過不少時間。

「那當然啦。我五歲上就在京里了。」蘭兒有些驕傲,她和香兒屬於那種從小就被京城裡的人牙子挑出來,專門針對大戶人家調教的,容貌清秀,機靈乖巧,無論針線活,廚房活都是做得極好的,人情世故,更是特別調教過。像這樣的丫鬟,價錢是普通丫頭的兩三倍甚至四五倍,所以她們也覺著自己要比一般丫頭要體面些,要有見識些,說話行事間難免帶了幾分驕傲。

婉兒見蘭兒那得意的模樣,心裡很不舒服,京城裡買的丫頭了不起呀,頂齊天還不是和她一樣的丫頭命。看她怎麼收拾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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