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拉了夏瑞熙:「今夜還是住罷。先讓人過去,收拾好了屋子,慢慢再搬回去。」

「家裡丟的時間長了,該回去了。」夏瑞熙要給吳氏行禮,謝她對達兒的照料。

吳氏及時拉住她的手,嘆息道:「別的話我不多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怎樣對我的兒子,我便怎樣對你的兒子。你若要謝我,我也該當謝你。」

夏瑞熙也就不再勉強,和吳氏這樣的人打交道,實在是爽性。

歐信舍過來給夏瑞熙施禮,含淚道:「四嬸,您平安歸來,小侄就放心了。否則我一輩子都良心難安,抬不起頭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嬸嬸被人擄走,自己卻一點法子都沒有,最後還要靠嬸娘才能逃命,實在是奇恥大辱。

那邊歐青謹吩咐花老虎套好了馬車,笑著過來扶起歐信舍:「都是一家人,莫要在這裡磨牙了。都早些歇下吧。」

一行人回了文淵街,夫妻二人舒舒服服洗了熱水澡,滅了燈,只穿一件薄絲袍歪在窗下的塌上說閒話。

天氣有些悶熱,沒有關窗,月光透過天青色的紗窗灑進室內,院子裡的金銀花香氣若有若無的飄進來,室內靜謐而安逸。

夏瑞熙靠在歐青謹懷裡,輕輕打著扇子:「皇上召見你,你卻半路跑了回來,不會被怪罪吧?」

歐青謹眯著眼,手裡抓著她的一把青絲把玩,不在意地道:「情況特殊,已是請徐將軍替我告罪並說明始末。皇帝要見我,本來就是趙明韜搗鬼,他又想表現一番求賢若渴的姿態罷了,並不是真的有什麼急事要我去做。若是要降罪,我正好脫了這身官袍,好好陪你過日子。」

「那你還去見駕麼?」夏瑞熙實在是捨不得放他走。

「現在這一片還很亂,明日我抽個時間去見劉力子一趟,請他上個表,讓我先陪他處理這邊的事務,看能不能挪後一步甚至推了。我估計是能成的。」

夏瑞熙鬆了口氣:「木斐去尋你,現在也還沒消息,只怕還有到處尋你呢。」

「我已讓人去尋他,此刻大概在回來的路上罷。」說到這裡,歐青謹突發奇想,如果他真的回不來,木斐會不會想方設法找到並帶走夏瑞熙?

想到這裡,他睜眼看著夏瑞熙。月光給夏瑞熙的臉上,頭髮上,身上鍍上一層熒熒的珠光,她神情恬淡溫柔,眉眼舒展柔和,唇角飽滿柔潤,分外柔麗嬌媚。他不由輕嘆了一口氣,她正是鮮花一般的年紀呢,多有幾人喜愛也正常不過。

夏瑞熙見他目光灼灼,表情古怪,拿扇子敲敲他的頭:「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我餓了……」歐青謹將她手裡的扇子拿過,隨手扔在地上,摟住她的肩頭,對著櫻唇深深吻了下去。夏瑞熙嚶嚀一聲,反手摟住他的脖子,主動迎了上去,這個夏夜,越發地燥熱旖旎起來。

夏瑞蓓的府院如今是刀兵森嚴,四處都被劉力子的人團團圍了起來,不許閒雜人等出入。一眾女眷本該被入獄羈押起來,但因著歐青謹的關係,劉力子只是將她們鎖在內院就算了事,只等上面的旨意下來,再做定奪。

天上是明晃晃的大太陽,熱氣蒸騰,芳兒身上穿著薄紗衣,還嚷嚷著熱,夏瑞蓓卻覺得透骨的寒。

她斜靠在內院花蔭下的藤床上,傻愣愣地看著上方。這是一片已經脫落並半枯黃了的葉子,被蜘蛛絲纏著,吊在樹梢上,隨風一上一下地顛簸,要落卻又被蛛絲扯了回去,不落呢,明明是在逐步枯萎。

這分明就是她呀,無所依託,卻又被蛛絲纏著,死活兩難。

府里的財物,統統都不能動用,全都被劉力子派來的人登記造冊,封了起來。事實上,也沒多少財物,絕大多數都是她的衣物和金銀首飾,帳面上和帳面下的錢財,都被趙明韜挪乾淨了。

身無分文,淪為階下囚。先不說能不能順利脫身,就算是能脫身,她也沒去處。且不說夏老爺夫婦願不願意接她回去,就她自己來說,她也是沒臉回去的。她接下來,該如何呢?

