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容華特意起了大早去向大太太請安,遠遠地就看到丫頭媽媽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送大小姐回府,崔執事家的在一旁忙乎,「都小心著點。」

二小姐的丫頭初曉匆匆跑來,給崔媽媽行了禮,恭敬地將手裡的盒子遞過去,「這是大小姐剛剛打發人要的東西。」

崔媽媽接手,初曉將盒子蓋揭開,「就是兩個香囊。」初曉的笑容親切,語言柔和,任誰都看了舒服。

崔媽媽滿意地笑笑,剛要往盒子裡看,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秋荷已經趕來,二話不說伸手將盒子拿了來,崔媽媽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秋荷說:「大小姐可少不了這個,囑咐我要親手拿過去。」

崔媽媽勉強賠笑,「是,我也正想要給姑娘送去。」

秋荷也不客氣,徑直捧了盒子走了。

秋荷從容華身邊經過,伸手將沒蓋好的盒子蓋好,盒子裡有一股特別的香氣飄散出來,容華不禁多看了秋荷手上的錦盒一眼。

二小姐還是沒變,喜歡些花花草草,弄些香。二小姐一直是這府里最和善的人,她屋子裡的丫頭也和她一樣,讓人看著和氣,親切,沒有半點跋扈的氣勢。

春堯向容華引見了崔媽媽,崔媽媽也是大太太跟前得用的,容華乖巧地叫了聲,「媽媽。」

崔媽媽笑著給容華行了禮,「八小姐這是去大太太那兒吧?快去吧,太太這會兒正等著呢。」

春堯領著容華進了大太太的屋子,剛走進去就聽到裡面有悲戚戚的哭聲,原來有人比她還要早一步,隔著琉璃帘子,容華側頭一看,是六小姐研華,三年沒見,研華比以前出落的更加漂亮了,尤其是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憐愛。

大太太正在安撫研華,「不過就是一個夢,你看你這孩子就是心重……」

陳媽媽也忙在一旁道:「古話說得好,夢是反的,要我看,六小姐這夢是極好的。」

六小姐的眼淚這才被勸住了。

大太太看到容華,招了招手,「快過來。」然後慈愛地笑著介紹,「這是你六姐姐,這不,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病了,一早就跑來了,這孩子是個有孝心的,也沒妄我心疼她。」

容華望著眼睛紅腫的研華。一大清早表現出這樣的慈孝之心……大太太是大宅門出來的,這些小心機都是她用過的,研華這番表演看在大太太眼裡,不過是惹人笑罷了。

大太太這麼好對付的話,她當年也就不會韜光養晦……要不是最後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她早就……以前的事不提也罷。

母慈子孝的戲還是要演下去。

大太太拉著容華說了一會兒話,無非是,下人不得用,住的不慣的話,一定要跟她說。

太陽出來了,大太太看看外面的天氣,站起來,「走,去你們二姐姐那裡。」

府里的小姐大多都嫁了出去,大姐嫁給了侯府之後,陶府頓時活躍起來,親事一個個地辦,如今家裡只剩下病著的二小姐,六小姐,八小姐,二房陶正謙家的七小姐、九小姐、十一小姐,三房陶正川家的十小姐。

「府里現在就剩下你們幾個,平時你們要多走動一些,」大太太又囑咐六小姐,「你八妹妹剛進府里,你做姐姐的要多照應些。」

研華點頭笑,「八妹妹這麼漂亮,任誰見了都會喜歡。」說著還側頭看容華,大大的眼睛裡都是友善的手足情深。

容華見研華目光閃爍,想起昨晚大小姐說的那番話,不禁心裡一動。

研華不是個隨隨便便向人示好的人,當年她未滿周歲的胞弟得急病死了,她生母四姨娘昏厥過去,她問也沒問一聲,反而一心一意在大太太房裡伺候感風寒的大太太。

現在研華在大太太面前說她的好……邊說還邊看大太太的臉色,似乎是想從這句話上揣摩出什麼意思。

研華這種殷勤又急切的樣子……容華看著自己袖子上的繡花,研華也不是太躁的人,除非到了緊要關頭。

緊要關頭。

那就是她的婚事。

庶出的小姐,爭來爭去無非是想要個能讓人羨慕的好婚事。

只是,讓研華這樣費盡心機的,會是怎麼一樁婚事?

