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一瞧夏瑞昸的那模樣,就知道他犯了倔,舉著戒尺怒道:「你要和我對著來是吧?我的話你都敢不聽了?」

瞧著母子二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夏瑞熙有些過意不去:「瑞昸,你先做完該做的事情。二姐這幾天有的是時間,等著你,等多會兒都沒關係。」

聽夏瑞熙這樣說了,夏瑞昸這才坐下去繼續默書。夏瑞熙又拉拉夏夫人的袖子,低聲勸道:「娘,弟弟是明事理的,有什麼,您好好和他說,他能聽得懂。不要總是動不動就拿戒尺懲罰他,雖說是為了他好,可也要注意欲速則不達,過猶不及。」夏瑞昸很快就要進入青春期,這個時期的孩子最叛逆,最難收拾,一個不小心,也許就會前功盡棄,須得多些寬容,多些理解,多些體諒。

夏夫人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臉色不再那麼難看了,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是被你大伯家的那幾個,還有蓓蓓給嚇著了。總想著玉不琢不成器,對他難免嚴厲了些。」

夏瑞熙抱著她的手臂,低聲說:「我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夏夫人笑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們過得不好?又擔心去了歐家,你會過的不開心是不是?」

夏瑞熙莞爾一笑:「我就說什麼心思都瞞不過娘。」

夏夫人擁住她:「娘當年要出閣的時候呢,也是一樣的不想嫁,想留在家中過好日子。不過做女人,這一關總是要過的。你今後道了那邊,記住我教你的就是了,凡事三思而後行,要開口前先想想,不要衝動。儘量做一個品德端正的好人。可是人家如果欺負上門來了,也不要太軟弱,該使的手段要使出來。」

娘兩個說了會兒話,麗娘抱著一摞帳本進來,夏夫人便坐到一旁去看帳本。天氣寒冷,夏夫人房裡被炭火烤的溫暖如春,夏瑞熙靠在熏籠上,只覺得暖洋洋的,眼皮越來越沉,昏昏然就睡了過去。純兒就問小丫頭取了一床毯子給夏瑞熙蓋上,任由她去睡。

夏夫人看完帳本,順手拿起一張圖紙,正是她買給夏瑞熙作嫁妝的溫泉莊子,興趣高漲起來:「熙熙,你過來瞧?」回頭一看,夏瑞熙正睡得香甜,臉蛋兒被熱氣烘得粉撲撲的,正如同一枝含苞待放的粉荷,可愛嬌艷。夏夫人想到自己當年二八年紀之時,不由有些痴了。時光荏苒,她如今已是做了外祖母的人,當年那個在荷花池邊戲水的少女一去不復返。

純兒要去喚醒夏瑞熙,夏夫人忙制止道:「不要喊她,她這段時間也累極了,將來去了婆家,哪裡能有這般自由?」邊說邊情不自禁地紅了眼圈。

麗娘輕聲勸道:「夫人,您休要這樣。這是喜事呢,要為二小姐高興才是。若是二小姐知道您又傷心了,還不得又陪著你哭?」

夏夫人把眼淚掩去:「我哪裡又哭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回頭瞧著夏瑞昸瞪大了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她瞧,仿佛在說她怎麼也愛哭,不由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你的書默完了?不要等你二姐一覺醒來你還沒默完,明日又有明日的事。」

夏瑞昸撅嘴道:「想哭就哭嘛,我沒你那麼霸道,都不許人哭的。」

夏夫人挺直身子道:「你說什麼?」

夏瑞昸地低下頭把書遮了臉:「沒什麼。」

夏夫人想到夏瑞熙的話,放軟了聲音道:「你抓緊時間快些默完書,不是就可以和你二姐痛痛快快地玩個夠了嗎?娘不是苛刻你,是希望你好。」

夏瑞昸聞言一笑:「我知道了。娘不就是怕兒子變成哥哥們那樣的人嗎?您放心,您兒子這輩子都不會成為那種人的。」

夏夫人粲然一笑,摸摸他的頭,正想誇讚他幾句,便聽見真兒在外屋和人說話,仿佛是夏瑞蓓的聲氣,轉而問:「真兒,你和誰說話呢?」

真兒打簾進來:「夫人,奴婢在和三小姐說話呢。」

「她怎麼不進來?」夏瑞蓓這段時間雖然不再給家中添亂,瞧著規規矩矩,沉默寡言的,但夏夫人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卻又無從抓住。

「奴婢進來時,瞧見三小姐丫頭也沒帶,一個人立在門口,從簾縫往裡瞧,奴婢請她進來,她只是搖搖頭,讓奴婢和二小姐說,她改日再去瞧二小姐。」真兒又在夏夫人耳旁輕輕補了一句:「奴婢瞧著,三小姐竟然好像是哭了。」

夏夫人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三丫頭。這段時間總忙著分家的事情和熙熙的婚事,沒怎麼管她。」不如意的人愛鑽牛角尖,夏瑞蓓剛剛來了卻不肯進來,躲在門口哭,誰知道她又是想到哪裡去了?

