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韜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用馬鞭抽了人——是他安排照看夏瑞蓓的人,被打的人連求饒都不敢。夏瑞熙知道,既然他對這個孩子的期望很大,那麼他必然很憤怒,他也許恨容氏,但他不能把容氏怎麼樣,所以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是,他會遷怒夏瑞蓓。

不管趙明韜是怎麼想的,他到底還是進屋去看夏瑞蓓。夏瑞熙瞧著他那陰鷙的眼神和繃得緊緊的下頜,由不得就想為夏瑞蓓說幾句話:「她差點就活不過來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趙明韜冷漠地盯著她:「你是在為她求情?」

夏瑞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硬著頭皮說:「這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的,她也很難過。」就怕趙明韜怨怪夏瑞蓓要來送葬,才惹出事來。

趙明韜冷笑了一聲,不是夏瑞蓓的錯,那便是他的錯。夏瑞熙是在指責他,因為他的關係,容氏才會下的手?他咬著牙說:「這是我的家事,不勞你操心!」說完便要命人將夏瑞蓓帶回去。

夏瑞熙大急,忙阻止:「她失血過多,不能移動,會出人命的。她好歹也跟了你這些時候,沒犯過大錯,你……」她想說他怎麼能這樣狠心,卻又有些害怕會更加激怒他,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趙明韜沉著臉不說話。

夏老爺沉著臉進來:「熙熙,讓他們走。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由她去。」和趙明韜這樣的畜牲講道理?講得通嗎?何必浪費精神?他已經盡力,夏瑞蓓命當如此,又是她自己選的路,他也沒有法子。

夏瑞熙倔強地握緊拳,雖然是這樣,但要叫她眼睜睜地看著夏瑞蓓送死,她怎麼忍心?夏瑞蓓如今這個情形,已經夠慘了,如果當初沒有夏瑞蓓送信給歐青謹,此刻她和達兒還不知在哪裡,又是何等的光景,所以她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試試。

趙明韜已經讓人去搬運夏瑞蓓,夏瑞熙搶步上前,忍耐著給他行禮求情:「我替蓓蓓向王爺賠禮,只求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好歹留她一條活命。」事關夏瑞蓓的命,她硬氣不起來,強硬也是需要本錢的,她什麼都沒有,只有求他手下留情。

夏老爺跺跺腳,嘆著氣轉身走了。

夏瑞熙一直聽不見趙明韜答話,倒讓她心裡七上八下的,良久,趙明韜從她身邊疾步走了出去,扔下一句話:「我三天之後來接人。」

不管趙明韜是出於何種原因放過夏瑞蓓,夏瑞熙都無意去深究。她只知道,三天的時候不長,卻也不短,足夠讓夏瑞蓓休養到可以平安回到她的宅子養病。

芳兒驚喜地低喊:「夫人醒了。」

夏瑞熙忙走到床前:「蓓蓓?」

夏瑞蓓微弱地嘆息了一聲,望著她苦笑:「又給你添麻煩了。」

夏瑞熙嘆了口氣:「怎麼這樣說?」

夏瑞蓓把芳兒趕出去,目光渙散地對夏瑞熙說:「你一定很明白,我為什麼要挑著在你面前出事吧?為什麼不怨責我又利用了你一回?」她等不到容氏出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所以她自己動的手。

她賭的是運氣,她要能夠活下來,才能用得著夏瑞熙這個後備力量。固然夏老爺不會看著她死而不管,他會給她施針下藥,但也要看她有沒有那個命活下去。

她死了,自然用不著夏瑞熙。但如果她能僥倖活下來,就只有靠夏瑞熙替她在趙明韜面前求情,果然最後也是夏瑞熙阻止了趙明韜。

「你差點沒命了。」夏瑞熙淡然回答,她當然明白,她又不傻。如果不是夏瑞蓓自己動的手,哪裡會那樣湊巧?夏瑞蓓剛見了她,她轉身剛走到安全範圍,接著就出事,這說明夏瑞蓓是早就算計好的。

可是夏瑞蓓命都不要了,她向趙明韜求一回情又算得了什麼?當時她甚至想,只要趙明韜的要求不太過分,她也會答應他。就當還上次夏瑞蓓救了她的情分好了。

夏瑞蓓閉上眼:「我一直都想和你說,我對不起你,我以前做錯了。」

夏瑞熙給她壓緊被角:「不要多想。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好好養著,養好身體才是大事。」

夏瑞蓓沒有吱聲,她自己才明白她心裡有多痛,有多害怕。今天早上,孩子還在她的肚子裡動,趙明韜還摸著她的肚子猜一定是個兒子,許諾她,如果孩子平安生下來,要封她做側妃,要給她什麼什麼,可是現在……