陶家這幾次嫁女嫁的門第都很高,這樣的門第研華都看不上……

收回思緒,已經到了二小姐院子前。

三年之間,這裡的變化最大,裡面的景致也最是精心建造,無不是二小姐喜歡的,雖然現如今已到了深秋,可院子裡的幾棵奇樹還是佳木蘢蔥的模樣。

大太太看著那樹木笑,「不知道你們爹爹從哪裡弄來的稀罕物,秋冬都是這個模樣,我看著喜歡,去年讓人也在我院子裡種了一棵,誰知道到了秋天,葉子也枯黃了,唯獨她院子這兩棵怎麼也不敗的。」

「原來只是覺得這院子比較暖和,就撥給她住,沒想到這丫頭還住在了寶地。」

大太太嘴裡這樣說,臉上也漸漸浮起一絲笑容。

容華側臉望過去。

那笑容明媚的,淡淡的,真正發自內心的慈愛頓時展露無疑。

這才是真正的寵愛。

只有對自己的兒女,才會表現出來的喜歡。

大太太還沒有進屋,二小姐已經迎了出來。見到大太太,二小姐親昵地叫了一聲,「母親。」目光中帶著一絲的笑容,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少了許健康的光澤,略顯蒼白的臉,讓人看著總有幾分的心疼。

大太太反覆端詳了一番,「這是怎麼了?臉色看起來這麼差。」

初曉連忙說:「二小姐昨晚睡的不好,大概是又想起五小姐。」

容華聽到這話不禁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瑤華,才發現瑤華也正看著她。

大太太嘆了口氣,「你有這麼多姐姐妹妹,怎麼就偏偏心裡放不下她?」轉頭又拉過容華,「你二姐姐和五姐姐最要好,你五姐姐去的時候,她心裡難過,哭壞了身子。」

「這些年我怎麼勸都沒用。」大太太又拉起瑤華的手,「現在好了,你又多添了個妹妹,也是巧,這個妹妹也叫容華,以後你們多親近親近,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人了,你要是再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就真是要氣死我。」

大太太將兩個人的手拉在一起,容華碰到瑤華的指尖,觸手冰涼。

瑤華親和地笑笑,「八妹妹好。」

這樣純凈的笑容,讓容華依稀回到了多年以前。小時候每當看到臉色蒼白,身體羸弱的瑤華,總會忍不住與她親近一些。

瑤華雖然是嫡生的小姐,卻不嫌棄她這個庶出的身份,她們看同樣的書,評同樣的詞,心情相對,一直都是府里關係最好的姐妹。

眾人陪著大太太在園子裡轉了一會兒,陳媽媽過來在大太太耳邊說了幾句,大太太這才讓大家散了。

春堯陪著容華進屋,容華坐下,就有個丫頭端杯茶上來。

那丫頭生的乖巧,眉目中帶著幾分的伶俐,規規矩矩地向容華請了安。

春堯這才說:「這丫頭叫木槿,是周媽媽選上來的,手腳勤快,樣貌也好,小姐試試,得用的話,就留在身邊。」

容華點頭,她身邊算是正式有了個貼身丫鬟。

春堯說:「還有些大太太賞的東西沒有安排好,我先去安置妥當,再來伺候。」

春堯出去之後,屋子裡就剩下容華和木槿兩個人。

容華端起茶杯慢慢喝茶,木槿乖巧地蹲下來給容華捶腿,手按到右腿的膝蓋,摩挲了一會兒,木槿抬起頭,「這麼冷的天,小姐的舊傷疼了沒有?」

八小姐小時候摔過右腿,到了冷天的時候摔過的地方就疼的厲害,容華剛從這身體里醒來的時候,右腿舊患正發作,姨娘買了從番邦來的藥水,擦了幾次之後才漸漸好轉。

這幾年她已經慢慢適應了這舊患,平時這樣隱隱的疼痛,她早就不在意。

「已經好多了,不怎麼疼了。」木槿這個名字還是她取的,當年她去亂葬崗看陶府給她尋得那個長眠地,在那裡遇到了木槿,她就將這個奄奄一息的丫頭帶了回來。

這樣算來也是緣分。

木槿站起身來笑,「小姐,我可算是見到你了。」

見到貼心的丫頭,容華臉上也不禁露出點笑容,只是笑容一閃即逝,「不是說好了,等我想辦法把你要到身邊嗎?你這丫頭怎麼這樣膽大。」

木槿看容華板著臉,立即央求起來,「好小姐,我已經很小心了。從一進府,我就一直孝敬著周媽媽,等的就是這一天。」

容華嘆口氣,好在周媽媽是個貪財的,她這個府外生養的八小姐地位又低,大太太沒有特別吩咐下來,木槿就鑽了這個空子。

這件事純粹是僥倖,如果有個差錯,木槿不能來她這裡,她想要再要這丫頭中間不知道要有多少波折。

木槿這丫頭還渾然不覺。

木槿悄聲說:「小姐,昨晚真的把我嚇了一跳,好在你想了辦法脫身。」

說起這個,容華想起來,「你有沒有聽說,錦秀病情怎麼樣?」

木槿搖了搖頭,「府里的郎中給錦秀開了些藥,可都不見好,整日裡在床上混言混語,聽周媽媽說,過了這幾天仍舊不見好,就要抬出府去。」

她沒想到錦秀會病的這樣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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