夏瑞熙美美的睡了一覺,夢中居然有歐青謹,他立在尚家那株綠萼梅花樹下,折下一支遞給她,笑意吟吟:「你不是喜歡這花嗎?咱們把整個園子都種成這樹,好不好?下雪的時候,我烹茶,你撫琴。」

夏瑞熙接過花,卻搖頭:「不好,不好。你太自私。」

他訝然道:「我如何自私了?」

「冬日天冷,你烹茶,可以烤火,卻要我在一旁冷颼颼的為你撫琴,不是自私是什麼?幹嘛不是你撫琴,我烹茶?」

歐青謹啞然失笑,正要開口說話,一道聲音從夏瑞熙耳畔響起:「二姐!大懶蟲!快起來!」接著一陣劇烈的搖晃把夏瑞熙從美夢中驚醒。

夏瑞熙悻悻然地坐起身,拍開夏瑞昸的胖手:「你嚇死我了。」

夏瑞昸盯著她瞧:「你做夢了吧?我知道你夢見什麼了。」

夏瑞熙矢口否認:「亂猜,這麼一會兒功夫,我做什麼夢?」心裡卻在回憶剛才夢中的情形,貌似是很溫馨愉快的一幅畫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潛意識裡是非常希望能和他相處愉快隨意,而不是相敬如賓的吧?

夏瑞昸這個小妖怪看了她一會,認真的說:「你不要否認,我就是聽見你說夢話才搖你的。你臉紅什麼?放心了,我不會和爹娘說的。」

她說夢話了?說了什麼?夏瑞熙吃了一驚,又是羞又是窘的,轉眼看見純兒彎成月牙的眼睛,知道自己被調戲了,跳起腳就去追打夏瑞昸:「臭冬瓜,居然敢騙我!」

夏瑞昸早跑了老遠:「你不是要去看阿月嗎?晚了還怎麼看?」

阿月是一匹純黑色,美麗的母馬,眼神溫柔可愛,毛皮被夏瑞昸打理得油光錚亮。

它見了夏瑞熙,居然能把頭靠過去在她身上擦,顯得很是親熱。夏瑞昸驚嘆道:「我就說阿月聰明吧。這麼長時間沒見著你,居然還記得你。」接著又有些酸溜溜的,「枉自我對它那麼好,它見了你就忘了我。」

夏瑞熙尋了個乾癟癟的蘋果喂給阿月,摸摸它的鬃毛,嘲笑夏瑞昸:「你還吃醋了啊?」

夏瑞昸突然笑道:「你要不要上去試試?我覺得你肯定一上馬就會記起怎麼騎馬了。」

夏瑞熙聞言,心中一動,就有些躍躍欲試,不管記不記得,身體的本能是在的吧?就像她拿起針線,有意識地去想下一針該怎麼繡,反而不如她無意識的去繡來要好。古人說心想,心想,是不是換了靈魂之後,某些記憶還殘存在心中呢?現代醫學也有換了心臟之後,手術者的一些生活習慣和心臟原有的主人慢慢變得相似的例子,她會不會也是如此呢?夏瑞熙想著就抓住了阿月的韁繩。

夏瑞昸叫道:「你急什麼?還沒裝上鞍蹬呢。」

裝好鞍蹬,夏瑞熙又有些害怕了,腦子裡總出現馬兒發狂,她被顛下馬背,摔得頭破血流的悽慘畫面。夏瑞昸發現她的緊張,輕聲安慰道:「你不要怕,阿月自小就是你養大的,性子溫順著呢。你那天騎得,並不是阿月,如果是阿月,你一定不會出事。這樣好了,我讓人把你扶上去,咱們就在這院子裡慢慢的溜達兩圈,你找一下感覺,好不好?要是找不到感覺,也別難過,就當時玩耍罷了。」

夏瑞熙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小人精,就你什麼都知道。」

阿月果然如同夏瑞昸說的一樣,溫柔而體貼,夏瑞熙也沒她想像的那樣笨拙,不一會兒功夫,也就適應了這種顛簸,身體變得自然柔軟。最緊張的人反而是夏瑞昸,他眼睛也不眨的盯著夏瑞熙和馬,讓一個膀大腰圓的護院牽著阿月,不准放開韁繩,只怕一個不小心,會把夏瑞熙顛下馬背來,釀成大禍。

夏瑞熙想像著自己在一片遼闊的草原上,縱馬馳騁,偶爾還可以來個高難度的動作,那將會是何等的愜意啊。正在YY就聽有人喚道:「三小姐。」

軒昂到剛才夏夫人就是去看夏瑞蓓了,夏瑞昸不由被嚇了一跳,反射性的朝院子門口瞧去,卻只看見夏瑞蓓一個人,披了件蜜色的羔羊皮披風,頭上只簡單地插著一隻金簪並兩小朵珠花,神情蕭索的看著二人。

夏瑞熙示意護院讓阿月聽下,自己借著純兒的手下了馬背,朝夏瑞熙走去:「蓓蓓,娘剛才去看你,你沒遇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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