「夫人,歐四爺和四夫人來了。」芳兒輕輕推她。

夏瑞蓓攏了攏頭髮站起來,伸頭張望:「在哪裡呢?」

夏瑞熙和歐青謹分花拂柳地走過來:「蓓蓓你的身體好些了麼?」

夏瑞蓓還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樣,聞言淡然一笑:「有什麼好不好的?反正死不了就是了。你們還好麼?我這次不知道他的那些事兒,也沒能給你們幫上忙。」

三人說了幾句閒話,歐青謹自去打點守衛,只留姐妹二人說話。夏瑞熙見夏瑞蓓那青白色的臉嘴,頗有些不是滋味:「給你帶了衣物和藥來,你瞧缺什麼,就讓人去和我說。」

「謝了。」夏瑞蓓低聲問:「他還是沒有消息麼?」

「沒有……不過你姐夫說他必然不會有好下場。」夏瑞熙有些不好開口:「你有什麼打算?」

夏瑞蓓垂目道:「走一步看一步。我是罪眷,還不知道會怎麼個判法呢。」流放,官奴,斬首,什麼都有可能,牽連其他人,她倒是不怕,左右有歐青謹在,還有夏瑞熙這活生生的受害者在前面,也牽連不到夏、歐兩家。

夏瑞熙默然。歐青謹不是沒有問過劉力子,請他幫忙,他雖然也應了,但在旨意下來之前,誰也說不定。畢竟夏瑞蓓的情況與容氏不同,出身不同,位分不同,最要命的是,誰都知道容氏不得寵,夏瑞蓓獨寵。

「莫說這個了,我早有心理準備。」夏瑞蓓嫣然一笑,「說起來,我也是自作自受。只要他不得好死,我怎樣也是高興的,就沒白死。」

夏瑞熙無言,各人有各人的因果。

三天後,金霞和小竹被送回。吳氏把金霞送給了夏瑞熙,那意思很明白,她想怎麼處理都行。金霞此次卻是學乖了許多,任誰問起,什麼都不肯多說。至於小竹,卻是被驚嚇過度,連日高燒,偶爾清醒的時候,就是看著天花板發獃,吃了不少藥也不見起色。

歐青謹與夏瑞熙商量了,對這兩個丫頭照顧得細心周到。金霞是個懂事的,自然不會亂說話,更何況她也並沒有看見夏瑞熙被怎的了。

李廚娘先前有些怨懟,可是後來瞧著主人家一直對她女兒照顧有加,還特意放了她的工,讓她專門照顧小竹,遂把那點怨恨逐漸放下。

木斐仍然沒有消息,歐青謹和夏瑞熙急了,託了許多人去打聽,一無所獲。

官方的說法是說已將趙明韜並其幾百隨從盡數誅殺於武泗之野,可是民間卻又有人傳說他逃了,甚至傳說有人在東京最大的碼頭看見過一個水手像他。歐青謹哂笑:「編故事的人不會編,一個旱鴨子如何扮得水手?」

兵亂被逐步鎮壓下來,新帝勢如破竹,偽帝節節敗退,日子趨於平靜。

這期間,容氏回了西京城,也沒去成王府住,而是住進了文家茶計。

既然趙明韜的事已經被定了性,對他身邊一干人的懲罰也就要下來,根據內部消息,容家不肯放過夏瑞蓓,他們認為容氏日子不好過,與夏瑞蓓的挑撥離不開關係。

夏瑞熙為了夏瑞蓓的事,少不得還是要登門拜訪她一回。她進門才發現這是容氏的臥房,容氏正坐在妝檯前看著鏡子發獃,見她進去,說了一個「座,上茶。」便再無下文。

夏瑞熙知道她脾氣古怪,傲氣得緊,但有求於她,也只得強作鎮定,靜靜等候。

半晌,才聽容氏幽幽嘆了口氣:「你覺得我比之你,如何?」

夏瑞熙一愣,隨即淡笑:「九小姐出身高貴,容貌端麗,英姿颯爽,能文能武。我不過一介普通婦人。」她雖不以為自己比不過容氏,但容氏就是一副心理失衡的模樣,有事要求人,自然要捧著。

容氏冷笑:「是麼?那為何他們都看得上你,卻看不上我?說世家子喜歡溫婉賢淑的女人,但你實際也不是,私底下又凶又狠,還把什麼妓院,頭牌,接客之類不要臉的話掛在嘴邊,說得極溜順。你那些話,就是西疆普通人家的女人也是不好意思說的。」她還記著夏瑞熙騙她說趙明韜要把她賣進妓院的事。

夏瑞熙苦笑:「所以除了我的夫君以外,並沒人看得上我。趙明韜之所以那般對我,不過是怨恨我的夫君,怨恨我的父母,要報復罷了。他那樣的人,心中永遠都只有他自己,要不然也不會親自把我妹妹肚子裡的孩子弄沒了,把她害到這個地步,走投無路。」

容氏狐疑地看著夏瑞熙,見她滿臉的真誠和無奈,有些拿不准真假。夏瑞蓓那個孩子,她是想弄掉來著,可還沒機會動手,就已經掉了。當時就有人說是趙明韜為了對付她,自己動的手。

夏瑞熙憤恨地道:「九小姐還不知道吧,在之前,我們家險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我弟弟被逼得背井離鄉,蓓蓓不得不嫁與他,過後卻又被他虐待,她頭上至今還留著傷疤。若不是為了不禍及父母,她早就自盡了。至於歐家,二爺就是死在他手裡,三爺的腿也是被他指使人打傷的。」

容氏若有所思:「原來你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這些事,夏瑞熙根本不可能騙她,她只要稍微一打聽就可以知道真相。

夏瑞熙一心想激起她的同情心,好歹放過夏瑞蓓一碼。

誰知道容氏垂頭悶了半晌,低聲道:「我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我答應過你,不會找你和你妹妹的麻煩,我就不會多事。可我卻是幫不上她,我的父兄必然咽不下這口氣。」她自己尚有家不能回,被家人責難嫌棄,又如何顧得上其他人。

夏瑞熙失望之極,只得告辭而去。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