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良兒就來報說歐青謹回來了,問夏瑞熙是不是就在外屋擺飯。

夏瑞熙沉著臉起身進了裡屋,和衣躺下:「告訴他,我身子不好,不想吃飯,讓他一個人吃。」

歐青謹一進門就覺得氣氛有異,屋裡靜悄悄的,不見夏瑞熙,只見燈下諸人各自悶聲做事。

良兒服侍他脫去厚重的皮衣,端上凈手的清水:「夫人身子不爽,不想吃飯,請四爺自個兒先用飯,四爺是現在就擺飯麼?」

歐青謹聽說夏瑞熙不舒服,忙著就要往裡走,良兒地咳了一聲,歐青謹恍然大悟,停住腳,往裡努努嘴:「怎麼了?」

良兒忙低聲把歐二夫人說的話和歐青英做的事情報備了一遍,又添油加醋地把夏瑞熙這些天是何等的辛苦和能幹說給歐青謹聽。她是指望歐青謹能為夏瑞熙出出氣。

歐青謹聽了,只是淡淡的笑笑,除了吩咐她小心伺候好夏瑞熙外並沒有多說什麼,自進了裡屋。長壽已經把自己被夏瑞熙叫去問話的事情告訴了他,他心裡早有所準備。

夏瑞熙聽見他進來,拉起被子蓋住了頭。

歐青謹輕輕拉開被子,把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可是什麼地方不舒服?不熱呀?可是累著了?這幾日我都在家裡做事,你好好休息一下如何?」

歐青謹微微帶些涼意的手摸在夏瑞熙的額頭上,很是舒服。

想起他這段時間的奔波之苦,還有在外面所受的大大小小的委屈,她心頭一軟,幾乎立刻就要繳械投降,轉念一想,扒開他的手,悶聲悶氣地說:「你自去吃你的飯,莫理我。」

歐青謹好脾氣地笑了笑:「我先去瞧瞧達兒可乖,然後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達兒,達兒可還記得你這個爹爹麼?你有多長時間沒見他,沒抱他了?」夏瑞熙這話就帶了些怨氣在裡面。

歐青謹心虛地陪笑道:「我這就去抱他來。」

「你別去吵他,他睡著了。」

歐青謹不聽,自去了。有孩子的人都知道,很多時候,孩子就是夫妻間的潤滑劑啊。夏瑞熙一看見達兒就滿臉的溫柔,不管達兒怎麼哭鬧,她永遠都是一副溫柔細緻耐心的笑臉,他怎麼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呢?

聽著歐青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夏瑞熙睜大了眼睛,回想起今天下午長壽語焉不詳的話和為難的表情。

他在外面做些什麼,就算長壽不說,她也隱隱猜得到。那麼多的東西,都是緊缺無比的,他不費盡心力,厚著臉皮地去弄,又怎會弄得到?要知道這些天,左鄰右舍最嫉妒的就是歐家和夏家了。

她知道歐青謹不和她說是怕她擔心,但恰恰弄得她心裡更難受。別人問她的丈夫去了哪裡,在做些什麼事情,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總是深夜回來,天不亮就走,身上總帶了濃濃的酒味,疲憊得一上床就沉沉睡去,推都推不醒。

只有花老虎回來那日,他領著花老虎去尋歐青英說話,過後又讓人送紅梅回來,歐青英始終不相信他們的話,他生怕歐青英鬧騰,才在家裡呆了一整天。卻也沒和她說起外面的事情,很累很累的樣子,飯都顧不上吃,拉著她捂在床上睡覺,她也不忍心喊他,由得他去睡,二日一大早起來,他又不見了影子。

每天早起晚歸,總是陪著劉力子,幫劉力子出謀劃策,夜裡出入酒樓,大方地花錢,大碗的喝酒,還給人家找花姑娘。

豪爽大方,加上流民隊伍里的好名聲,總算是硬擠了進去,在劉力子的親信中有了一定的人脈和地位,但總被趙明韜的人抓住一切場合嘲笑諷刺他不孝,丟了百年世家的臉面。

換衣服的事情,雖然長壽推說不知道,也只發生了那一次就不曾在發生過,但她不笨。歐青謹要陪一群長期不見女人的大兵,要把他們哄高興了,怎麼可能不喝花酒呢?而且是一次和人家打交道,他不在一旁陪著是不可能的。

對與不對,是理智的問題;喜歡不喜歡,純粹是本能的感覺。

一想到那套衣服可能是他毀滅的罪證,她心裡就酸水直冒,忍不住地要難過。她即便相信他的承諾,他不會和別的女子亂來,但想到那些女子可能會靠在他懷裡,身邊,膩膩歪歪,享受著原本完全屬於她的溫暖和氣味,她就氣得不行。

夏瑞熙握緊了拳頭,惱恨地使勁錘了床鋪幾下。最可恨的是,他什麼都不和她說,一個人就完全承擔了,實在是太過分,他把她當成什麼了?比路人甲還要不如吧?夏瑞熙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委屈。

等到歐青謹再次進來時,她伏在床上一動不動,眼裡已經飽含了淚水。

歐青謹進來就道:「達兒哭得厲害,怎麼哄也哄不好,你要不要去瞧瞧?不會是不舒服吧?」

夏瑞熙一聽就急了,先前還睡得極熟,怎麼突然就哭得哄不住了?難道真的是不舒服?也顧不上生氣,忙起身要穿鞋,剛起了身,猝不及防就被歐青謹緊緊地抱住她的腰:「好熙熙,好寶寶,都是我的錯,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他去瞧達兒,達兒睡的正香,小臉蛋睡得紅撲撲的,他怎麼也不忍心弄醒達兒,便想了這個法子來詐夏瑞熙。

夏瑞熙這才明白自己上了他的當,心裡憋了一股氣,想發作又發作不起來。按說他到底也是為了這個家好,男人在外面應酬,有些事情總是難免的,只要把握得住分寸就好;可要她就此忍了,她又實在是忍不住,何況他還處心積慮一直瞞著她。

歐青謹見夏瑞熙也不掙扎,也不動,只把頭緊緊埋著,正想聞言軟語兩句,哄得她開心,順便把那不緊要的事說給她聽,讓她寬心,還沒開口,兩滴涼涼的淚水已落在他環抱著她腰的手上。

淚水雖涼,歐青謹卻覺得火樣的滾燙,灼得他疼痛難忍。他低喚了一聲:「熙熙,莫哭,我心疼。」越發抱緊了懷裡的人,把頭埋進在她瘦骨嶙峋的肩頭上。只覺得骨頭咯人,他才驚覺她什麼時候已經瘦成這個樣子了?枉自己還是她的丈夫,枕邊人,實在是太對她不住。這些日子,她口裡不說,實際上自己每天早出晚歸,她就沒有停止過擔心吧?

歐青謹一時內疚無比,一時又心痛無比,一會兒暗自咬牙要讓她和達兒過上輕鬆寫意的生活;一會兒又想著乾脆一股腦地倒出來,也讓她心裡有底,不再瞎操心;轉念一想,卻又擔心她知道了更操心。各種雜七雜八的想法全湧入他的心頭,他反而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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