就算是趙明韜看在夏瑞熙的份上,讓她休養這三天,回去之後,她的日子必然不會比人間地獄好到哪裡去。從來她都知道,趙明韜對她好,只是為了這個孩子而已。

唉,算了,不是本來就作出把命豁出去的打算了麼?既然好歹活了下來,已經算是幸運了。只要目的達到,不讓趙明韜識破就行。

夏夫人走進來輕聲對夏瑞熙道:「青謹在外面,你回去吧。這裡有我。」

夏瑞蓓收回思緒:「你去吧。達兒離不得你,不用再過來瞧我了,我死不了。」

趁這個機會,讓夏瑞蓓和夏老爺夫婦二人磨合一下也好。夏瑞熙邁出門,只見歐青謹立在廊下望著她溫柔的笑,她心裡一暖,快步上前,歐青謹牽著她的手往外走:「蓓蓓怎麼樣?」

夏瑞熙黯然:「性命是保住了,但爹爹說,以後若是還想再有身孕,估計會很難。我看得出,趙明韜對她的意見很大,我真替她擔心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他不會識破吧?」

因為沒有愛,因為彼此更多的是怨恨和猜疑,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時,首先想到的不是安慰對方,憐惜對方,更多的是尋找對方的過錯。

「他往成王府去了,應該沒識破。」歐青謹嘆道:「逼急了,女人比男人狠多了。」

夏瑞熙道:「那不是被逼急了嗎?被逼急了,兔子也會咬人的,其實多數時候還是男人狠,你什麼時候來的?」

歐青謹道:「早就來了,不想和他碰面,所以一直等他走了才進來。」相信趙明韜也不願意看見他,這樣的情形下,能避則避,對大家都有好處。

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和夏瑞熙商量:「這幾日形勢很複雜,他既然已經答應讓蓓蓓休養三天再回去,你可不可以就不要來看蓓蓓了?每日讓人過來瞧瞧就行?要保住蓓蓓,關鍵不在這上面。」

要想保住夏瑞蓓,最關鍵的地方是讓趙明韜確信是容氏搗的鬼,同時又讓容氏相信是趙明韜搞的鬼。所以夏瑞熙每日過來探望夏瑞蓓,不會起什麼實質作用,只會把她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之中。

夏瑞熙應了,男人的鬥爭牽涉到女人麼,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她也不想再看見趙明韜。她抬眼看向歐青謹:「青謹,我很擔心,他的態度有點不對勁。」

趙明韜這個人的性子,陰險變態,他千方百計和她見面,不會只是為了和她青謹,道了歉就算完事。就算是今天,她向他求情,他雖然很憤怒,卻沒有威脅過她,也沒有趁機占她的便宜,輕輕鬆鬆就答應了她的請求,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歐青謹安慰地摟緊她:「你想多了。我會想法子保護你和達兒的。」

夏瑞熙搖頭:「我不是擔心我和達兒,我是擔心你。」

歐青謹拉起她的一隻手輕輕吻了吻:「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很小心,很小心的。肯定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這一刻,夏瑞熙睡得不是很踏實。半夜時候,她聽見歐青謹起身出去了一次,大約一刻鐘以後才回來。

夏瑞熙摟住他被夜風吹冷的身體,迷迷糊糊地問:「什麼事?半夜三更的,是誰來了?」

歐青謹把下馬抵在她的頭頂上,低低的說:「沒什麼,我突然想起一點事沒處理好,所以去了書房一趟,你快睡吧。」

「現在處理好了?」得到他的肯定,夏瑞熙把頭往他懷裡擠了擠,臉貼緊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她滿足的閉上眼睛,環緊他的腰,沉沉睡去。

歐青謹的眼睛閃閃發亮,他還在消化剛才長壽給他帶來的消息。趙明韜去了成王府,並沒有向容氏提起夏瑞蓓的馬受驚,流產的事,更沒有對容氏做什麼出格的事,以他的脾氣,這可有點不同尋常。

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裡倏然閃過,驚得他睡不住,立刻就要撐起身來,夏瑞熙迷迷糊糊,不舒服的嘟囔了一聲,他才清醒過來。小心地躺好,環住夏瑞熙,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二日清早,夏瑞熙監督著歐青謹吃早飯:「快把豆漿喝了,吃掉你面前的稀飯和包子!不吃完不許走。看看你那樣子,又是一夜沒睡好?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再忙也得吃好睡好才有精力吧?」

良兒和小竹捂著嘴偷笑,歐青謹心亂如麻,不停地往嘴裡胡亂塞東西,眼睛直往外飄,早有兩個劉力子派來接他的人在外院等得不耐煩。

好不容易掃蕩完夏瑞熙安排給他的任務,接過小竹遞給的茶水胡亂漱了口,忙著就往外走:「熙熙,我走了啊,晚飯不必等我,記得我昨天和你說的話,沒事不要出去。」

夏瑞熙還沒來得及回答,王周氏抱著達兒迎面走來,達兒見著歐青謹,伸手就要他抱。歐青謹停住腳步,接過他抱了一小會兒,抱歉地親了他一口,把他交給夏瑞熙,「爹爹過些日子陪你玩。」說完不敢看達兒的癟嘴,一溜煙地走了。

到了將軍府,劉力子正急得打轉:「你怎麼才來?兩個消息,一個是容家不承認是他們乾的,另一個是,你猜趙明韜昨天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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